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衣很不喜欢被人跟着的感觉,虽然剑远比以往的那些侍卫已是好上太多,但想起是那个人派来明着保护实则监视的,心中便翻涌着无法抑制的恨意。半衣捧住脸颊不让自己做出厌恶的表情,那个人能给自己这三年时间已是来之不易。
我的心应该是快乐的自由自在的,半衣对自己说。
半衣深吁了一口气,仰着头闻着湿漉漉的花香踩着斑驳的阳光慢悠悠的走在那条通向依山书院的桃花路,全然不顾身后寸步不离的剑远。
桃花路,一路桃花,林中有采花的姑娘还效仿着古人绵绵地唱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半衣听着歌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眼一弯笑出了声,竟一改前哀,脚步轻快起来,向着那个居高山绕云雾掩映不见踪影只闻悠扬钟声一遍遍响起的依山书院奔去。
书院里很少有行人,因为书院的师生只会在教室里宿舍中亭子里假山中甚至仰躺在树杈上看书,书院中到处都可见高挺茂盛的树木,或幽深或苍劲,亭台水榭绿树高墙包容了各地的风貌,一些白墙和石墩上刻有学子的文字书画。书院没有特定的风格,却处处透着一股历史文人气息和悠然正气,始终叫人有一种屏息肃静的感觉。没有迎接新生的欢迎会,也没有学长学姐的热心帮忙,入学新生哀怨连连,可是再哀怨也不敢在这闻名各国的最高学府放肆,一个个收起各自的触角安安静静入了学。
一开始倒是相安无事,但是没过三天,因着半衣的护卫剑远总是对半衣形影不离,上课便靠在门边,下课便紧跟其后,为此那些好事的同学一下课便暗暗品头论足起来,无非是推测半衣有着强大的后台,因为这个行为并没有收到学院的制止。或许,是爱慕上沉默寡言爱装酷的剑远?半衣摸摸下巴,这个倒有可能。
半衣瞥了瞥周围看好戏的同学,浅浅的笑了下,挑了挑眉朗声道:“剑远,你站到后面去,别挡着了别人,谁要是老看你呀,你就用这个打他的眼。”
剑远只讶异了一下,便伸出了一直怀抱青云剑的右手,半衣轻轻放在他手上的,是一把小松子。这是昨天清晨半衣一时觉得好玩便让剑远摘给她的,至于为什么不是自己摘,当然是垫着脚摘松子会很难看,半衣更喜欢眯着眼笑着站在一边享受着被服侍的舒适心情。
周围的同学刚想伸头去看,这时上课铃声急速的响起,仿佛能想象出拉铃的那几个六七岁小童又着急又认真的好笑模样。
林木彦夫子今天一身水润天蓝色长袍,并无多少修饰,衣袖处微微有点泛白,走路慢悠悠却又有说不出的雅致。他一走进课堂便直走向讲桌,淡淡笑了下就接着昨天的课文开始讲起来课来。
谁也不知道林夫子多少年岁有无妻儿,只知道他似乎很久之前就已经在书院教书了,他的声音很润和,又常常一身天蓝色素色长袍,在这阳春三月里便显得格外赏心悦目,如沐春风。然而他并不话多,眉目总是那样舒张,像雾气缭绕的远山,清清淡淡的让人很难看出他的心情,再调皮的同学似乎到他这都没有了脾气。
半衣咪眼看了一会夫子觉得很是舒心,稍稍弯腰不动声色地靠着后面的课桌,拿起课本饶有兴致的听起课来。然而还没听上几句,后面便传来几声压抑的痛哼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半衣还是忍不住转过头想看剑远此时是何等模样。只见剑远背靠墙壁右腿曲起,他的双手怀抱青云剑下颚轻轻抬起,双眸的视线定住在窗外的某处。这个在别人眼中修长清冷的美姿在半衣看来,却是一副清高至极懒得理人的讨厌样。
半衣转回目光,右手轻轻托住腮帮,左手懒懒地翻动书页,继续自己的悠闲自得。然而这幅美人姿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半衣便觉得后脑勺一痛。低头看向地上,只见一颗小松子静静的躺在地上。半衣蹙了蹙眉,浓郁的哀伤一闪而逝。很久以前礼秀最喜欢这样做,眉目带笑地扔一颗小松子轻轻打上她的后脑勺,这个只有他们知晓的打招呼方式,代表想你。
半衣静了静心神,抬头看向后面站着的剑远,还是之前那副模样,似乎刚刚并没有扔过那颗松子。半衣双眸不解地转了转继而无辜的轻声道:“我看你你可以不用扔松子的,记住了么。”
剑远转回窗外的目光看向半衣,他的眼神有点涣散,不像以往的那般剑气逼人叫人不敢直视。半衣并没有再看着他而是看向林夫子,然而林夫子只淡淡瞟了半衣一眼接着讲着课。剑远目光转向右侧的一排课桌,刚刚他看着窗外在想着一些事,所以那颗松子并不是他扔的。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下课铃声一响,课文都没有读完,木彦夫子干脆利索的拿着书本就走了,留下一群炸了锅的学生。
入学才三周,半衣就觉得太美妙,一切都很美妙,很美妙,这期的同学真的太耐人寻味了,简直个个可以捏在手中把玩个三天。
半衣托着腮,满意地一个个看过去。
午休时间大家倒还算安静。最前排的孔雀男慕容姿日日新衣从不重复,衣服上的花色多是艳丽的牡丹,他一下课便喜欢搔首弄姿擦香抹粉,同学都是绕道而行,因为经过他那总是要打上几个喷嚏,然而他不以为然。他最爱美色,一看到别人比他美丽就日日不给别人好脸色,那副娇嗔的模样配着他那男人脸上简直可以横扫千军。
孔雀男的同桌胖子范通更是奇葩,胖成球还不间歇的使劲往嘴里塞东西,上课塞下课塞,有时候半衣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他的吞咽声。
孔雀男的后面空位了,听说是个遥远的风国的调派来本国学习的学生,因为路途遥远还在途中。
胖子后边的倒是一个能入眼点的男生叫展袍,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笑起来有虎牙有酒窝,要不是他那双喜欢抖动的双腿还有那夸张得意的伴奏曲,往大街上一放还真能迷倒一片姑娘。平常就喜欢八卦整一个八卦男,听说他的名字是他父亲取得,希望他将来同自己一样身穿战袍做个威武将军。可是虎父猫子,他父亲大概觉得他没有遗传到自己的魁梧和胆识,嫌弃他细胳膊细腿的扔军营丢自己的脸,便把他扔进了依山书院,任其自生自灭。半衣一直觉得展袍这个名字取得太好笑了,让她总是想起以前看的断袖小画本,上面一句展袍而抵足同眠,哈哈。
展袍的后面就是半衣了,半衣的同桌是一个很奇怪的姑娘,名叫安怡,她总是自言自语,经常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比如又一次彻夜不归竟然是独自一人爬上屋顶看了一晚上的星星,同学们都觉得瘆得慌,渐渐发展的三尺之内无行人。半衣倒觉得挺有趣,一无聊就爱目不转睛地观察安怡,看得乐不可支。
安怡的后面是位肌肉男,名叫原霸,长得高大威猛力大无比异与常人,依山书院找不出一人与之相比,所以大家都称他院霸。他的一拳头能打到一面矮墙。他入学第一天就对伙食房的胖姑娘一见钟情,人家嫌他又黑又壮不愿相见,他就打破了人家的院子的矮墙。这一威猛倒换来了胖姑娘的青睐,这几日眼睛贼亮,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走到哪都像个巡山的老虎。
右边一排的一眼看出个个坐姿端正,一时也看不出什么有趣的来,倒是有个男生很是奇怪。他总是低着头,看不清楚容貌,偶尔会望着窗外发呆,他的脖颈很修长润泽,熙熙攘攘的阳光透过窗照射下来,在他身上形成一个个跳动的纹路。他大半时间都被掩映在倒影中,安安静静,那种以他为中心的静谧感,让人心静而不觉阴森。似乎感受到了半衣探测的目光,他转过头视线向半衣递来。
他的眸太过沉静,半衣定了定神才从他的眼神里跳脱出来。面容没有什么特色之处,不能算是清秀之列。半衣发现竟然找不到词去形容这么个人,只觉得就这样看着这个人,便有一种无法言喻的依恋感。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半衣再一次失神,待回过神来,那个座位已是人走位空。
同学们三三两两走出了教室,半衣想起午休已过,这堂课是草药课,夫子让大家自由组合四人一组自行去采挖奇珍异草,明日带到课堂进行讲解。
半衣站起身,伸了伸懒腰,忽然一阵风过,一张放大的笑脸出现在眼前,半衣淡定的收回哈欠退后一步。
“小半衣,快走快走,听说后山有很多奇珍异草,我昨晚特地做了一个大袋子准备多挖些回去,你不知道,院长从不允许我们私自进入后山呢!所以我们得偷偷溜进去。”展袍一手拉着半衣急切的说着,一边从衣袍中扯出一个布满蹩脚针线和窟窿的布袋。
“可是我听说后山有闹过鬼哎。”半衣不动声色撩开展咆的手,低眉扯了扯那个布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