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亨王全身动弹不得。冷汗将他手心浸湿。
德拉珠撩开幕帘走了进来。
“那些‘东西’,是你的人?”
布罗迤以冷厉的目光看向德拉珠。
德拉珠抬起俏丽的眼眸:“你在说什么?我不清楚。”
布罗迤逼视着她,似乎要从她眼中看出点儿什么来。遗憾的是德拉珠眼中除了一丝疑惑什么都没有。
摩亨王脱下战袍露出自骨头延伸出来的老而松弛的肉,显示出腰腹侧三道浅色的长长的伤痕,他粗糙的手指在伤痕上停留了一下:“当年与旃陀罗作战的时候,他那把破斧头连着砍了我三斧,据说都伤到了内脏,所有人都以为没戏我却还是活过来了。”
而在汨罗军这边,燃着篝火,吃着鹿肉,看着绝美的舞姬跳舞,士兵们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
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凑成一堆。
“兄弟,你好,是哪个编队的?五个长老的护城团?”
“不,我是青年旅新编进来的。”
“怪不得不认识你的制服。你是什么时候应征的?”
“不,我不是应征的,我是志愿去的。”
“志愿的?你们年轻人是不是都在家闲糊涂了?!”
“。。。。。。”
“啊,这蜘蛛是一只红玫瑰,它真可爱。”帐中丰盈柔声说。
“它们给你一个热情的拥抱你就可以去见真神了。”布罗迤撩着丰盈的长发,柔声道:“你认识的诚实的人并不多,我就是其中一个。”
丰盈抬眸望向布罗迤。
布罗迤顿了顿:“丰盈,你得相信我。”
“好的。”丰盈眸中浮现愧色,“我答应你,下次再也不擅自行动了。”
帐外忽然响起惊呼声。
“你歇着,我出去看看。”布罗迤放下丰盈,走出帐子。
周围喝酒的军士都被吓得后退了几大步:“我们刚刚看见火、火,火里开出了朵、朵花,然后那个人就从里边出来了。”
“怎么回事?”布罗迤皱眉走近。
只见披着古尔达的苦行者立在那儿,转过身。
布罗迤迎上去:“帐中请。”
帐中乌木几,般度面前盛放着清水素食。
般度边吃边道:“汨罗城中的事已告一段落,所以我过来看看你们这边的情况。”
于是布罗迤将他们如何退敌的事大致讲述了一遍。
“摩亨王军的突袭计划是被鸠摩罗发现,而我们被逼入喀布尔峡口时,我想是德拉珠救了我们。”布罗迤垂首看向面前杯酒,“我总有种感觉,如果是被鸠摩罗和德拉珠盯上的目标,就算化成骨化成灰也走不脱。”
般度叹息:“于鸠摩罗来说,普天之下,万物如尘。”
布罗迤小心翼翼询问:“您知道鸠摩罗真正身份?”
般度勾唇,神秘一笑。
“那么德拉珠呢?”布罗迤问。
帐外响起拼酒的声音。
“走。”般度起身,“你的将士们在等你和他们共饮呢。”
篝火旁围坐了许多人。
击起塔布拉鼓,士兵们玩得正兴起。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喧闹声中,法修拉看向布罗迤。
德拉珠亦望向他。
只有鸠摩罗和般度垂眸默默地喝酒。
“下一步么。。。。”布罗迤接过丰盈斟好的酒,“你猜。”
“我们六万大军对他们十万大军,虽然这次胜利他们大概折损了些人,但总的人数差距摆在那儿无论怎么说这仗都不好打。”
“是不好打,不过也不能不打。”布罗迤轻抚杯沿,端着酒碗淡淡一笑,“不是看他们有什么,而是看他们没有什么。最经典的诡计往往是用几个最简单的原理无限丰富交织而成,只是外表华丽,缭乱人眼目。”
夜深人静,将士们酒足饭饱地睡去。
虫鸣、风声与青草的低语交织在一起,营地不远处的河水边上两个身影站在那儿。
“这就是在汨罗城中之时火鹤花落在你掌中的那支簪子?”德拉珠眼尾轻抬,接过鸠摩罗递来的簪子,只见那簪子通体白玉,造型别致。
“看看,”鸠摩罗并未回答她的问题,“修罗界中是否有其它气息类似之物。”
“你怎么不自己去找啊?”德拉珠眨了眨眼。
树叶阴影底下,鸠摩罗望着她,目光清浅地道:“大抵是因为——修罗界里埋着宝藏,所以所有被我抓住的修罗族,都死也不肯说出非修罗族进入的办法。”
她微微地,若有所悟地笑了:“哦——”
鸠摩罗眸光散淡:“我想与其我再多弄死几个修罗族,不如你拯救一下你的同胞。”
“原来如此——”德拉珠唇角噙笑,拖出长的尾音。
鸠摩罗一手修长指节轻击着树枝,语声低缓,嗓音怡人地道,“何况将来你想做的事还不少,不是么?”
德拉珠忽地抬眸。
低沉的嗓音问:“帮是不帮?”
玫瑰雀清脆啼鸣,暗影交错的树丛,德拉珠看着鸠摩罗,他气定神闲,步步地巧妙地将谈话引到他想要的方向。
德拉珠眸光暗闪,鸠摩罗忽然说:“其实我是想,若实在问不出来,就直接从人世用强力攻入修罗界,只是略显麻烦,也没什么。”
“好,”德拉珠轻声说,“我可以帮你,不过有个条件。”
鸠摩罗褐眸散淡地扫她一眼:“你说。”
“保护我。”德拉珠抬眸,望向他,“直到我不再需要保护的那天为止。”
“好。”他看着她,“成交。”
一滴血滴在河水之中慢慢溶淡,转眼,德拉珠就不见了。
湿滑水藻铺成道路,四周只有死寂与黑暗。
“呜~~~~”“呜~~~~~”“呜~~~~”
漆黑的水面上游弋着许多蓝色生灵,发出低低地哭泣。它们本来漫无目的地游动,现在却都如觅食的鲤鱼般聚拢到德拉珠脚边,随着她前进。
德拉珠走到水池正中位置蹲下身摊开手掌,掌中是一支素净的白玉簪:“去找和这簪子相同气息的任何东西。”
蓝色生灵高举细弱如枯枝的手臂接住了德拉珠手中的白玉簪,紧接着四散游入湖里,它们将墨黑的池水映成水晶般湛蓝,如同鱼一样跃到下一级池水中,如此往复,循环至黑暗当中,不见尽头。
“看看这是谁?”
黑袍男子站在德拉珠面前,桃花眼轻挑。
德拉珠眯眼瞧着他,柔声噙着笑问:“你苏摩哪次赢过我?”
“哼。”
苏摩冷哼,扬臂间斗篷中灰烬滴落在地面上,熔合汇聚成数支银梭破空飞出,与裹挟着劲风挥舞的纱丽相碰,“叮”一声。
银梭竟黏于纱丽之上,从中分开两瓣,其中生出铁刺倒勾斜上而出,瞬时将整条红纱撕成碎片!
德拉珠眸中掠过一丝厉芒,四散的纱丽忽地化作了火焰团团飘舞在一处阻挡了视线,火舌聚集至一处,闪电射向苏摩!
“真是小把戏。”
苏摩拿过被放置在一旁池边的琉璃花瓶,挥手将瓶中水飞泼出去,水珠变成颗颗固体水晶,绵密地黏合在一起,在苏摩身前形成了一道溢彩流光的璀璨屏障,将巨大的火团彻底隔绝在外。
忽然,苏摩面色一变猛地回身,从袖中抽出一支银质细软长杆阻挡,狰狞佛牙迎面而来指向长杆中心那一点,将长杆弯出个近似于圆的弧度。
“你输了。”
德拉珠松手,苏摩双手被他掌中银质长杆洞穿,空中血光乍现。
水声响起,散发着幽蓝光泽的生灵将一面古镜托出了水面。
“这个,我就带走了。”德拉珠拾起古镜,蜜色左颊上一个梨涡浅浅浮现。
。。。。。。。
鸠摩罗修长五指轻搭在树枝上,习惯性地指尖轻扣。
德拉珠衣衫贴着前胸后背已然湿透,裙角有些黯色血迹。他看着她从荆棘丛生的树丛之中走出,从袖中拿出古镜与白玉簪,递给他。
“那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只找到了这个。”
鸠摩罗接过她手中的素簪和古镜,他的目光落在古镜上,那样的神情,缥缈游离。她抬眸,只见鸠摩罗目光飘远,浑然不觉自己手指被古镜割伤,鲜血滴滴流下。
德拉珠目光轻闪。
鸠摩罗俯首看自己的手掌,后知后觉地怔了怔。
“这两样东西先交于你保管,我最近动用的力量太多。”修长五指将镜子和玉簪同时放到她掌中,鸠摩罗嗓音低沉,煞是好听,“我可能。。。。。”
微风拂动,天幕之中乌云散开,月光映照在鸠摩罗脸上,德拉珠此刻才发现他的面色竟异常苍白。
忽然,他身影微晃了下,接着,竟就向后倒了下去。德拉珠拉他不及,鸠摩罗倒在了铺满松软落叶的地面上。
兵士们七手八脚地将鸠摩罗抬进了营帐,大夫声称鸠摩罗只是睡着了。
“睡着了?!睡着了你们倒是给我把他叫醒!”布罗迤怒道。
任凭大夫们施针,不见任何鸠摩罗醒来的迹象。
“算了,留下一个侍从,你们都出去吧。”德拉珠轻叹了声。
营帐中烛火微明。
“这个男人的脸就像是用大理石雕出来的。”女侍拧着沾水的手帕,羡慕地问,“他是你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