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节,家家团圆赏月,桐音楼便成了众多无家人的去处。
大家用过晚饭,便都坐好等着听曲。然,未见唐晋笙,却见着了顾浅。
“诸位宾客,今日唐琴师向本楼主告了假,故今夜,大家可能听不上唐琴师的琴曲了,还请大家见谅。”
一时间,台下的怨言一片。顾浅礼节性的笑笑,转身回了后台。
彼时,荆芜阁。
唐晋笙看着阿焕拿起白玉簪,在头上随意绾了几下,便绾成了一个简单的髻,笑道:“阿焕平日里就这么随便?”
阿焕白了他一眼,“这样最是简单,而且一拔下这支玉簪,整个发髻都会散掉,又很方便。”
唐晋笙点头,不再说话。
这时阿焕才注意到唐晋笙今天也穿了一身浅绿的衣裳,与自己的还有那么几分相像。
她正欲问问缘由,却被唐晋笙抢了先,“阿焕,你会易容术吗?”
阿焕摇了摇头,“不会。”
“嗯,我也不会。”
阿焕觉得自己胸腔的老血喷了出来。
“好了,咱们准备出发吧。”
阿焕本以为唐晋笙会带着她从荆芜阁的墙头跳出去,结果没想到他居然要和她从正大门走出去。
原先不是很紧张她会出事吗?如今这般坦然,莫非有什么问题?
“你在想什么?”
阿焕一下子回过神来,才发现唐晋笙的美颜近在咫尺。
她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忙低下头道:“没什么,走吧。”
“想去哪儿?”
他们走了出来,见街上男男女女,热闹非凡。
“你们络城过中秋都做些什么?”
“逛街,烟火表演,吃月饼,听评书。”唐晋笙左顾右盼地,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那好,你要陪我全部过一遍!”她笑得那样开心。
“好。”
街道两边都是小贩,卖糖人、卖首饰、卖胭脂口脂……惹得阿焕都看花了眼。末了,阿焕举着一只糖人,站到了唐晋笙面前。
唐晋笙知道她什么意思,但他就是站着不动,一动不动地盯着阿焕。
阿焕同他对视了片刻,终是忍不住了,“有银子没?付钱去,三个钱。”
“丫头,我是专程来给你付账的是不是?”唐晋笙故意冷下了脸。
“……不就是借你几个钱嘛,要不要那么小气!”阿焕抱怨道,不甘地将糖人放了回去。
就在她转身之际,唐晋笙将什么丢了过去。阿焕出于本能伸手一接,才发现那是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省着点花,我就这么多家当。”
阿焕的眼睛里闪着光,感叹道:“大款啊,富豪啊!”
唐晋笙正打算说点谦虚的话,就看见阿焕走到一边去拿了个糖人,喜滋滋地从钱袋里掏出一两银子丢给了小贩,“不用找了!”
小贩在一旁笑得特狗腿,“多谢姑娘,欢迎姑娘再来!”
他忽然有点怀疑人生了,怎么办?
逛了街之后,他们又去吃了月饼。
唐晋笙怀疑――不,也不用他怀疑,这本就是事实――阿焕是没吃过月饼的吧?
他亲眼看着阿焕将十八种口味的月饼挨个点了一遍……
月饼上来之后,阿焕便将每一个月饼都掰成两半,一半她吃,另一半留给唐晋笙。
阿焕基本上就是以风卷残云之势消灭了她的一半,然后就看见唐晋笙这儿一块未动。
“你怎么不吃啊?我跟你说啊,这个红豆的最好吃,芙蓉的也还行,桂花的最香,花生的我就不太喜欢了,还有这个……”
“好我吃,你不必说了。”唐晋笙急忙打断她,吃了起来。
说实话,他……不太喜欢吃甜食啊――虽然以前和阿焕在一起时从不挑食。
吃完月饼,正巧赶上烟火表演开始,阿焕便又拖着唐晋笙爬上了人家的屋顶。
五彩的烟火如花般在夜空中绽放,映在了他们彼此的脸上。
阿焕不自觉地靠上了他的肩膀,问道:“唐晋笙,你就是晋吧?”
他听得清楚,却装作不知:“你说什么?”
“这烟火真好看!”她扭过头去,冲着他喊道。
她又靠了回去,而他犹豫再三,还是将悬在空中的手放下。
烟火阑珊,人尽夜凉。
阿焕不知何时就倚着唐晋笙沉沉睡去。
四周的黑衣人也全都现了身。
顾浅站在那院子里,低声喊道:“晋兄,快下来。”
唐晋笙点点头,带着阿焕翻进了屋里。黑衣人见他们不见了,便从四面八方涌来。
“小浅,给我易容。”唐晋笙将阿焕放在床上,拔下她头上的白玉簪,又解了自己的发带,照着阿焕的样子随意绾了个髻。
顾浅不情愿地走过去,在唐晋笙的脸上鼓弄了一番,便出现了一张甚是清秀的女子的脸。
他拿了阿焕常用的剑,跳出了窗。
临出去前,他回头对顾浅说:“小浅,照我说的做。”
顾浅面无表情地看他离开,终是一拳砸在了窗棂上。
唐晋笙一从屋里出来,便感觉到了四周的腾腾杀气。但他不能在这里开战。他要保护阿焕。
他回忆起阿焕平日里轻功的步法,朝着远离桐音楼的方向飞去。十几个黑衣人尽数追上。
待黑衣人走了,顾浅才回到床前,将迷药放在阿焕的鼻口处,等阿焕晕过去,他便把她扶起来,给她易了容,易成唐晋笙的模样。他又将她扶到椅子上,用玉冠将长发束起。
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她醒来,去替唐晋笙……
收尸。
唐晋笙将那些黑衣人引至城外,正好空旷些,黑衣人就将他团团围住。
“子书焕,今日吾等就来取你的命!”一个人叫嚣道。
唐晋笙化了女声,冷笑道:“子书城的杀手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废话了?”
几乎同时,他们一群人向他攻去,他便握好剑,同他们厮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唐晋笙跌入了下风。
而此时,阿焕才悠悠转醒。
她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而且屏风外站着的……不是唐晋笙。
“谁?”
“阿焕姑娘,你醒了。”顾浅听见声音,走了进来。
“楼主怎会在此?唐琴师呢?”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顾浅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姑娘可往南方寻寻,也许,在城外。”
阿焕的心很慌,她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便一刻不停地冲了出去。
南方、城外!
唐晋笙终是寡不敌众,被刺了八剑。
那些人拔了他头上的白玉簪,以此为信物,回子书城复命。
阿焕赶到时,只剩下满身血污的唐晋笙,和白晃晃的月光。
她脚步虚浮地走过去,跌倒在他的身边。
入眼的,不是唐晋笙那绝美的容颜,而是自己的脸。
一定是他。
顾浅也赶来了,他蹲下身,解了唐晋笙的易容术,然后,又扣上了他的脉搏。
“还有一口气。”他沉声道。
“晋笙,走,咱们回荆芜阁。”阿焕说着,就要将唐晋笙背起来,往回走。
“阿焕你做什么,这样回去,他早死了!”顾浅拦住了她,低吼道。
她的泪夺眶而出,“我……我想让他,再见一眼荆芜花……”
“……”他张了张嘴,艰难地发声:“好,我帮你。”
说着,他背起唐晋笙,一瞬没了隐。阿焕也紧紧跟着,回了荆芜阁。
八月十五之夜,是荆芜花开的最好的时候。
因为那夜,所有的花都会开全,沐浴在溶溶月色下,当然最是美丽。
她就抱着唐晋笙,坐在了最粗壮的那棵树下。
任花香馥郁,却怎么也抵不过他身上的血腥味。
“唐晋笙,你看,我们在哪?
“这里是荆芜阁,有我们最喜欢的荆芜花。
“你就是子书晋吧?唐晋笙是不是你原来的名字?
“说来,我还是更喜欢唐晋笙这个名字,很好听对不对?
“你要记住,我不是文辛月,我就是焕,是幻境的焕,是晋的焕……”
怀里人有了动静,像是醒了过来,“阿焕……”
“嘘――”她合眸忍了忍泪,却怎么也说不出后话。
“阿焕……你要,好好活着啊……我先去,探探路……”
“唐晋笙,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再为我笑一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