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姜离不由得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此人一番,但见那人身形挺拔,立如青松,虽称不上玉树临风,却也透着几分英姿飒爽之气。
中年汉子道:“不如先到镇西……”
姜离打断了他,急道:“你是说镇西的林子?不可!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现在突然觉得此路不妥。”
“为什么?”
“既然我们能想到,那么他们一定也会料得到!”
“想不到夫人竟如此聪慧。那依你看,该躲到哪?这个马埠镇并不大。天亮之后,他们定然会翻个底朝天!”
姜离沉寂了一会儿,无奈问道:“那你说该去哪?”
“当然还是去那片林子。”
这次却是姜离问道:“为什么?”
“那里有个马场,当然是弄两匹马了!”
姜离思忖,除此之外,实在也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了。停留在镇子里的话,也只能是束手就擒,就算是夜晚顺着荒野逃走,必然也是逃不远。自己的行踪已然暴露,天一放亮,附近所有的路口要么是严密盘查,要么会布上暗哨,等着自己自投罗网。
姜离只得跟着中年汉子一起赶向镇西。到了林子附近,中年汉子拉着姜离藏到了附近野地的一片土丘之后,伏了下来。
姜离远远地看到,树林边亮着一些火把,不禁怒道:“既然明知他们会去搜那片林子,你为何又要引我们来到此地?”
那人道:“嘘——稍安勿躁。夫人端庄秀美,想不到性子竟有些急躁。”
姜离没好气地回道:“切!说得轻巧,这事没轮到你头上,轮到你头上,一准儿你也镇定不了!”
中年汉子笑道:“夫人所言极是!可是,我们现在不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么?夫人的麻烦便是在下的麻烦。夫人先别着急,你看!”
姜离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到不远处有几处简陋的窝棚,窝棚边上栓了一些马匹。
姜离惊道:“你想盗马?盗马可是死罪!”
中年汉子道:“不盗马会死得更快!”
姜离顿觉此人说话既是好气又是好笑,便道:“起码你不会死。”
中年汉子看着姜离,顿了顿,道:“夏英愿为夫人一死!”言语间,一点轻薄的语气也没有,倒是让人觉得很是中肯。
姜离又气又急,泪水刹时涌了出来,怒道:“你敢作贱于我?好吧,我宁可让那些人抓去砍了,也不让你这轻薄之徒占了便宜!”言罢,姜离便欲起身。
中年人急忙拉住了她,道:“夫人恕罪!夏英对夫人绝无半分轻薄之念,若有虚言,便遭天打雷劈!”
姜离见那人言语恳切,又看着怀中孩子,也只好作罢,道:“谁要你发如引毒誓了?只要不再说出刚才那种无状之语,否则……”
“夏英唐突,夫人恕罪!只因傍晚时分一见到夫人,便想起了我那亡妻……唉,不成想,一时失语,竟惹恼了夫人……”
姜离不由惊道:“原来你一直在暗中跟踪我?”
夏英忙道:“傍晚时分,夏某于镇上偶遇夫人,见夫人行色反常,一时放心不下,便暗中跟着,望夫人见谅。”
姜离顿时警觉起来,问道:“你来镇上做什么?”
夏英道:“夏英本军中一介武夫,如今已退隐草莽,本欲到镇上买一匹脚力好些的马匹,去那北方的羊古草原投奔我的结拜兄弟。”
姜离不由心中一动,心想:“原来他也是打算往北,倒是与我同路。”心念如此,口中却道:“说来说去,都是你有理了,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夏英道:“天地可鉴,夏英绝无恶意!”
姜离不语,闻着他身上重重的汉子气息,只觉心中砰砰直跳,脸颊一阵阵发热,隔了一会儿,问道:“你叫夏英?”
“正是!敢问夫人如何称呼?”
“偏不告诉你!”
“这……好吧。”
“夏壮士,我可先说好了,一会儿你帮我搞匹马出来,我自会加倍付你银两,从此我们各奔东西,互不相欠,再不许跟着我了,你可答应?”
夏英迟疑半天,道:“好吧,夫人所言,夏英无有不从!”
姜离急道:“既然如此,还不赶紧去盗马?一会儿天就亮啦!”
夏英四下看了看,道:“现在还不能着急,夏某愿以性命担保,保证夫人在天亮之前骑上快马离开此地!”
“你少来了!指不定又在思量什么坏主意!”
“嘘——”
窝棚中走出了一个人来,但见他揉着眼睛,走到一旁,解开了腰带,伸手从裤裆中掏出了那物事,“簌簌”一阵声响,原来是出来小解。
姜离羞得闭上了眼睛。
怀中的婴孩哼哼了两声,姜离急忙低下头来,睁开眼睛盯着孩儿,心中不由一阵阵难过,心想:“可怜了这孩儿,刚一生下来,便一路逃亡,吃尽了苦头!好在一路上不哭不闹,倒也安生。唉,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上苍还要让这孩儿受多少委屈!”
“哇——”,不知何故,怀中婴孩猛地一声长啼,随即,不依不饶的啼哭声,声声清脆,在空旷静寂的黑夜中阵阵回响,格外嘹亮,让人揪心。
喜事总是可以预料,祸事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总是会在出人意料的时候猛然发生。
夏英惊道:“糟糕!你在这等着我,千万别乱跑!我去抢匹马来!”
话音刚落,夏英挺身而起,快如疾风,径直奔着窝棚边的马匹冲了过去!
姜离顿时有些懵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茫然地哄着孩儿,喃喃道:“正儿不哭,好孩儿不哭!”
不知是心疼孩儿,还是内心发急,姜离的泪水涌了起来,想要站起身,直觉得两腿发软,怎么也站不起来。一路上的坚强,到了此时,竟随着孩儿的一声啼哭,猛然间似一堵遭受了重创的土墙,轰然而塌。
茫然间,姜离只觉得一匹快马冲到了自己近前,一只有力的胳膊将自己揽上了马背,她只顾牢牢地将孩儿抱在怀中,生怕孩儿脱手。
远处传来的呼喊声、嘈杂声,她什么也听不清了,模模糊糊的,耳畔只有怀中可怜的婴孩啼哭声真真切切地回响着。
泪水蒙住了眼睛,她什么也看不到了,只觉得背后贴着一个坚实温热的胸膛,一双强壮的胳膊紧紧地包裹着自己、呵护着自己。
云里雾里一般,随着急促的马蹄声,得得地向前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