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那个男人是现在杨婉要面临的最大的问题。
她几乎涉足了整个帝国,才在无限辽阔的黑白两色之中找到了一抹触目惊心的血红,可是这并不是终点,那个男人的旅途会随着时光的流淌而永不停歇,跟随着他的脚步的杨婉也彻底成为了世界的匆匆过客,无数次的来到与离开,擦身而过即成永别,让杨婉从来不敢和任何人打太深的交道,因为她无法承担来自与离别的痛苦,这种痛苦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真正地体会到。这一次男人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处理的样子,在冯翊停留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那个英俊的男孩用这一段时间让杨婉产生了自母亲之后从未有过的依赖感,这对杨婉来说无疑是极为艰难的境地,她需要和那个男人摊牌,她不愿意再离开,她很累,一直都很累,只是一直都没有找到一个心灵的栖息所,而现在她觉得已经找到了,就不想再走了。
因为这件事杨婉和男人之间爆发了第一场冲突,冲突的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杨婉在那天晚上自己一个人再次来到了她和男孩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那个大河的交汇点,凝视着清浊两道洪流的界限发呆,而男孩也如她所愿地再一次出现。
那天晚上她哭的很伤心。痛楚,疲惫,怀恨,不甘,一系列的情感在她的脑海中如暴雨般交织,她本已习惯了漫无目的的漂泊,可是在这一瞬间她突然就觉得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了,母亲把自己交付给了那个男人,可是男人却完全没有给她想要的生活……于是,这个时候的杨婉心里产生了一个恐怖的想法,只是一闪念的抉择,故事的结局就在阴差阳错之间尘埃落定。
这一次她没有回去,她登上了男孩来的时候搭乘的渡船到了南岸,她做出了选择。她是一个没有爱的女孩……不,也不完全是。如果一个人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爱的话倒也完全没必要如此的疯狂,可是杨婉曾经有过爱,她有一个全心全意爱着她的母亲,只是后来失去了。她知道被人爱着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太渴望这种感觉了,在这种感觉的面前她已经顾不上戒备,也没有心情去分辨,她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简直就是在飞蛾扑火。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她遇到了一个真心愿意用生命去守护她关爱她的人,那么结局无疑是完美的。可是,万一她选错了呢?
不知道,她也没时间去想了。
可是令人心碎的变故就是来得这么突然,掌握着世间最不容辩驳的仲裁权的上苍,有的时候就像是一个不经人事的孩子,常常没有任何理由地去惩罚一个无辜的人。
是很无辜的……对吧?她只是在渴望着爱而已。她就是那样的一个人,一旦爱上就是会不顾一切,不遗余力,不计后果,不惜与整个世界为敌只是为了去爱一个人——和她的母亲一模一样。
这件事情让杨婉明白了一个道理。
事实与臆想之间最根本的区别,就是事实不会因为人们的疏忽而消失于无形,它自始至终都存在着,不论有没有人在意,它都存在着。你可以不顾一切,但是那些在你不顾一切做出决定时被你疏忽掉的东西并不会因此就不存在了。就像赌博,孤注一掷,你也许会押对,也许就押错了,不论如何最后的结果都只能由你一个人来承担,哪怕你没有做任何准备。
她再一次清醒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清晨,浑身的酸痛让她几乎无法动弹。
她不愿再回忆关于这段天晚上哪怕一点点的细节。而忽视掉那些她不愿意回首的部分,简单来说,她被挟持了。
男孩是原西凉刺史董卓的儿子,那些一路追杀男人知道兖州的杀手就是他派出来的。事情的真相是董卓在平定北宫伯玉叛乱的时候出于一些私人的原因单方面与叛军签订了一些协约,男人知道了这件事,得罪了董卓,自此之后董卓没有中断过对他的搜寻。而在这一次他找到了机会,他的儿子无意之中碰到了杨婉,于是设法获取杨婉的信任,用这样的方法引男人上钩……他成功了。
杨婉在得知了这一切之后只问了一个问题,一个让男孩有些哭笑不得的问题。
她说,这么说你自始至终都没有爱过我么?
……
男孩有一点点内疚,但也仅此而已。
杨婉已经太累了,身心俱疲,她无力再与对方争论些什么,也无力再去关心男孩会怎么样处理她。
活着真累,一点意思都没有……无非就是一死而已。
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她感到一阵窒息。
真的是……有点可惜啊。就差那么一点,自己就可以得到幸福了。
命中注定。悲剧命中注定。既是一个故事拥有一个看起来还算不错的开头,也仍然逃不掉悲戚的结局。就像那条交汇的河流一般,一开始是泾渭分明,一清一浊,可是在流淌几里,十几里,几十里上百里之后呢?中间的那条分界线也就慢慢地模糊掉了,不可避免。一个生来就打着悲剧烙印的人,终究是个悲剧;一条与浊流并行的泾水,终究不复清白。
也罢,既然是命,那为什么非要去较真呢?人是斗不过命运的,失败了以后认输就是了,没有人会觉得你没出息。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总不能人人的故事都以喜剧做结尾,总有人要躺枪的,怪自己运气不好罢了。
那么好吧,自己输了,一切就到此为止,她就在这里等待着最后的结局就好了。
可是杨婉没有想到,最后的结果再一次出乎了她的意料。
那些人成功地用杨婉把男人钓了出来,可是却没能擒获他,男人用自己卓越无双的剑术破了这个局,那个男孩不知所踪,不过还算不错,男人找到了他的女儿。
还真是嘲讽不是么?在你已经了无牵挂,甚至都已经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厌烦的时候,上苍又偏偏不让你轻易地离开这个世界卖大概是想让你继续承受这种无尽的折磨吧。不过对于已经习惯了悲剧的杨婉来说,这一切已然没有区别。生与死没有区别,喜与悲没有区别,折磨与解脱也没有区别……伤口痛久了,也就不再觉得痛了,剩下的就只有麻木,冷淡。
男人没有对杨婉说一句责备的话,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谁才是造成今天这一局面真正地罪魁祸首。
那就这么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