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年无休止的混战让魔界民不聊生,数量锐减。魔界众数与天界本就存在差距,长此以往下去恐怕光靠人力消耗,魔界势力也得被活活耗空。到时只有任天界欺压宰割的份。若不想举手投降服从统治,摆在我们面前的路就只有这一条。机会,也只有这一次。
后世神官典籍记载:魔宫意欲颠覆三界,为鸿钧上人所阻,天帝殁于此役。
这败局却是从我败在鸿钧老祖手下开始。这个传说当中云游四海连上神都不晓得是否存在的人物,却被周臻请了来。
我被捕了。
他们将我锁在紫极宫的一处别院中。现下天界很乱、妖界很乱、魔界很乱。反倒我这儿十分清静,那一战灵力修为几乎全废,所以半步也踏不出。
只不过一间屋,扎一圈青竹篱笆做院,院中摆放两把逍遥椅。
远处云海间灵风穿过灵山塔。半面影墙,几株松枝。
我拿把蒲扇躺椅上乘凉。淡淡熏风袭来,榴花如火。
终于来了。
“很逍遥?”
甫一抬首,瞧见月色下某人紧抿的唇角。
我正打算开口,却被周臻抢先一步。
“好一个含垢忍辱宵衣旰食!”周臻大掌拽过我衣襟将我凌空拎起,眼中幽火直冒,“你假意倾慕于我让我放松警惕,就是为了这一日,是不是?”
夜幕如斯深沉。
漆黑的凉夜,满树的花香。
“表面对我做出情深不悔。”我瞧向他,眼波一挑:“步步为营韬略于心,你也不差!”
一个是天界庶子,一个是魔界妖女。
开始的时候我就知道,也从未渴求过,任何庸俗的圆满。
周臻看着我,那眼神快要把我点着。
我勾唇笑了笑:“别忘了鸿钧老祖说了什么,论辈分,你还得叫我声姑姑。”
愿赌服输,我只想最快、最快地结束这一切。
整个别院仿佛笼罩在一望无涯的朦胧轻纱里,眼前景色缥缈、神秘而又绮丽。
周臻看着我,却忽然笑了。且是温柔、仔细地那种笑。
“我永远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他平静道。
也是,相处了这么久,他当了解我要什么。
说完这话,他便更加平静地走了。
于是我在这个小别院里又过了几天云淡风轻的日子,顺便试了试自己的灵力修为,一点儿没恢复。
这晚我在窗前折了枝榴花枝,抬首忽然见到空中柔和似絮轻盈如绢的浮云之中一轮圆月,两方喜鹊架桥,一对璧人在桥上相会。这天地堪堪经过这番大乱,这对男女仍你侬我侬地没完没了,仿佛就算天塌下来也不关他们什么事。
我无奈轻叹:“感情这东西,真比天下间最厉害的咒术还要可怕。”
“你也。。。。。。。配谈什么感情?”门口传来一个冷淡乃至冷漠的声音。
我抬眸向他,保持微笑。
“我现在不想打架,只想同你喝一喝酒。”
周臻走进院中。
“好啊,难得还有人肯陪我喝酒。”我扔了榴花枝,用仅有的灵力变出酒樽和两个酒杯。
周臻面色格外阴郁。
远远天际之上劫云浮起,簇拥盈盈皓月。
可能人在对一切都不抱希望之后就特别容易看开,也特别容易纵容。我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喝得有些醉意,眼前清辉将四周染上一层由浅至深的光晕,也模糊地不清什么时候就躺在了帐里。
灯影重重,背重重地落在软榻上,黑发从侧边散下。
只昏沉记得自己说了句:“现下你倒可以毫无挂碍地娶丹姝了,你。。。。。。”
周臻俯身堵住了我未竟的话语。
双唇相触,酒液流淌,双手被他往上一提,腕上滑过一阵丝滑的触感。
双手被他腰带交叉缠绕绑在床头。
“这酒唤作销魂宴。”周臻笑言,“怎么?怕了?”
我眨眼:“你别忘了在魔宫的那次。。。。。。”
周臻一手抚过我腰间往上轻轻一抬,知觉瞬间敏感,他居高临下,墨色眼珠倒映着烛火,昏红闪耀着跳动。
一地月光仿佛铺了绵细白纱。
“容渺渺。”
这低沉又略微有些沙哑的嗓音十分性感。
他轻声地唤我姓名。
我瞧着他,眼前有些朦胧。
他捏住我下颚,眼色漆黑如墨。灯影幢幢,熏香袅袅中,粗糙的指腹顺着颈项下滑,掠过前胸,肋下,腰腹。
梧桐叶下潇潇雨,闪烁池面上雾气蒙蒙。
丝绵被很暖,情欲煎熬。
周臻低声:“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
他俯首着我,漆黑眼中一丝暗红闪烁。
这是。。。。。
我心中一凛,全身顿时冷了下来。
入魔征兆。
搁在一旁的青堎剑顺我手势而起,在空中划出一个宛如鬼魅般弧度。
周臻退开,眉眼一凛。
涅云枪在他腕间一翻,我变幻手势,铁画银钩朝周臻臂上扫去。
他身子向后微扬,雪白袖袍随风浮动,遮蔽我眼帘。
恍惚间只见周臻笑意冰凉,眼神如刀。
青堎在空中横扫,嗡嗡如枭鸟夜啼,宛如鬼哭。
涅云枪钢鞭一样微曲摇摆,击落青堎。
周臻手掌一握,冰晶花束映满整个大殿,夺命般鬼斧神工。
涅云枪扎入我右肩胛骨上。剧痛。
鲜血泂泂,染红床榻。
我忍痛咬牙,喘息:
“周、臻,别太过份。”
“过份的并非我。”周臻喉头微动,侧颜兴起的俊美笑意妖冶到令人惊心动魄。
心口猛然一跳。他拔出我肩头冰蓝涅云枪,再一阵剧痛,我在心里暗骂。
“相比于你,这还连万分之一都不到。”
他眸色一沉,竟握上我的脖颈!
帐顶莲花灯散出柔亮色泽,映红整个床榻。
他眸子阴沉,唇角浮出个笑,朦胧间所有的化成了交叠的影子,手上是血,肩上是血,床上是血。眼前的所有都蒙着一层妖冶红雾。
周臻已经发了疯,长久以来蛰伏在他体内的阴暗终于蓬勃生长,一双眸子血红。
青堎剑应召唤而来,握在我手。只要一击,就可叫他灰飞湮灭。
窗外丛丛牡丹盛放。月色淡淡,翠竹交错,影儿如梦幻。
只是,容渺渺从来拒绝命运安排,只接受命运俯首于我安排。
上天给我个机会教我杀了他,而我,偏不想杀。
我咬了咬牙,划破自己手腕,堵到他口中。
窗外风声入松,伤口被舌尖一舔,一阵酥麻混合着痛楚传来。
我忍不住哼了声。他贪婪地汲取着我腕上的血液,渐渐放开了压制在我脖子上的手,但大量的失血促使晕眩更快地袭来。
意识彻底模糊之前,我想清楚了一件事。
雨中一眉悠悠新月,月光照在他面上。
天界浮云,前院百花盛放。
“你放心,我要那个位置只求自保,你要把丹姝接来我一点儿意见也没有。”
周臻神莹气清,目光淡淡扫过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我耐下性子做最后一次退让:“留宿哪里纳几个美姬我都不管了,行吧。”
他看着我,目光冷凝。
我被他看得心脏一缩。
“你胃口不小。好,我给你天后之位。”身后却忽然传来他冰寒的声音,“给你三日时间,回魔界处理你的那些事。”
我点头。
苍山漠漠,有人于山峦回折处唱一曲惊梦歌。
“谁爱得深,谁就输得多。”右军师摆了摆手,与令狐澹澹一同姿态潇洒扬长而去。
我轻叹口气,在嶙峋坟前碑上添一盏新茶。
对不起,嶙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