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龄少女有一副公鸭嗓,就跟个面容隽秀的少年长了浓密的络腮胡一般,令观者止不住扼腕叹息,可令在场的众位少年觉得更为讶异的是他们的首领对这个少女的态度,一向板着脸孔对人的铁人居然泪流不止,还对着这个看起来就是个黄毛丫头的少女连连磕头,情绪激动到无法自抑,从不轻易让人近身的唐统领居然任由这少女亲密地挽着他的胳膊。
少女与唐统领在前面并肩而行,后头的众少年实在止不住心中的好奇,跟在两人身后窃窃私语起来,纷纷揣测着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而这些议论不休的人当中并没有青衣少年虞,这位素来沉稳自持的主公此刻正用力地拽紧自己的衣摆,指关节发白,手背青筋暴起,看起来极其紧张的样子,眼睛从进门的那一刻伊始便未曾从那个少女身上离开过。
青衣少年虞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少女身后,沉默不语,循规蹈矩地走着他的路,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今日行为极其反常的唐统领身上,忙着探讨唐统领与少女的确切关系,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小主公见到少女后所表现出来的异常反应。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过回环曲折的廊桥,来到大堂之内,与大门口所见到的精致典雅不同,大堂显得尤为古朴大气,跟寻常高门大户的人家的装饰风格迥然相异,墙壁没有被涂抹成千篇一律的颜色,甚至干脆连用料都是与众有别的,没有采用惯有的黄泥,而用的是石头,基层用的是浅墨色的大石,其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晶莹小石,上半段用的则是光滑瑞泽而又色彩缤纷的雨花石,至于地面铺设的石头就是南方雨巷长街中再寻常不过的青石板了,若要说这大堂之内有很什么与门前的精致相一致的话,那就是两者都没有彰显宅子主人身份爱好或者说是用于装腔作势的匾额啦。
最令人不解的便是这大堂空旷地简直可以用“可怕”二字来形容,本应作为待客之用的大堂之上居然连把像样的椅子都没有,只有数十个圆咕隆咚,小巧精致的石凳,更离谱的是一张哪怕是小小的方桌都没有,而方才嚷着要吃饭的少女也在此处停了下来,看样子是要在这儿用餐了,可众人实在无法看出在这个连张桌子都没有的地方要怎么进食。
少女的举动再一次让众少年咋舌不已,只见她与方才那位面具少年和气势迫人的妇人一块儿将悬挂于墙壁之上的一些木板取了下来,而后简单地拼拼凑凑,不一会儿便在大堂中央支起了一张不算小的圆桌,而后拉着唐统领便坐在了桌子旁边,她抬头见众少年好傻乎乎地愣在那儿干看着,不禁失笑道:“孩儿们,还站在那儿做什么,赶紧坐好,饭前礼仪懂不懂?离婶可说了,不乖乖坐好,甭想吃饭的,你们难道想看着离婶发火吗?阿虞,你也别傻站着了,带着你的兄弟们坐下吧,一个个直愣愣地杵在那儿,跟木头桩子似的,看得我眼花,若是不小心惹得离婶大发雷霆,我唯你是问。”
“是。”青衣少年虞听了少女的吩咐,二话不说赶紧找了个离她不算远的位置坐下,而后转身对身后仍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少年们说到,“诸位兄长,不必站着,坐下吧。你们劳累了一日,也该饿了,出门在外,不必讲究繁文缛节。”
众少年见唐统领已然安安稳稳地坐着,而且主公又有此吩咐,他们心里也着实惧怕那位离婶的雷霆之怒,便就坡下驴,遵照少女与主公的吩咐,一个接一个,井然有序地从一旁搬来石凳,围坐在刚刚拼制而成的木桌旁边,虽已极力克制,但游移的眼神一直在少女、唐统领与自家主公之间徘徊,更多的目光停留在那个在他们看来十分古怪的少女身上,臆想着这个称唐统领为“唐叔”,用他们从未听过的亲密称呼叫着自家主子的少女究竟是何方神圣。
接连经受了打击,正一头雾水,猜测着这个忽然出现的神秘少女的身份的众少年刚刚坐稳,便听得那安座上位的少女开口询问道:“你们到底一共有多少个人?我怎么看着跟方才在院子里的不一致,是不是少了一个?那一个去哪了?”
少年们听得少女这话,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果然发现有一名队员不在大堂之上,如不是少女此时提起,他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们之中有一人失去了踪影,但少年们也并未多在意,想着那一个没在此处的,可能是有什么急事,过不了多久必定就会回来的,而他们也是如此回答少女的,得到了答案的少女只是笑了一下,那笑容着实意味深长。
下一刻,果然如在场的少年所说,那“走失”了的少年便来到了大堂之中,不过看那样子,不是十分地心甘情愿,因为他并不像之前进这大堂的少年们一样,是堂堂正正地自己走进来的,他此刻是五花大绑,被一个壮汉押着进来的。
见自己的伙伴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如此无礼地对待,少年们自然是不服气的,原本坐着的众少年,连同被少女拉着坐在身侧的唐统领都坐不住了,瞬间便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纷纷摆开架势,动作极其一致,看来是认定少女是在挑衅他们,决定要与那押着少年的壮汉一较长短,从他手中将被制的少年解救出来了。
大堂之上场面十分严峻,少年紧紧盯着壮汉的动作,剑拔弩张,少年与壮汉的较量一触即发,场上唯二比较冷静的就是面对这般紧张的局面,仍带着盈盈笑意的少女,还有一位便是手下被制,却仿佛事不关己的青衣少年虞了。
“你认识我吗?”仍然安坐在位的少女托着下巴,全然不管四周情绪激动,血气方刚的少年们,而是状似随意地问了那个被绑住的少年一个问题,那轻松自在的语气,没有逼供的意思,倒像是在与那少年聊家常一般。
“不认识。”少年回答地很快,但说话时却没有看着询问他的少女的眼睛,而是低着头,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
“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三年前,你去过越山,我记得你。怎么?你不记得我了吗?少年,你这记性可真不怎么样啊!”少女听了少年的回话,仍是维持着双手撑住下巴的姿势,轻笑了一声,一开口便揭穿了他的谎言。
而少年见谎话被拆穿,也意识到一味装傻并不能躲过这一劫,瞬间便转换了策略,他抬起头,直直地盯着对着他笑语嫣然的少女,毫不客气地威胁到:“越家大小姐,我奉劝你识相一些,放了我,如果我出了什么事的话,国主定然不会放过你的,你假死的消息也会立刻送到他的面前。你躲了这么些年,也不想因为这样便功亏一篑吧?是不是?”
“是,我很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呢。”被揭穿身份的越无霜并未露出惊恐的神色,而是笑着认真地回答了少年的话。
听了越家大小姐的肯定答案,被绑着少年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身体明显没有之前那般紧绷了,似是为了加大自己生还的希望,他又加了一句保证:“越大小姐,你可以放心,我回去之后,一定不会把你尚在人间之事上报给国主。”
“哦?是吗?可是我不放心,我不相信你,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牢靠的。”越无霜笑语盈盈地说出最残忍的话。
少年悚然一惊,可他还来不及再一次表示自己的“忠心”,便被制住他的壮汉扭断了脖子,一命呜呼了。
“你瞧,这不是乖乖闭嘴了,带着秘密永远沉睡不是很好嘛,你安息了,我也放心了。”一条活生生的性命眨眼间便被终结了,可目睹乃至于授意这一切的越无霜说话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脸上甚至还带着之前的笑容,从未变过。
少年之死令大堂之上的众人惊诧不已,呆呆地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一味地打量着行事干脆利落地有些怕人的越无霜,希冀着她能为他们解惑,可越家大小姐似乎并不想如他们所愿,最起码暂时不想。
只见身为众人焦点的越无霜,看了一会儿躺在地上的少年的尸体,而后便缓缓地将头转向站着的少年们中的其中一个,端着一张自始至终不曾变过一丝一毫的笑脸,一脸天真地开口问道:“你还在等什么?不垂死挣扎一下吗?”
听此一问,原本都在看着越家大小姐的少年们立刻齐刷刷地将目光转向了越无霜问的那个少年身上,动作极其一致。
见自己成为众人关注的对象,被询问的少年脸色凝重,拧紧了眉头,正想有所动作,不想身体却忽然绵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