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深沉而又不怀好意的目光将她漂亮轻盈的身体赤裸裸地穿透。
“哦,我差点忘了,大人请我来这里本来是要让我为大人跳上一支舞的不是么?”王鹂在短暂地错愕之后很快恢复了从容的表情,“而至于这个问题,就请容我在跳完之后再答复给您,可以么?”
“这个么……”董卓对于王鹂这一番完全出乎他意料的回答有些摸不着头脑,“那好吧。”
“不知道大人想要看什么……桃夭,如何?”
“正合我意。”董卓放下手中的琉璃盏合手击掌,很快大殿之中就响起了奏乐,是奏乐,但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王鹂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那些奏乐的人的位置应该是这个大殿四周边缘的黑暗角落,这是特别的安排,殿顶尽管有上百盏灯但却刻意地没有照亮那些地方,董卓在刻意地抹杀这些人的存在。毕竟,相信每一个人都会向往那样的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当你想要翩翩起舞的时候四周恰好就会凭空响起音乐为你伴奏。虽然这样浪漫的幻想不可能成为现实,但是对于生活在现实中的人们来说,总还是可以用一些特殊的手段来营造些浪漫氛围来愉悦心情不是么?就比如说现在。
“原来在这麒麟殿里不只有大人自己啊。”王鹂微笑。
“小姐这样的人每一次在施展舞技的时候,身边都应该有最好的伴奏。”董卓也用微笑回应着,虽则那微笑实在是猥琐了一点,“那么请吧。”
王鹂不再说什么,随着伴乐缓缓抬起了白玉一般的手臂,盈袖暗香g。很快她便旋转起来,如她的手臂一般洁白的衣袖幻化做一片轻云,下身桃红色的长裙在旋转飞扬这的时候居然就真的变成了一朵盛放的桃花,再加之女孩脸上有些自信又有些洒脱的微笑,那绝对不是强颜欢笑,那是真正的开心,又或者是某种最终的解脱与救赎。董卓看得目不转睛,此刻的他似乎已经听不到来自于黑暗之中的伴奏,也听不到殿外冰冷细碎的雨声,他已经完全地沉浸在由女孩的舞蹈所构建的虚幻世界之中无法自拔……那个衣服上还沾着些许雨水,头发也湿漉漉地弯曲着的女孩,正如她自己所说,盛开的花朵总是离不开水的陪伴,她成功地化身为一朵附着着晶莹露珠的桃花,也许,这也正是她今天穿着桃红色长裙的理由吧。那是多么令人感动的温暖!董卓,这个生平见识过无数舞蹈和无数舞姬的至高的权力者,一直到了今天才总算明白,原来真正称得上是绝美的舞蹈从不需要什么伴奏,这种舞蹈本身就可以创造出听不见的声音,,而且是那种普通乐器无论如何也无法模仿的声音……不光是声音,还有画面,栩栩如生的画面,生龙活虎的画面,这种舞蹈会将观赏者带入一个由舞者所创建的、绝对梦幻有绝对真实的谜之领域!
即使观赏者是董卓,一个向来对舞蹈都心不在焉而只是关心舞姬的色眯眯的老男人。
这就是真正的舞蹈,无与伦比的舞蹈,也就是所谓的绝舞。雅俗共赏,高傲但不冷漠,任何人都能够看到蕴含在舞蹈里的幻境,美不胜收。
董卓那张越发臃肿的脸上呈现出和王鹂的裙子一样的颜色,他看起来十分的惬意,他满面红光,他再一次独自面对空气举盏,流淌的酒液在他的唇齿之间留下了无法言喻的甘甜和芳香,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发热,仿佛在他的唇舌之剑盘旋着的不是什么酒,而是面前那个旋转着的女孩动人的皮肤。他读出了这支舞蹈的含义,急不可耐。
不过对于明天要发生的事情来说,这支舞倒也算是个完美的前奏。
一曲终了了,绽放在大殿正中央的那朵温暖之花也随之停止了舞动,她的两手叠放在腹间,规矩地站在董卓面前,凝视着不远处那个早已经目瞪口呆的老男人,这个老男人手里正端着一个盛满液体的酒盏,他把这个酒盏递给了王鹂。
她稍稍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走上前去接过那个精致的小杯子,把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
“大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实在是有些无礼啊。即便是盘中之食,也该吃得更优雅一些才是。”
“小姐今天倒是比以前讲究了不少。那么,考虑的怎么样了呢?在明天我接过汉家的天下之后,你可以成为我的皇后,成为新一代六宫之主,母仪天下;而你的父亲,司徒王允大人则作为国丈,成为新的开国元勋,你们王氏一族将成为新帝国的后族,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与地位,你的儿子将成为继任之君,你的名字将被永恒镌刻在这个帝国的宗祠里,享受千秋万代的供奉!”
董卓越说越兴奋,到最后脸上的红光红得发紫,他几乎认不出自己是谁。
“大人是喝多了么?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永恒的,大人所缔造的时代在未来的某一天也会被别人终结,就像您今天一手终结了大汉一样。明智的开国之君所做的第一件事往往是与民休息而非一意孤行追求所谓的永恒。那位秦帝国的始皇帝陛下不正是最好的反例么?他想让他的帝国传承之千世万世,结果却三世而亡;他想让自己长生不老永恒不灭,结果也只是活了五十一岁而已,而且据传他的死与过度服食丹药有脱不开的干系……就不正式追求永恒的结果么?”王鹂的语气突然变了,变得不再妖艳不再谄媚,她已经不是那个妖媚的舞姬,她变得冷若冰霜,说话的字里行间都回荡着浓郁的叹惋与哀愁,“……而且,母仪天下么?我么?开什么玩笑……我连一个人都没法照顾好,我只是一个笨到家的笨蛋,哪有什么资格去母仪天下呢……”
“你在说些什么……啊?”董卓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折搞得摸不着头脑,他已经被烈酒浇得滚烫的身体竟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如果……如果你所追求的就是这样不顾一切的自私的永恒,那么……”王鹂略略低下头,又换用一种宣读悼词的语调轻声说,“那么,我就将这份永恒永远地埋葬在今晚,让它作为一个美梦,就此别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