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衡的父亲是苏雯的舅舅,也就是苏雯母亲的弟弟。这层关系不难理解,只是还有些害怕。苏雯见过舅舅,在每年的春节,舅舅都会上门拜访,带着舅妈,却唯独没有余衡。苏雯其实也知道自己有一个表哥,但只闻有这么一个人,却从未见过,如今难免生疏,但好在一顿甜品拉近了些许两人的距离。
至于害怕的是什么?她和舅舅、舅妈,依旧生疏,甚至在见面前已经拟好了礼貌性的问语,毕竟每年只有一个春节。
...
站在敞开的木门前,苏雯打量着眼前映出天花吊灯的木地板,纹理清晰的落在瞳孔之中。她没有走进去,而余衡已经帮她提着行李一甩鞋子消失在了客厅。
有些尴尬,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白鞋,又看了看排放整齐的鞋柜,有些不知所措。直到妇人围着围裙从厨房小跑出来,看见苏雯略显窘迫的模样,立刻朝着房间的方向大喊,“余衡,你干的是什么事?不知道给你妹妹拿双拖鞋吗?”
余衡也是立刻作出了回应,“拖鞋就在柜子里,不知道自己拿吗?”
苏雯无奈,自己初来乍到,就像回自己家了一般去翻柜子,虽说柜子里放的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但给人看到,总会觉得自己没有礼貌。但奈何余衡好像不懂这道理,还认为是自己懒。
妇人张口就要骂,但苏雯适逢其时的乖巧说道:“舅妈好。”
余母一听,才想起自己倒是把侄女晾在了一旁,连忙在鞋柜里翻出一双女式的拖鞋,说道:“余衡这小子就这样不懂事,别跟他一般见识。”
余衡在房间里听到了自己的母亲在说自己坏话,探出头来,“嘿,别说的我跟小孩子一样。”
苏雯笑,心想,你本来就是小孩子,我也是小孩子,在大人的眼里,我们都是小孩子。
...
余母领着苏雯来到了叶岷旁边的房间,说:“你以后就住这里吧!自己看下缺点什么,和舅妈说就可以。”
苏雯点头,又礼貌的说了句,“谢谢舅妈。”
余母笑了笑,说了一句“乖孩子”便转身离开又进了厨房,想来是在准备晚饭。
...
此时,夕阳西下,房间窗户刚好对着光的方向,火烧一般的云彩闯入眼中。拉开窗户,是高处清新的空气。可惜脑袋不能伸出去,因为有防盗网的原因,这让苏雯有些叹息。因为夕阳的反方向,应该是月亮,模糊不清的月亮。她突然想看看被夕阳笼罩着的月亮,在高处看,那朦胧的美色一定会变得很是清晰。
看不到傍晚的月亮,她只好将视线收了回来,落到了房间里。毫无疑问这是一间客房。只不过,当她将这客房的每个角落收入眼中之时,心中便是涌上一股感激之意。虽然床是旧的,但书柜、床头柜、书桌、还有一张梳妆台都是崭新的,有的地方甚至标签纸都没有完全撕掉。还有那在床上被子、枕头,甚至床单,都是粉红色的,很显然,这是专门为自己准备的。
眼角有泪。她受不了别人莫名其妙的好。对于她来说,这些有心的布置和耗费钱财的家具,就是莫名其妙的。明明自己和舅舅、舅妈每年才见一次,却值得他们为了自己大费周章。此时此刻,先前的那些害怕,也是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孩子心善,也单纯,只认得他人对自己所好,看不见好的背后是些什么。但这样也对,毕竟还是个孩子,这也是孩子所拥有的大人所不拥有的真性情。
她将行李提了进来,将衣物、学习用具、生活用品摆放整齐。在做完这一切之后,房间看上去依然空荡,特别是书柜和梳妆台。她没有把家里的书带来,至于说化妆品,除了冬天的一瓶面霜,再无其它。
她有点倦了,本来今天在车上就倦了。坐在床上,有点想要躺下去。但一想到这是别人家里,又不敢像在自己家那般,不顾姿态的在床上酣睡。终究是有些陌生,还需要时间的沉淀才能变得熟悉。
不知何时,房间门口多了一道身影,随即,话语传进来:“小雯,这房间还习惯吗?”
苏雯从昏昏欲睡中惊醒,抬头看向门口。余父站在那,刚回来,西装还没换下,手上精致名表的碎钻石有些刺眼。
苏雯的舅舅是商人,在很久之前,苏雯的母亲就曾告诉过苏雯。还记得,母亲每每好父亲闹别扭,就会拿出舅舅来和父亲作比较,说父亲白忙活一辈子也不如舅舅十分之一能耐。苏雯不悦,便会说父亲虽然没有舅舅有本事,但也是自己的父亲。
这样的话没有道理,却是真心。其实她想说的是,不管一个人怎么样,是好是坏,有本事或者没本事,只要是自己爱的,就是最好的。可惜,年少时语言组织能力差,只能模棱两可。
距离苏雯上一次见到余父已经有半年之久,那时候春节,余父也是这般打扮,不过手上的表应该是换了。苏雯感叹钻石耀眼,却也不忘回答:“习惯。谢谢舅舅您了。”
余父没笑,但语气温和,“果然是个乖巧的女孩。”
苏雯咧嘴,算是接受了称赞。
“出来吧!吃饭了!”
“好。”
随后,余父走了出去。
正当苏雯准备尾随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因为隔壁的房间传来了“砰砰砰”的敲门声,是余父在敲余衡的房间门。余衡也不知道干嘛,一回家就将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随即,便听到了咆哮般的声音,“余衡,你再在房间里抽烟,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苏雯叹,舅舅好生暴力,难道城里的大人都这么管教孩子的吗?那自己真该庆幸不是城里人,要不然按照自己在家里偷吃东西和偶尔懒惰的性子,估计不管有几条腿都不够打断。
等等。抽烟?苏雯目瞪口呆。
....
饭桌上,气氛不睦。余衡只吃菜,目光在阳台的芦荟上打转。而余父,一脸怒容气未消,虽有低头吃饭菜,但视线多半停留在余衡的身上。还有余母,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惋惜,饭吃小口,菜未动。至于苏雯,默不作声,不敢吃的太快也不敢吃的太慢,心中想的是快点吃完回到房间里。
饭菜很是丰盛,有鱼有肉有鸡鸭还有海鲜,想来是因为迎接苏雯而特意准备的。但再好的饭菜,配上糟糕的心情,也是难以吃出它的美味。其实苏雯面对好吃的,就能有好的心情,但奈何一桌四人,三人看起来都各怀心事,她那面对美食的好心情,也只好收敛了。
半晌,苏雯碗中米饭见半,而余衡已经放下筷子,回了房间,碗里米饭还有四分之三。苏雯原以为余衡是因为刚刚训斥而闷闷不乐,没有胃口,躲回房间里。但没有想到,过了不过两三分钟,余衡又重新出现在客厅。
“我出门了。”余衡走至大门,一边弯腰穿鞋,一边说道。
苏雯看见了自己舅舅脸上正准备褪去的怒容回光返照,不禁心惊,甚至想要捂耳朵。
刚刚余父的吼声着实挺吓人的。不过,在余父正准备开口之际,余母伸手按在了舅舅的手背上。
“去哪?人家小雯今天刚来,你不陪陪人家?”余母声音温柔,却带着些许劝阻之意。
余衡起身耸肩,“约了朋友喝杯东西,推脱不了。不过,你们要愿意我带苏雯去的话,我也可以的。”
听到这话,苏雯立马想到了下午的甜点,还有叶岷。不过在那个时候,甜点在心中的位置比叶岷在心中的位置要靠前不少,很快就将后者抛弃,为前者心动。
只是,让苏雯没有想到的是。余父听到了余衡所说的话,不顾自己妻子阻拦,冷声道:“你要敢带苏雯去跟你的那些狐朋狗友鬼混,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又打断腿?苏雯下意识的瞄了眼余衡被牛仔裤包裹着的小腿,心想,要真按舅舅所说的话,为什么余衡的腿还完好无缺的?想来也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只是,余衡的那些朋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舅舅如此抗拒?下午看叶岷,也还算正常啊!除了不怎么爱搭理人之外!
余衡撇嘴,看上去显得孩子性情,又是不耐烦的挥挥手,“好好好!我知道了。”说罢,便推门离去,临走时还瞄了苏雯一眼,不知何意。
余衡走后,饭桌上变得更为冷清。半晌,余父才发出一声叹息,看着余母说道:“都是给你宠到的。”
然而,余母反过来白了他一眼,“说的好像没你什么事一样。你试试断了他经济来源,看他还怎么出门。”
余父欲言又止,索性不再在这问题上面纠结,转而看向苏雯,“让你见笑了。”
苏雯摇头,“其实哥哥挺好的。”
余父、余母愣住。苏雯和余衡两人不过今天第一次见面。虽说小时候有见过,但那早应该已经忘记。怎么现在前者还帮后者说起话来了?
“怎么说?”余父略感好奇的问道。
然而,苏雯小脸一红,竟是有点不好意思。半晌,她才吞吞吐吐的说道,“他下午带我去吃了甜品。”
余父懵,余母懵,然后两人同时捧腹大笑,特别是在看到苏雯那张窘迫的小脸。
苏雯也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反正大家笑,自己也跟着笑呗。
孩子单纯,想事情一根筋,总能让人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