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禾在黑暗的洞中边活动筋骨,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也不知外面情况如何,也不见有人爬进洞中,心忖秦光伯伯发现他不在等他们,会不会生气?想着想着,隐隐约约听见脚步之声,心中一喜,张嘴想叫唤却又住口。心忖自己是摔进洞来的,进入此处的洞口也只有一条,秦光伯伯他们定然与他一样,从他来时的地方来,一路都是爬行,哪里会发出脚步声?心中生疑,惶急之下,忙寻了暗处躲了起来。
脚步声渐渐进了,在黑暗中也不看清来人是什么模样。秦禾站在暗处,心忖自己看不清来人,来人也看不见他罢。然而胸腔里却传来咚咚直响,他连忙捂住胸口,生怕来人听见。
这时,来人突然哎了一声,秦禾也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立时便要惊呼出声,情急之下连忙捂住嘴,才不至于被来人听见响动。
只听来人说道:“明明听见动静了,怎么什么也没有啊!”秦禾听声一愣,说话的是一位姑娘,语气极其郁闷,充满了疑惑。
秦禾暗自心忖,涂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又是什么样的人会住在涂山之中呢?沉思之时,那姑娘在洞里走动了几步,似乎以为自己听岔了,看样子便要离去。
秦禾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松了口气,走出暗处四处看了看。看着看着,他瞥见自己刚才躲过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动,只是看不太分明。他向前凑近瞧了瞧,还是看不明白,等他全神贯注盯着细看时,却听到一个声音说道:“请问这位陌生的来客......”接着秦禾惊叫之声骤然响起,盖住了那人的说话,然而那人不知何故也大叫起来,一时间两道惊叫之声在洞中乍然响起,震耳欲聋。
那姑娘见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一直大叫不停,不耐烦地伸手捂住他嘴,叫声立时停止,却见他两只眼睛骨碌碌地盯着她。
“你叫什么?我是鬼又不是人......”那姑娘说到此处见秦禾瞪圆了眼珠,便停住话头,挠着脑袋想了想,改口道:“我是人又不是鬼。你叫什么?”见秦禾全无反应,又问道:“喂!你听见吗?快回答我。”
秦禾在暗中眨了眨眼睛。
那姑娘却有些生气了,歪着头又问道:“你听见吗?”
秦禾只是眨眼睛。
“我问你听见吗?”那姑娘双眼瞪着秦禾,恼怪他不理不睬,怒气腾地一下便燃烧了起来,举起另一只手便要打他头。
眼见她手离自己越来越近,秦禾又怎会让她为所欲为,便出手抓住她手,又愤愤地打开她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气道:“你捂着我,我怎么说话。”
“你说什么?”那姑娘抽回手,叉着腰怒气冲冲地说。
秦禾却不甘示弱地反问道:“我说什么?”
“嗬!”那姑娘点着头,道:“竟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么?”
秦禾打量着她,刚想说话,却听见身后传来‘吧嗒’一声,便听见秦光急声呼唤道:“秦禾?秦禾,你在不在这里?”
秦禾心中一喜,如蒙大赦,叫道:“秦光伯伯,我在。”
“找到了!”秦光语气透着些欣喜,道:“快把薪木燃起来。”他话声刚落,亮光一闪,随即洞中灯火通明。
在薪木的作用下,洞中的一切总算看得明明白白。秦禾见跟在秦光身后的只有一人,心下一颤,也不敢去想发生了何事。杉林中突发之事,已经让秦光深深自责,从那时起便没舒展开过,此时见秦光眉头皱得深了许多,不必问他也知出了意外。他与食者进出涂山,几年来带着他们完好的去,完好的回,一直安然无恙。想不到这一次竟是状况百出,打乱了他以往所有的部署,似乎他再怎么防患于未然,行动之时都会出现事故。他们既是食者,更是他的族人。在这个闻风丧胆的鬼地方,
“你们是逐日氏族族人吧?”那姑娘小心翼翼地问道,看着秦光的眼神却透露着惧意。
“姑娘是.....?”
“这个先不管。”那姑娘抬手挥了挥道:“今天本姑奶奶不高兴,便不给你们吃食了。”
“姑娘......”
“不必说了。”那姑娘打断秦光的话头,道:“明日此时此地,我若心情好,吃食便给你们,反之若是心情不好嘛,那便是你们倒霉了,要在这里多耽些时日。”
秦禾再次打量着她,看她年纪与自己相仿,没想到心眼却这般小,说话如此犀利,不近人情。
“你竟说出如此难当重任的话,被你爹娘听了,怕是要红脸了。”秦光道:“说起来,我与你也见过几次,那时的你可没有此时这般刁蛮任性。”
那姑娘却道:“那是因为有爹娘在我不敢放肆。”
“看来你爹娘不在。”秦光若有所思,问道:“这样重要的事,交付于你,你该依嘱咐做事,怎么反倒为难起我等了?”
秦禾想到刚才的事,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秦光,又瞥了一眼那姑娘。心忖她之所以这么说,应该是适才自己惹她不高兴了,连带着秦光伯伯他们也遭了殃。
那姑娘也不答应秦光问话,只是得意地来回踱步。
“姑娘,我的族人正在盼着我们运回食物,此事无论如何是不能等的。”秦光道:“不管姑娘心中有何不快,烦请先放一放,给了食物好让我们早早返回。”
“要拿食物,哪能这么简单?”那姑娘听秦光如此劝说,只是偷笑。
“小姑娘。”拿着薪木火把的人呵斥道:“此刻不是耍你孩子脾气的时候,快给了食物我们走,这样耽搁下去,实在是有些不知轻重了。”
“我就这样耽着你们,就耍孩子脾气,你们能奈我何?”
“你......”那人听她说话,气得便要上前打她,却被秦光一把拦住。
秦禾见此,也不知到底哪里得罪了她,竟让她如此和他们过不去。心忖也不知她在气什么,贸然开口说错了什么,怕她更是不给食物了。
“姑娘,”秦光道:“刚才你已说了让我们明日再来,说完话你大可转身离开,此时你仍站在这里,面上又时时露出生气之色,想必我们之中有一人惹了你了,是不是?”
那姑娘欣赏地望着秦光,笑道:“想不到你这个人倒挺懂事。你们当中是有人惹了我,不过看样子,他不想跟我道歉。”
“我没做错什么,凭什么道歉?”
“嗬哟!”那姑娘假装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道:“你倒挺硬气。但是,不道歉就没食物给你吃,不给你们吃,也不给南荒里的人吃。”
“你......”
秦禾欲待反驳,被秦光制止住,只听他说道:“两位勇敢的食者,看来我们遇到麻烦了,看清况还不好解决。”
拿火把的人将火把插进石墙缝中,也说道:“一路走来,咱遇到的麻烦还少么?”
秦禾却疑惑地看着二人,不知他们在说什么,抡起袖子要做什么。却说那姑娘执意不给食物算是麻烦的话,要解决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自己的确没有做错什么,那姑娘也不知胡乱在生什么气。
“姑娘,你爹娘不在,你又难当重任,我们只好冒犯了。”秦光说完,示意身边的那人,一起走向不远处一个石门。
将到之际,那姑娘“喂喂喂”好几声后,跑过去拦在他们面前,张开双手,接着道:“你们想好了,冒犯了守山人可是要被绑在祭坛上烧死的。”
秦禾听言一惊,也道:“秦光伯伯,你们别冲动啊!”
“我们只是拿些食物。”秦光却道:“相信守山人会理解的。”
“即使是这样,你们也不能无视规定。”那姑娘有些急了,“难道你们想断了全族的生路吗?”
秦禾张着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惊得说不出口。心忖他们所提到的规定,里面定了什么?一时间,种种疑问爬上心头,却又不吐不快。
秦光无视那姑娘的劝说将石门慢慢打开,一道金光随即冲出门来,刺激得众人睁不开眼睛。秦禾心中好奇,努力睁大眼睛细看,却只看得见一道金光,挡住了门内的所有事物。金光渐渐消失,门内也看得清楚了,里面除了一排排垒得高高的麻袋,再无它物。
“你们不用进去了,我将食物扔出来,你们放上车去。”
二人点头称是,一只麻袋被秦光重重地扔了出来,震起大片尘土。两人挥散开灰土,正要将麻袋抬起时,却见地上什么也没有。两人面面相觑,还以为自己眼花,蹲在地上用手摸了摸,这才确定那袋粮食真的消失无踪了。
“伯伯......”秦禾的声音有些颤抖。
“怎么了?”
秦光边说边走了出来,见二人呆呆地望着地面,脸色苍白。
秦禾抬起头看向他,,一眼见到秦光身后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一脸慌张地抬起手指向秦光身后。
秦光疑惑不已,皱皱眉头,慢慢转身,随即大吃一惊,眼睛一直盯着石室,嘴唇嚅动着,整个人像被定住一般,动也不动。
石室里除了装得满满的麻袋之外,更无它物。那里面装着的是南荒族人的生命源泉,只是现在它们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现象,快速地化为一堆尘土。
眼见一袋袋粮食就这么变成飞灰,秦光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便是真实的景象,急跑进石室手忙脚乱地胡抓乱捧,与无形的敌人争分夺秒,最终什么也没抓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粮食变成尘土。
秦光捧着一抨尘土将头埋在上面,心中始终一万个不相信,直到闻到一股潮湿的泥土气味,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感受包围着他,一声悲吼过后,便仰天倒在了厚厚的泥土上。
此时,满室的麻袋仍在无声无息地变化着。
年轻的食者见秦光躺在泥土上,没了动静,心想石室里堆的粮食,一时半会化不完,但看它们绵绵不断变化也不见停息,时间长了,秦光势必会被埋在石室内。
“秦光兄,别管粮食了,快些起身出来吧!”
也不知秦光有没有听见,只见他仍是一动不动。
秦禾听那叔叔说话,秦光伯伯没有反应,立时着急起来,忙跑进石室将秦光拉起。那年轻的食者见状,也急跑进去帮忙。两人左扶右托的总算将秦光救了出来。
“我说什么你们也不听,”那姑娘叹了口气,道:“看吧,这便是无视规定的后果了!”
“你给我闭嘴!”年轻的食者喝道:“若不是你耍孩子脾气,我们怎会想到硬夺?是守山人又如何?冒犯了守山人又如何?现在我族没了粮食吃用,必要饿死南荒。”说到这冷哼一声,续道:“这便如你的意了罢。”
“你......”那姑娘被他一席话气得涨红了脸,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反倒嘟着嘴把身子转向一边。
“叔叔,我们该怎么办?伯伯他......”秦禾说完,满脸担忧地看着陷入昏迷中的秦光。
那人叹了口气,道:“放心吧,无论多大的打击,他都会挺过来的。”
秦禾点点头,看着秦光陷入沉思。
“你去问罢。”那人突然说道。
秦光看他一眼,看向站得离他们远远的少女,起身慢慢走向她。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却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一直起伏不定,呼吸急促,整个人十分紧张,越是接近却越是想退后,极其难受。直到这感受已到无法忍受之时,却见那姑娘把手举了起来,打乱了他向她走来的脚步。
“你......你别再走近了!”那姑娘举止惊恐地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回答不上。”
“你怎知我要问的事你回答不上呢?”秦禾十分惊讶地看着她说。
“我就是知道。”那姑娘却道。
秦禾听她说完,低下头想了想,一脸苦闷地走了回去。
那人拍拍他肩膀,劝说道:“过去的事就不要想了。”
秦禾点点头。
“喂......”那姑娘怯生生地问道:“你们回南荒吗?”话声甫毕,便见对面的两人抬头瞪了她一眼。
“你们是头一次当食者吧?”
两人低下头不理她。
那姑娘心中生气,恨他们一眼,道:“跟你们说话不理,等会被吓着可别说我没提醒。”话一说完,便结印在手,口中念念有词,洞里随即出现一个与人齐高的光圈。
少女运力推动着光圈慢慢靠近他们。秦禾眼见光圈离他们越来越近,不知这刁蛮的姑娘要对他们做什么。光圈越来越近,直到击中他们的身体,一眨眼的工夫,光圈与他们便一起消失不见,只余下一道惊恐的大叫声。
秦禾紧闭双眼,闻到鼻尖传来阵阵青草气息,耳边也听到声声鸟鸣,慢慢睁开眼时,惊见眼前的景象,不由得不叫了一声。
“叫什么?”那青年食者不耐烦的声音在近处响起。
“叔叔,伯伯怎样了?”
“还昏着呢!”青年食者道:“咱们现在哪里?”
秦禾环顾四周,近是一片草绿之色,而远处却是枝叶发黄的树林。见到它,秦禾不禁打了个抖,心中无限悲凉。
青年食者问话许久,却迟迟不见秦禾回答,便托着秦光从草丛走了出来,四处看了看,叹道:“是这啊!真是风景如旧,不过物是人非啊!”
秦禾看他一眼,也叹道:“是啊!涂山是个吃人的地狱。”
“这世上不止涂山是吃人的地狱。无论是人的脚力所不能到达的绝境,还是人赖以生存的地方,远远比这里更为可怕。将来你若是出得南荒,便知我今日的话假不假了。”
秦禾却道:“我永不出南荒!”
青年食者听到他话,却笑了。望了他好一会儿,才道:“回族里罢。”
青年食者背起秦光,秦禾在前引路,眼见日出山头,想到自入涂山至此时,已是整整两日,不知不觉,一线天已穿越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