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早晚已经有点凉，但沮漳河畔的天气依然炎热。
毒辣的太阳像火盆一样扣在天空，躲在屋子里或树荫下的村人直热得喘不过气来。散养的笨猪们，卧在泥水里给自己降温。土狗们伸着长长的舌头，喘息声如拉风箱，数米之外洞然可闻。
即便是这样的炎热天气，一部分农民们也不能闲着。他们要把地里收获的东西及时送到集市上，卖上个一斤多个几毛钱的好价钱。
树上的知了，声嘶力竭地进行着大合唱，单一的声音让人昏昏欲睡。李勇跟在父母的身后，被耀眼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睛，脸上的汗四处流淌。他用手去擦流进眼睛的汗滴，没想到这样更睁不开眼睛——他的手刚刚摘了辣椒。在这鬼天气里，干农活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而可怜的父母居然任劳任怨地干了快一辈子。
“勇子，你到树荫下去歇一歇，我和你爹摘就行了……”李勇的母亲，心疼地望着不停擦汗的儿子。他又没有真正的干过农活，在这么热的天，细皮嫩肉的学生娃怎么吃得消呢？！也不想让他干农活，车到山前必有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自己和他爹，一辈子没有混出啥世事。儿子没考上大学，对于他们来说，也不太伤心。凭自己的双手，相信儿子在这个世界上，怎么也能弄碗饭吃。但令人着急的是，他踏入社会之后，能干什么呢？！
李勇的母亲一边想着，手里并没有放慢速度。这些成熟的红辣椒，要赶快摘下来送到集市上，这几天红辣椒的价格一直在走低，几天后说不定又会一斤跌去几毛。
望着在烈日下劳作的父母，李勇感到惭愧，虽然他生于长于农民家庭，但他并没有帮父母干过什么农活。父母总是说，莫弄脏衣服、好好学习。但是他听不进父母的劝告，成天钓鱼摸虾，学习没学好，成绩一直是糟糕透顶，读完了高中，只能回乡务农。辜负了父母多年来的殷切期望。现在，他就像别人说的“狗屎做的鞭，文不能文，武不能武”。他为自己的无能感到害臊。
看见箩筐里慢慢堆满的红辣椒，李勇偷偷走过去，拿了扁担，想把它挑到地头边上的架子车上。他长大了，应当帮父母干一点力所能及的农活，而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像寄生虫一样地生活。
结果，他屏住气息，好不容易直起腰，才走了几步，肩膀就传来剧烈的疼痛，不堪忍受。汗水模糊了视线，他深一脚浅一脚吃力地往前走。不料，一颗歪斜的辣椒秧绊住了他，他踉跄半步，和担子一起重重摔倒在地。蓬松的田土，被他砸得直冒黄烟。
“哎呀……叫你歇着……”
父母慌忙跑了过来，扶起儿子，为他拍掉身上的灰尘，擦掉脸上的汗水。
“歇着吧……你这简直是帮倒忙……”父亲看着摔裂了的不少红辣椒，苦笑着说。
母亲蹲下身，仔细的剔除了摔裂的红辣椒，放在一边，又往箩筐里加了一篓子刚刚采摘的红辣椒。便挑着它，向地头走去。她的头倔强地向一边偏着，脖子上的青筋暴跳，她一手握着绳缆，一手扶着扁担，吱呀吱呀地向前迈步。像她一辈子挑着的人生重担，虽然沉重，她从来不曾撂下逃避。就在刚才，李勇体会到了挑着重担前行的艰辛。自小，身体比父亲好的母亲就抢着干繁重的农活，而让两个男人多歇一会儿。这种在农村反常的现象，恰恰说明了母亲的爱。他记起来，小时候，母亲挑着红薯藤、粪肥，就这样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从来不愿意把重担交给父亲和自己。她有时候她累了，找块大石头便席地而坐，脑袋上顶着一块侵满汗水的褪色毛巾，脸色潮红，像拉风箱一样喘息着，即便这样，剩下的路，还是她挑着走完。到了家里，有口新泡的茶喝，她就心满意足了。她付出的是这么多，但索取的是如此之少。
怎么回报父母呢？李勇很苦恼。他既不会读书，又不会种地，今后还要靠父母养着吗？不，这绝对不行。那又有什么出路呢？
他愁闷地看着远处，绿色的高秆作物正在茁壮地成长。亮绿的玉米杆，露出老玉米的缨子，像笼罩着一层轻柔的紫色浓雾。种的稍晚的，蒙着层深黄的薄纱，那是嫩玉米的花穗。成熟的芝麻，顶着长串墨绿色的蒴果，植株已由浓绿变为黄绿色。
拉着人力车或骑着自行车的村人，不时从地头边的架子车路经过，腾起阵阵黄色的烟雾。
待看见一个拎着水果的人走过去，李勇脑海中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爸、妈，我们落霜后拔了辣椒秧，可以种果树……”在吃晚饭时，李勇提出了自己的计划。
“为啥？”
“种辣椒，农活多，病虫害多，成熟了又不容易储存，并且大家都种，赚不到什么钱。我们何不种一些果树，比如说橙子。耐储存，而且还能卖个好价钱。我在镇上看过价格，不新鲜价格又高。”李勇也吃惊自己说了这么多。
父母相视了一眼，父亲开口了：“我们没见过什么世面，将来还是你们闹世事。你怎么想，试试倒也无妨。”
“完全行，勇子，你大胆试验。大不了，误了几季庄稼。”母亲大力支持儿子新奇的想法。的确，一窝蜂的种辣椒，卖不出去，一倒就是一河坡。丰产不增收，费力不讨好。早就应当想别的出路了。再说，管理果园，比一天到晚的赶季种庄稼强，没有那么紧迫和费力。摘果子的时候，天也没那么热了。只是采摘的时候，果实多了可能要请人。
说干就干，李勇坐车跑到地区果树研究所，买回来了适合当地种植的橙子新品种。研究所的人说，这种多年的大苗，成活了，明年就能开始挂果。
满怀喜悦和希望，李勇和父母拔了已近季尾的辣椒秧，挖好了大坑，施足了底肥，栽上了橙树，浇饱了定根水，直等明年丰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