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国太子身边的近身侍从赵公公,素来是张狂惯了的,今日却在丞相府方总管处吃了瘪,落了面子,一时情急便欲仗势欺人,先下手为强,打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看门奴才一顿再说。
这也难怪赵公公要动怒,想他堂堂太子的近侍总管,哪个奴才见了他不得恭恭敬敬的,今日这区区丞相府的总管敢挡他的路,不卖他的面子,把越国尊贵的太子殿下拦在门外,简直是反了天了他,眼看着旁边站了许久的太子爷越来越黑的脸色,他心里哪能不着急啊?这一着急,见动口不行那就只能动手了,好歹得把这差事给办成了,让太子殿下进去丞相府才好,他扬起手里的拂尘,看起来似乎动作幅度很大,实则只是为了吓唬吓唬方岸,替太子爷爷替他自己出出气,可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算盘,他也是打不成了。
“这光天化日之下,是哪里来的登徒浪子敢在丞相府门前撒野啊?我倒要见识见识。”越无霜吼这么一嗓子,可是当着众人的面辱骂太子殿下是“登徒浪子”,胆子确实不小。
赵公公高高举起的拂尘因着越无霜的这么一句指桑骂槐的话,自然也是挥不下去了,憋了一肚子的气,正愁没地撒呢,正要成事却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声音打断,赵公公原本还打算连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一起教训,还未转头看清出声的人是谁,便用他又尖又细的声音破口大骂:“哪里来的不要命的野丫头,敢在咱家面前满嘴喷粪?”
“呦呵,赵公公,几日不见,你这张臭嘴怎么还是改不了这胡咧咧的臭毛病。看来上次的教训还是太轻了啊。”越无霜缓缓走近背对着她的赵公公,笑盈盈地开口,说话的时候也是笑嘻嘻的,并未见动气的样子,可这说出来的话在某些人听来就不那么好听了。
赵公公一听这说话的语气,便知道刚才说话的人是谁了,他刚才还骂她来着,一想起几日前那段拜这位主子所赐的凄惨往事,他就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两巴掌,什么人不得罪,偏偏得罪这位混世魔王,要知道这位主可不是什么善茬,善罢甘休可不是她会干的事儿。
听出了越无霜的声音,赵公公高举的手悻悻地放下,而后一改方才趾高气昂的嚣张模样,变作卑躬屈膝的奴才样,背脊打弯的程度都快到极限了,方才恨不得与天比高的头也老老实实地低垂着,那双满是鄙夷,一直翻着的白眼,片刻都不敢与越无霜对视,只顾盯着地面。
“越,越,越,越大小姐,是您,您哪。今儿,今儿您怎么有空来这儿啊?”出于对越无霜的畏惧心理,赵公公说起话来难免不利索,结结巴巴的,听得人很是纠结。
“舌头捋直了,好好说话,刚才骂人不是骂得挺溜的吗?怎么突然就变结巴了?怎么?听你这意思,我是不能来这儿了?什么时候我的行踪还要跟你赵大公公报备了?”越无霜瞟了一眼恨不得钻进地洞里去的赵公公,说起话来还是慢条斯理的,没什么大的起伏。
就是方才那样听起来平和的说话语气,已然让赵公公两股战战,颤颤巍巍的,有些站不稳当了。现如今越无霜将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在赵公公头上,他怎能不赶忙跪下,匍匐于地,磕头谢罪,连声疾呼:“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赵公公将头磕得砰砰响,额头一片通红,这丞相府门前可是青砖铺地,这样响的声音听起来都让人觉着疼,可这越无霜却迟迟没有喊停的意思,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很是惬意。
一旁的太子殿下有些按耐不住,将要开口的时候,越无霜适时地出言阻止了赵公公的自残行为:“赵大公公,我不过是问你几句话,你好好回答不就好了吗?怎么还磕上头了呢?瞧这磕的,头都要磕破了,挺疼的吧。不过这么久磕了,怎么不见血呢?赵公公,我倒想跟你讨教讨教,怎么才能把头嗑得响,又不那么疼,我也好学着点,少受点罪。”
越无霜躬身亲自扶起赵公公,拾起他放在手边的拂尘,拿在自己手中,而后啧啧有声地心疼起赵公公通红的额头来,还状似虚心地向赵公公求教这磕头的学问。
听着越无霜好学地问这问那,赵公公却在心里暗暗叫苦,自己方才拿手垫着磕头,为的是给这丫头使一出苦肉计,不想被她这般轻易地看破,还故意说这些话来挖苦他,最无奈的是他不好回答,正要故技重施之时,又被越无霜及时阻止,没了再次发挥的余地。
“赵公公啊,方才你举着这拂尘是做什么啊?我没看错的话,看你那架势,是要教训方总管吗?”越无霜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赵公公,她开始拿刚才的事朝赵公公发难了,而且这时机把握地相当准确,就在赵公公无言以对却又要跪下朝她磕头时说出这番话,既能阻止他继续作怪,又能狠狠地给他重重的一击,让他晕头转向,一时之间无从应对。
“啊?小人,小人,小人是在为太子殿下驱赶蚊虫,驱赶蚊虫,这夏日的蚊虫最是恼人,老爱在人身边打转,赶都赶不走。”赵公公反应还算是快的,面对越无霜显而易见的刁难,临时编了借口打算就此蒙混过关,反正他有没真的打着方岸,方岸又没吃亏,他才不会认。
“哦?驱赶蚊虫?那我也来试试,可好?”越无霜挥舞着从地上拾起的拂尘,高高举起,缓缓放下,拂尘之上漂浮着的洁白兽毛上下翻飞,如同从前还长在身上一般,迎着风肆意地飞舞着,一下一下,沙沙作响,却只在赵公公的周身响起,未曾有一下是落在他身上的。
不紧不慢地挥动着的拂尘,每一下虽未曾落于战战兢兢的赵公公身上,却结结实实地挥在了赵公公的心上,拂尘每变换一次位置,这赵公公就浑身哆嗦一下,脸也跟着白一分。
到了最后,可怜的赵公公被越无霜光打雷不下雨的阵势吓得缩成了一团,直冒冷汗,却愣是没敢吭一声,也不敢伸手擦擦额头上源源不断冒出的汗珠,怕一个不小心,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了眼前这位得理不饶人的主,到时候再受多余的罪,那可着实划不来。
“越无霜,适可而止。”从方才赵公公与方岸争执起便站在一旁的太子殿下,见赵公公被越无霜耍得团团转,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也不敢说一句话,只是畏畏缩缩地默默承受,被当做隐形人的他决定不再纵容越无霜这般无理取闹、胡搅蛮缠的荒唐行为,出言制止了她。
正在兴头上,玩得甚是欢乐的越无霜,听得这般故作威严的话,转过头来看了太子殿下一眼,才算是如梦初醒一般,像是刚刚发觉旁边站着这位太子殿下,赶紧将手中散乱的拂尘丢还给濒临崩溃的赵公公,朝着负手而立的太子爷一拱手,算是打过招呼,问过安了,而后便自来熟地开始与太子爷寒暄起来。不论是脸上的诧异神情,还是言语中的恭敬范儿,都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不熟悉越无霜性情的人当真会以为她确实方才没注意到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您怎么在这儿呀?无霜还以为您没来呢,不然这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奴才怎么敢在丞相府前撒泼。敢情您在这儿啊,您是什么时候来的呀?来了有多久了?您可能没看见这赵公公是怎么欺负方总管的,您瞧,吓得这方总管现下还没缓过神来,只知道呆愣愣地傻站在一边,连您来了都不知道通报一声。您此行有何贵干?看我说的这是什么话,您到这丞相府还能干什么,自然是找东方丞相的。方总管,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怎的能让尊贵太子殿下站在门口,现眼呢?还不赶紧将太子殿下迎进府中。”越无霜对着太子殿下是一副殷勤的嘴脸,转过身来就板起脸训斥起方岸,斥责他不该让太子爷干巴巴地站在门口等着,可这话里明摆着是在嘲讽太子自讨没趣,跑丞相府丢人现眼来了。
“越小姐,您这可是冤枉死奴才了。丞相吩咐过,他不在府中之时,来拜访他的人一律不许放入府中,要不然就扒了小的皮。奴才这是照主子的吩咐办事,不论是谁他都要守规矩不是,听您这话说的,这不是让奴才难办吗?”方岸配合越无霜演戏演地那叫一个好,把自个儿说得那叫一个凄惨啊,一个大老爷们,愁眉苦脸的,就差抹眼泪了。
“太子殿下,丞相府有此规定,那无霜也是爱莫能助,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要不您等等,依无霜看,这东方丞相再过两三个时辰应该就会回来了,方总管,你还不给太子爷看座,顺便沏壶好茶来,弄点干果蜜饯什么的,别让咱们越国堂堂的太子殿下在这府门口干站着,成何体统?”越无霜嫌太子白白站了这么久还不够寒碜,偏要拿话去挤兑他。
“越无霜,你别欺人太甚,咱们走着瞧!”太子被这般羞辱,自然是不能再待下去了,放了一句狠话,一甩袖便带着赵公公离开了。
临走前,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一旁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的白望渊,眼神似淬了毒的箭,要多阴鸷就有多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