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望渊与越无霜正骑在马上慢慢悠悠地从越山脚下往帝都方向而去,即便头顶阴云密布,但这一点也不能影响他们自在聊天的好心情,两人正说得尽兴,一队黑衣黑马的人迎面而来,在灰黑色的天幕之下,如同临世的修罗一般。
望着那群朝着他们疾驰而来的诡异人马,越家大小姐与白家大少爷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诧异与不安。
白家大少爷先开的口,他带着一脸疑惑,看了看前头,又转头朝越家小妹问道:“他们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情况不明,静观其变。”越家小妹虽然也紧皱着眉头,但还是决定先探查清楚情况,以静制动为妙。
道路尽头那队仿佛从乌黑的天幕中破云而出的黑衣人,骑着黑马,远远望去,在烟尘滚滚中如同降临人间的恶鬼一般,在阴云密布的天穹之下,尤其还是在渺无人烟的越山脚下,凭空出现这么一群人,着实森然诡异得紧。而越家大小姐与白家大少爷此刻望着这群诡异至极的人达成了共识,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就在原地静静地等着他们近前来。
黑衣黑裤的人驾驭者与他们的服色一致的黑马,朝着越山的方向疾驰而来,很快就到了停在那儿不动的越家大小姐和白家大少爷跟前,只见那领头之人的那张脸跟他头顶的天色简直是如出一辙,阴沉得很,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分明是在看着你,却又像在看着别的什么,在那里面,看不见属于人的任何情感表现,一丝一毫都没有,就像是假的一样。
“越无霜,吾等奉国主之命,带汝返回帝都,即刻启程。”黑衣人中的一人,即在那个面无表情的领头之人右手边的一个,对着越家大小姐这般说道,语气十分生硬,分明带着不容置疑,像是捕捉逃犯时的说话语气,毫无客气可言。
“哈哈,丫头,你这次可惨了,擅自逃跑的事居然惊动了国主,英明神武的国主大人居然亲自下旨令人带你回帝都,这一回你怕是凶多吉少啦。”白家大少爷捧腹大笑,拍着越家小妹的肩膀幸灾乐祸,从他的话中不难听出,他认为这些黑衣人是前来找越家小妹晦气的,他们来的目的不过将私自从越山出逃的越无霜带回去好好惩治一番罢了。
越家丫头被白家大少爷这般调侃也并未出现任何生气的迹象,在她的脸上看不见任何不悦的迹象,有的只是紧张与忧虑,而本想着狠狠刺激一下越家小妹的白望渊此刻也感受到了身边之人的不对劲,不仅是她脸上出现的前所未有的忧愁与慌张,还有手掌之下的紧绷着不曾有片刻松懈的身体,这一切都在昭示着越家丫头见到这群人后不同寻常的表现。
见越家小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紧张的气息,白家大少爷以为她是在为做坏事被逮住而感到不安,于是收住了嬉笑和不正经,温声安慰仍没有放松的越家丫头道:“好了,丫头,别怕,国主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放心好了,有母亲和国士大人护着你,这一回想必也是小惩大诫,雷声大雨点小罢了,应该就是为了给你一个教训,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万事有你渊哥在,到时候你就站在我后头,渊哥护着你,所有的事都由我来说,保证不会让你受皮肉之苦,别怕,丫头。”
白家大少爷一边说着宽慰越家小妹的话,一边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想要借此抚平她紧张不安的心绪,可结果并不如他所料的那般如意,被他安抚着的越家丫头听了他说的话,紧皱着的眉头非但没有松开,反倒有蹙得更加紧凑,僵硬的身体也并未松弛下来,反而又紧绷了几分,脸色也变得愈发难看起来,她这样的反应着实令白望渊摸不着头脑。
那之前出声告知他们一行人前来越山目的的黑衣人身下的马打了个响鼻,甩了甩前蹄,想是感受到了主人此刻不耐烦的心绪,而黑衣人见眼前的两人迟迟未对他的话做出任何反应,拧紧了眉头,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看来是真的不想再继续傻傻地等下去,白白浪费时间,于是又将方才说的话重复了一次,语气带着不耐,听着像是在下最后通牒一般。
越无霜听完那个黑衣人的话,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因这一下不是十分明显,而她身边的白家大少早前已将搁在越家小妹身上的手拿开了,所以越家丫头忽然之间的感情变化未被白望渊察觉,他只听她对着那个领头之人说:“这位是白家大少爷白望渊,是越国如日中天的文宛公主与白术白大将军的独子,深受国主喜爱,在帝都可谓炙手可热的人物,你们要带回帝都的人是我,此事与他并无关系。公主殿下吩咐他去办一件事关国运的紧要之事,他是偷偷溜到这里来的,要办的事还没个着落,如果耽误了正事,到时公主殿下必定不会与他善罢甘休,还请诸位让这位白家大少爷先行一步,再说,诸位方才也听到了,这位少爷聒噪得很,若带着他一同上路,怕是会扫了诸位的兴致,碍了诸位的事。”
白家大少爷听越家小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也不知她到底在说些什么,他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最后一句他听懂了,是越家丫头嫌弃他太过啰嗦,想要找个理由甩了他,这下白望渊可不干了,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他瞬间暴起,冲着越家小妹没好气地吼道:“丫头,真是好心没好报,你居然要把我丢下,亏得我还大老远地跑来找你,这一路风餐露宿的,你想过我有多惨吗?如今你却嫌我麻烦,还找什么冠冕堂皇的……”
“渊哥,天凉了,风吹得紧,你回去的时候记得多添件衣服。”越家小妹猝然出声打断了白家大少爷的话,说的却与他们之前所说的话题全无一点关系,仿佛是忽然想起要关心即将独自上路的白家大少爷这茬一样。
虽然越家大小姐说在此时说这话听起来很突兀,但越无霜脸上呈现出的忧虑看起来再真诚不过,令周围众多的旁观者纷纷打消了心中的怀疑,而原本还喋喋不休的白家大少爷听了越家丫头的话之后居然住嘴了,若是按照以往的惯例,不能好好发泄被“恩将仇报”后的愤懑,他是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缄默不言不是白望渊的风格。
可眼下的事情就是如此奇怪,方才还暴跳如雷地抱怨越家丫头的白家大少爷意外地沉静了下来,冲着紧紧地盯着他,等着他对她说的话做出回应的越家小妹重重地一点头,转眼间便换了一副面孔,那张方才还是茫然与怨愤交加的脸瞬间变成了贵族公子惯有的那种玩世不恭的嘻皮笑脸,扭过头对眼前的黑衣众人说到:“既然诸位有要事在身,渊不便多做打搅,烦请诸位代为照顾小妹,家母还有要事嘱咐于渊,渊便在此先行告辞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各位,有缘再会。”
导致白家大少爷有如此反常表现的原因其实很简单,这一切的转折都是因为他与越家丫头多年来日积月累的默契使然。以往越家小妹尝尝惹事,闯祸捣蛋几乎像家常便饭一般,每日若是不闹出点事情来这越家大小姐就浑身不舒服,可她是堂堂越国国士大人的独生女,又有强硬的后台——文宛公主作保,寻常人自是不敢与她多做计较,暗叹一声倒霉也就把事情给揭过去了,有时甚至还会帮着隐瞒一二。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动静闹得大了,越国士不可能不知晓,于是越大小姐自然免不了要被好好收拾一顿,每每到了那等“生死攸关”的时刻,她总会传出口信来给白家大少爷,那口信只有两个字——风紧,而白望渊因之前跟越家小妹有过共识,一旦听到这个口信,便知道是事情败露,靠越家丫头一人解决有些棘手,要他速速搬去救兵,助越家小妹成功躲过一劫的意思。因此,听越无霜说出那句话,白望渊瞬间便明白了那是越家小妹让他先撤,赶紧回帝都替她布置好一切,找好援兵,这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越家小妹见白家的渊哥没忘记他们之间的约定,领会了她的言外之意,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紧绷着不肯松懈半分的身体也松弛了下来,但还没等她将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浊气尽数吐尽,一个她认为绝不可能在此时此地出现的声音忽然响起,如同在暖风拂面的春日里天空骤然响起的一声炸雷一般,让越家大小姐好容易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不祥的预感倏忽之间笼罩了越大小姐全身,从未有过的恐惧占据了她一向不知害怕为何物的心灵,冷汗也来为这预感呐喊助威。
“白家大少爷,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