君盛王朝,君显二十六年,九月初七日夜。
昏暗的房间里,烛火忽明忽暗,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丫鬟正趴在床边上,头一点一点的,正在瞌睡。
床上静静的躺着一个女子,脸色素白,眉目间隐有伤色。
“水……咳咳……”女子嘴唇干裂,声音嘶哑。
过了一会,女子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女子墨瞳幽深,一双如水的眸子幽幽流转,霎时间,屋子恍惚洒进一片星辰。
霍许睁开眼,一袭一袭的流苏映入霍许的眼帘,霍许一惊,自己明明在医院生孩子,这是什么地方?
霍许扭头打量了一下屋内,却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古色古香,桌椅板凳皆是上好的漆木器,屋中唯一的圆桌上放着一个烛台。
借着烛光,霍许看见屋内帐幔在微风中轻扬,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鼻翼间。
霍许低头,发现床边上趴着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霍许咽了咽口水,伸手想要掐自己一把,却在抬手时被这双手震惊——
这双手手指纤长,肌肤细腻,柔若无骨,明显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才有的手,绝不是自己那双常年握笔右手中指微微变形,且手心因做家务而长满薄茧的手。
霍许看着这双手,心里闪过巨大的惶恐。
“我……这是穿越了吗?”霍许喃喃自语。
“王妃,你醒了!呜呜……你终于醒了”,小丫鬟说哭就哭,眼泪跟打开的水龙头似的哗啦啦的往外流。
“王妃,你感觉怎么样?你可有哪里不舒服?”小丫鬟一边抹眼泪一边凑到女子身边,望着床上的女子,关切的询问。
“你先出去!”霍许没有看旁边的丫鬟,低着头冷声开口。
“王妃……?”小丫鬟一愣,似是没听清霍许的话一般,只呆呆的看着自己的主子。
“我说你先出去!”霍许的声音拔高,一双如水的眸子幽深无比。
“哦,奴婢这就出去。”小丫鬟虽然有点莫名,但是主子的话她没有质疑的权利,只能遵从。
小丫鬟退后一步,转身往屋外走,刚走了几步,忽然踉跄了一下。
因为趴在床边时间过久,小腿早就被压麻了,刚刚顾着和女子说话,不觉着腿麻,这时走了几步,倒觉着腿肚子酸痛无比。
丫鬟跺了跺脚,一拐一拐的继续往外走,出门时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
细微的关门声传入耳朵,床上的霍许终于动了。
“唔……”霍许感觉口中突然涌上一抹腥甜,喉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想吐却吐不出来。
霍许只觉得胸口似乎被压了一块巨石,铺天盖地的疼,霍许抬手艰难的掀开衣襟,刚看清胸前的伤口,随后眼前一黑,身子缓缓倒了下去。
一刻钟后,逸王府静水轩门口。
男子一袭玄色长袍,发丝有些凌乱。
男子的身后,一名十五六岁的青衣男子与一个身着裙裾的小丫鬟躬身站在玄袍男子身后。
“你们不用进去了!”站在门口,男人声音清冷,低声对背后的随从和丫鬟吩咐一声便推门进屋。
丫鬟则一脸焦急,显然就是刚才出去的那个。
“是!”随从和小丫鬟齐声答道。
男子推开门进屋,看了看了屋内的环境,然后将目光落在屋内的床榻上。
“我霍许——此生再不爱人!”男子抬手拨开床前帷幔的手一顿,一双漆黑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床上侧躺着的女子。
床上的女子双眼紧闭,眉峰紧紧的拧着,苍白的嘴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线,嘴角渗出的血丝沿着小巧的下巴缓缓滴落在锦被上,浅粉色的锦被竟被染成深红,似一朵嗜血的玫瑰,艳丽而浓烈的绽放着。
“该死!”男子低咒了一声,几步上前,迅速出手点了女子身上几处穴位。
“无双,叫徐伯过来,碧玉,打盆热水进来。”清冷的声音传来,听到主子呼唤,站在门外的无双一愣,“啊?”
“最近日子过得太悠闲,耳朵不好使了么?”男人冷冷的声音传来。
无双一惊,缩了缩脖子,应了声“属下这就去”便立即转身。
王爷刚才的声音是……紧张?走在路上,无双细细想着自家主子刚刚的话。
“真的是紧张吧?”无双喃喃的道。
碧玉端着热水进屋,看到的就是男人背靠着墙坐在床头,左手环抱着女子,右手拿着帕子仔细的擦着女子的嘴角的模样。
“我眼花了么?”端着水盆的碧玉杏眼圆睁,喃喃道。
“还不过来!”男人没有转头,将眼里的一抹不自然隐了,手中脏污的帕子被扔在一边,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女子放在床上。
“她的伤口裂开了,你给她清洗一下。”说罢,男子站起身,脚步轻移,坐在了屋内的桌子旁。
碧玉将盆放在床前的凳子上,倾身掀开锦被,一片触目的红印入眼帘。
“啊……”碧玉抓着锦被的手猛地一松,转过身对正坐在桌边的男子哆嗦着道:“王爷,王妃……王妃她……”
“本王知道,不然唤你做甚?”瞥见女子的头被锦被盖了个严实,男子下意识走到床前,微微掀开锦被。
“奴婢知罪!求王爷恕罪!”碧玉脸色一变,双膝“噗通”一声跪在床前,纤细的身子微微颤栗着。
“起来吧!”男子似乎懒得和一个小丫鬟计较。
院中传来脚步声,男子看了眼床上的女子,转身坐回了凳子上,扭头看着窗外的月桂树。
“痛……唔……我不生……不生……”破碎的句子从女子的口中溢出,女子秀眉拧成一条直线,似在承受巨大的痛楚。
“王妃?王妃你醒了?你……你说什么……”听见女子的呻咛,碧玉立刻转身扑到床边,惊呼出声。
“王爷,徐伯来了!”无双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嗯。你们进来吧!”男子身形不动,双眼依然望着门口的桂花树,静默开口。
无双和徐伯进屋,看见的便是自家主子一袭玄色长袍,静默的坐在桌旁,无声望着窗外的情景。
“参见王爷!”两人一进门,便躬身对男子行礼。徐伯虽已年逾古稀,却是精神矍铄,嗓音浑厚,无双则站在徐伯身后。
“徐伯不必多礼!你先看看她,她方才吐了血,此时已经昏过去了。”男子伸手对着徐伯虚扶一把,用眼神示意徐伯先看看床上女子的病情。
“是。”徐伯也不多言,略显粗糙的手指一弹,一根极细的金丝穿过帷幔,准确的缠绕在床上女子的手腕上。
须臾,徐伯收了金丝,沉思片刻后走到桌旁,对着男子躬身开口:“启禀王爷,王妃箭伤未愈,此番伤口裂开,少不得要好好静养。只是……”
“只是怎么?”男子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只是属下观王妃脉象,血气一路上涌,似有攻心之势,须知伤者最忌动怒,然则王妃心火旺盛,此则极不利于伤势恢复。此番昏迷则是身体自动避开心火攻击,若时间一长,心火郁结于心,则性命——危矣。”徐伯一字一句道。
“不过区区箭伤,怎会如此严重?”男子腾地站起来,望着徐伯,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
徐伯身子一颤,随即开口道:“禀王爷,王妃到底是女子,身娇体弱,比不得男子,那箭伤虽不致命,却也伤得不轻。”
“不过请王爷放心,属下这便为王妃开药驱遣心火,多则三日,少则两日,王妃定可醒来。当务之急,是先给王妃止血,不过王妃千金之躯,小人万不敢给王妃包扎伤口,请王爷示下!”
“辛苦徐伯了,请徐伯开方子吧!包扎之事,本王……自会处理。”男子望了床上静静躺着的女子一眼,眼神一暗,似有所思,不再爱人……?
打发无双随徐伯去抓药,挥退全程跪着簌簌发抖的丫鬟后,男子弯腰掀开女子身上的锦被,皎洁的月光穿过窗子,如水一般洒在男子的身上。
撕开染血的单衣,女子莹白的肌肤便露在空气中,心脉三寸处,伤口正渗出血来,没了单衣束缚,血线如蜿蜒的溪流一般,静静的在女子胸前光滑的肌肤上流淌。
男子心一惊:自己刚刚已经给她点穴止血,却不知这血还如此汹涌的往外流。
替女子包扎好伤口,男子抬手拭去额上薄汗,松了一口气,望见女子安稳的睡着,眉峰也似乎稍稍松开了些,男子心中有些许安慰。
正安慰间,男子突然如梦初醒一般,俊目闪过一抹惊异。
他这是怎么了?他刚刚居然……亲手为她包扎伤口!
这个女人不过是为他挡了一支暗箭,若是换做他人,他不过吩咐下人好好照顾便是,今日这番却是为何?
一刻钟前听到丫鬟来报说她醒了,他便立刻更衣前来,看到她伤口裂开,他竟隐隐觉得有些许……心痛?
甚至,从未照顾过任何人的他,今日居然亲手为她包扎伤口。
终于明白刚刚离去时无双眼中的震惊何意了,男子突然有些别扭,为自己今天反常的行为。
摇了摇头,男子微微苦笑,转身欲离开,转身时却瞥见女子纤细的素手紧紧的揪住了男子的衣角。
男子微微皱眉,意外的是,女子虽然昏迷着,揪着衣角的手力气却极大,男子随手一拉居然未将衣角从女子手中抽出。
看了眼床上的女子,男子一挥手,女子抓着衣袍的手无声落在床榻上,男子看了看女子手中紧紧攥着的衣角,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