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心劫
我觉得不太对劲。
我走在从边境西陲通往内地的道路上,沿着这个方向一直前行,空气中的威严与肃杀正在逐渐地被温柔和煦所取代,尽管我现在仍然身处凉州边境但是这样的感觉已经非常明显,不光是空气,连周围的景物都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大地的颜色由黄向绿逐渐过渡,地貌也开始变得多样起来,不再只是一望无际的荒野尘沙,这一切一切的改变都是富有生命力的象征,是我很喜欢的感觉,尤其是偶尔碰上的雨天。我不和常人一样会本能地躲雨,我喜欢在雨中行走漫步,任由微凉的雨点击打我的身体以及灵魂,如果骑着马的话就更惬意了,我可以在飞驰的马背上微闭双眼去享受雨滴锤击面颊的感觉,再加上一阵若有若无的风,仿佛扑面而来的不是什么雨水,而是岁月的沧桑,是苏生的过往,简直就像是被喜欢的女孩所拥抱着一样,虽然感觉冷了一点……可是我喜欢的那个女孩不正是一个冷冷的人么?
而这一天的晌午正是我品尝这种感觉的绝佳时机,空中稠云密布,阴冷决绝地遮蔽着阳光,落雨不大不小,没有当年洛阳那场雨的窒息感,却也不至于让我毫无感觉。虽然明媚的阳光更令人心情舒畅,但是偶尔闻一闻雨水冲刷过的泥土芳香也是种不错的选择不是么?只是我不能把马骑得太快,不然猛勒缰绳的时候会很容易侧翻。
我发现的不对劲是从一片树林开始的。
我在向前骑行的时候无意之中瞟了一眼旁边的树林,然后就真的发现了异样。其实并不是我的眼睛有多尖,老实说我的眼睛不但不怎么尖,甚至还有睁眼瞎的嫌疑,可是那颜色,在一片嫩绿的正在生长着新叶新草的树林边缘却摊着一片红色,实在是太扎眼了,我也正是因为眼角的余光发现了那团实在是太过违和的颜色才会掉头去看的。
那里在一滩红色的底色上似乎躺着一个人的样子,那个人的身上穿着灰色的粗布衣服,都是半袖半腿,头上绑着青色的头巾,看上去非常精干,那应该是附近村民一类的人吧。可是不对劲的地方在于我所途径的上一个村庄在我的身后四十里开外,而前面看起来也不像是人群聚居地的样子,那么问题来了,一个普通的山民自己跑了几十里的荒郊野岭到这个地方来是要做什么?耕田么?可是这个地方完全没有田地啊……那是采药么?可是他的身上也并没有带着采药的装备,准确地说他什么都没拿。
等等,最让人在意的还是那团红色,那像是液体的样子,因为它正在随着雨水逐渐扩散……是血么?而且那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难道是被树林里的野兽攻击过?
可恶!我和那个林子有上百步的直线距离,加上在雨天整个视野里都是雾蒙蒙的,除了那团红色异常显眼之外剩下的东西我都根本无法看清楚,我只是觉得那团有些触目惊心的颜色在空无一人的雨林之中显得格外的诡异,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诡异。
我勒住缰绳,白马在嘶鸣了几声之后停了下来,我想好好看清楚在那个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一下……不见了!我在驻马之后再看向同样的地方,那里就只剩下了一滩逐渐被稀释着的红色而已,原本躺在那滩红色上面的人突然之间不翼而飞了!
我想他应该没死,但是他肯定受伤了。
我拨转马头,朝着红色的方向全速前进。
此刻,那摊刺眼的红色就在我的脚边。我蹲下来伸手蘸了一下那些红色的液体凑到鼻尖处闻了闻,由于上面附带了雨天里浓重的泥土腥气我什么都没闻到;放在舌尖上舔一下,有一股明显的腥咸感,是血液没错的。
可是有一个问题来了。在确定了这些液体就是血液之后我环视四周,什么都没有,没有所谓的人影也没有血迹的残留,也就是说,我刚才看到的那个疑似被野兽咬伤的山民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只剩下了树下的这一摊血迹……如果说会有这么大的出血量,那么这个伤口不可能太浅,也就是说这个人如果自行离开的话一定会在地面上留下一道血痕直指他走过的路才对。那条血痕在哪里?会是被雨水冲掉了么?可是这也冲得太快了吧?……抛开这个不谈,一个受了重伤的人会有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恢复站姿并且再跑进深林里去么?即便他真的还有这样的能力,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也一定不会采用这种会给伤口带来极大负面影响的动作吧。那么他所遇到的万不得已的情况究竟是什么呢?
另一个违背常理的地方就是,一个受伤严重并且正在淋着雨的人一定非常迫切地需要帮助。如果他保持着清醒的话,在这种情况之下,发现了旁边经过的我,他的反应会是站起来然后迅速离开,并且快到连我都追不上的地步么?他更应该设法向我寻求帮助才对的吧。总不能是他很享受这样的感觉吧?伤口流血不止,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的感觉……他是脑子坏掉了么?
呃……我怎么突然觉得我是在说自己……跑题了。
如果赵云在这里的话,凭借着他在无痕练就的对血液的异常敏感,他一定可以马上就刻画出那个人离开的路线吧。可是现在就只有我自己,真是伤脑筋……等等,那个是?
我又注意到地面上的一些痕迹,那些痕迹以这摊血液为源头呈两排交替向前延伸……是足迹,本来在这种硬土上行走是很难留下足迹的,但是今天下雨,地面在被雨水浸湿之后软化,于是就可以轻微地留下一些足迹。
可是这家伙貌似也跑得太快了点吧!那足迹显然已经延伸到了树林的深处,就在我赶过来迟疑的这段时间里他至少已经跑出了半里路的样子!
这家伙……真的是一个受伤的人么?
不管是不是,我想我都有必要尽快见到他。
我重新跨上马背,沿着那一串足迹所指示的方向前进。你跑的再快毕竟也是受伤的状态,总不会快得过马吧?
可是还有一点我没想通,那就是血迹。那个人的血为什么没有流出来?就算是他打一开始就在提防着这一点,那也不可能做到这样全无遗漏,他总会留下些破绽才对,毕竟是起仓促,他不太可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到这么多才对……可是现在发生的这一切都太离谱了,让我觉得我正在追踪的人似乎压根就没受伤一样……
……压根就没受伤?
我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