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刚刚入秋,天气依旧炎热,没有空调,就只有几个大大的吊扇歪斜着缓缓转动,好像转得稍微快一点就会掉下来一样,白马小区门口小小的录像厅挤满了人,鸦雀无声,大伙不停的擦着汗,汗水不时从手心冒出,流到指尖,然后或流到木棒,或流到铁棍上面。
“好好看,学者点,看完我们就去干他们,好不好”金伟站在不大的屏幕面前,向着面前20几个学生模样的小混混大声吼道。
“好,听金哥的,等下干废他们”金伟一旁的余佳率先回应道,接着面前的人用铁棍或木棍兴奋的敲打着地面大声附和着,余佳绰号泥鳅,是金伟的忠实小跟班,但总是声音大,动作小,遇事就躲,和泥鳅一样的滑。
金伟按下了遥控器,录像开始播放了,是让人热血沸腾的《古惑仔》,至少对这样一群十七八九,甚至更小的少年来说,这确实一部能让他们兴奋的电影,每次要出去打架,金伟都会让大伙看一遍《古惑仔》或是《跛豪》等香港的黑帮电影,以至于很多年以后,每每想起,金伟都会嘲笑自己,在《教父》面前,所有的黑帮电影都是渣渣。
录像厅是金伟的叔叔开的,那时已经很少有录像厅存在了,这是为数不多的一家,也是这个片区仅存的一家,金伟他爸工作繁忙,一个人根本顾不上金伟,尽管他也知道他一天不学无术,打架滋事,本以为也就是小孩子的青春叛逆期而已,只是想不到,他会搞出那么大的事。
金伟高中毕业就闲在了家里,帮着叔叔打理录像厅,录像厅自然成了他们的集聚地,他叔叔成天就知道打麻将,基本也不管金伟和录像厅的事,金伟早成了录像厅实际的控制人。
赵小明也早早纠结了一群人在工厂的后山等着金伟的到来,论实力和能力,目前他确实是不如金伟,金伟才是这一片所谓的大哥,为了保险起见,他喊了几个年龄大一些的社会哥来撑场面。
金伟是“金鹰帮”的大哥,金鹰帮是罗白区所谓的帮派中实力最强的,拥有100多小弟,在金伟说要自立门户,并起名金鹰帮时,小明听到这样的名字笑得前俯后仰的,但金伟冷冷的说出“不许笑”三个字以后,小明立马没有了往日大哥的风采,他当时在金伟严重看到了阵阵寒光,在老一辈的社会哥哪里就听说过,那样的寒光,只有杀过人的人眼睛里才会有的。
小明和金伟都是工厂的职工子女,从小就住在白马小区,白马小区是工厂的职工小区,所有的人基本都相互认识,不管大人还是孩子。
小明和金伟在同一个学校上的小学,初中和高中,只不过小明在高二那年就退学了,他们俩一同长大,一同玩耍,一同成了废柴,算得上是亲密无间的发小了,小明从小就发育的过快,人高马大的,理所当然就成了孩子王,金伟则瘦弱矮小,沉默寡言,成天跟着小明,俨然一个小跟班,他们俩之所以能在一起那么久,据后来分析,有一个共同的原因,都是单亲,很小的时候,小明就没爸,金伟就没妈。
金伟小的时候也没少被小明欺负占便宜,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很喜欢跟小明在一起,因为,小明能保护他不被别的孩子欺负,他甚至一度非常崇拜小明,直到上了高中以后,他突然变了。
在那个资讯不发达,通讯基本就是靠吼的年代,孩子基本都是散养长大的,学校和家长都没有过多的关注孩子的身心成长,以至于小小年纪就加入或者成立帮派,活在他们所谓的黑社会里,特别是疏于管教的单亲孩子。
初中的时候,小明就已经创建了后来整个罗白区人见人怕,人见人恨得“青木帮”,他自封帮主,那时,同龄甚至是稍大一些的高年级学生只要是看见手里拿着一根绿色木棍的人,都会远远的绕着走,如果没躲开,多少都会被抢走一些零钱和值钱的东西,那时俗称“拔毛”。
因为“拔毛”的事,小明他们没少被学校和派出所的教育,但年纪小,除了教育一顿,别的实在奈何不了他们,每次“拔毛”时遇到反抗不配合的,小明总会“青木”伺候,但也就是皮肉之苦,不会下死手的,如果是遇到别的帮派前来挑事的,小明身为大哥,自然是以身作则,凭借着身体的优势,总是第一个上去狠狠地干人家一顿,他曾经一人一棍单挑11人的事,至今都还在坊间流传,其实当时情形并没有那么夸张。
那年,小明和金伟刚念初三,他俩还有两个年级小一些的小弟一同骑车回家,被一个曾经被他拔过毛的小子带人堵在了巷子里,那小子是菜刀队队长的表弟,菜刀队那时是罗白区势力最大的帮派,但那一次之后,小明的青木帮成了最大的。
见对方10几个人,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菜刀,金伟和那两个小弟吓得腿都软了,其实小明那时也很害怕,但身为大哥,怕也要硬着头皮上。
都是一群孩子,不管是拿菜刀的,还是拿木棍的,其实大家都只是吓唬吓唬人,出出气,没有人真的会去要人命,直到金伟搞出那件大事以后,人们才意识到,那不是闹着玩的,有人就是想刀刀致命,棍棍夺魂。
金伟怕极了,和另两个小弟缩在垃圾桶后面,任凭菜刀帮的拳打脚踢,根本不敢还手,小明明显比别的人壮很多,他抬起单车砸向对方,对方见状纷纷躲让,他拿出木棍就挨个劈头盖脸的打了上去,菜刀帮的人原本以为自己人多,又拿着菜刀,小明会像金伟他们一样被吓懵,束手就擒。
转眼间,菜刀帮的几个人就倒在了地上,另几个纷纷后退了一些,拿着菜刀对小明比划着,但就是没人敢上去用刀砍,金伟的脸被打肿,蹲在地上眯着眼睛一直看着这一幕幕。
“来啊,来啊,有种上来砍死我啊”小明用木棍指着他们大喊,却没有人敢上去,他们被小明的气势给镇住了,但更主要的是,他们其实都是拿菜刀吓唬人,谁都没有砍过人。
小明嘴里大声骂着,手里紧紧攥着木棍,慢慢的靠近他们,见小明一副不怕死的样子,那几个人慢慢的后退着,手里用菜刀指着小明对峙着。
“算你狠,妈的”其中一个人把菜刀朝小明扔了过去,说完转身就跑了,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跟着跑了,后来,小明才知道,扔菜刀的那人姓邱,单名一个天。
金伟嘴角被打破了,流了些血,脸也肿了,跟个猪头差不多,他不敢回家,恰好小明他老妈上长班,三天都不在家,小明就让金伟到他家去住几天,等消肿了再回家。
楼道的灯泡一层有一层无的,显得昏暗的很,但即便如此,金伟也能清楚的看到小明的裤管被血染成了红色,他询问小明是不是受伤了,小明却说被划破了皮,没大事,在许多年以后,金伟才知道,那真是一辈子的大事,而且小明就是因此退了学。
《古惑仔》看完了,金伟最后跟大家发表了一次动员讲话,他一再强调,待会动起手来,一定要狠,只有你比对方狠,对方才会怕你,才不会来报仇,要打,就要一次把对方打到怕为止。
从录像厅出来,金伟示意大家不要那么集中,分散一些,三个人一组,要不目标太大,引起别人的注意,特别是派出所的。
后山离白马小区不远,走路过去的话也就40分钟左右,金伟和泥鳅骑车前往,先去看看对方实力如何,剩下的小弟步行前往。
小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如果那时他有手机的话,估计早已将金伟的电话打爆了,那时的小明烟瘾并不是很大,但那天约架的时候,他却抽了好多烟,他郁闷,无奈,难过,他想不到自己今天会和金伟闹成这样,但他不能忍,他们今天总要死一个才行,毕竟,在这个血气方刚的年纪,尽然被自己的兄弟戴了绿帽,谁也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