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摩罗身影晃了一晃,白袍似雪。他眼前瞬间有些模糊,仿佛又看到了神池浩淼,如天镜浮空,寿星台上名花千年不谢。
“多么可笑,不是么。”他眼前两个身影重叠,德拉珠轻声,眉目平静,“直到我在昆仑镜中看到刺目的红幔饰满威严高悬的天殿。”
鸠摩罗身形一颤。
德拉珠轻笑:“很可笑吧,我到了这里,竟还能通过昆仑镜看到你在那边所做的一切,竟还会去看。”
“不。。。。。”鸠摩罗低吼一声。
她的声音在幽空中回荡,眼神有些恍然和丝丝凄凉,唇畔浮起一个薄凉的笑。
“是,我手染鲜血,冷酷暴戾。可你原本就知道容渺渺是什么样子的不是么?”德拉珠眼尾微抬,嘶声道,“只是,原来到了此刻我才清楚你真实的模样。”
白色光辉淡淡地洒下,他几步上前,目光比霜雪冰凉。
“至此我才明白,原来你我相对的那上千个日日夜夜什么也不是。”
鸠摩罗眼中闪着灼人的光辉,心跳声轰隆作响,他垂眸低头看着她,她瘦小的身影映在他眼中,他耳畔恍恍惚惚传来她的声音。
鸠摩罗瞳孔收缩,望进她眼中,云深浩淼,不知归处。
暗色流光从她眼中闪过。
“原来,爱是那么轻微。”
德拉珠声如溪泉,鸠摩罗手掌微颤。
暗影徐徐流动,融入纯粹的漆黑。
他看着她,眼中平静的眸色崩塌。
德拉珠伸手轻抚上鸠摩罗的脸。
“周臻,你有没有想过我跟你玩这一出,是为了践踏。”德拉珠微勾唇角,“践踏你的人生,你的自尊。”
轻风徐徐掠起,珍珠洒下脉脉的光映亮她瘦小的身躯与鸠摩罗挺拔清俊的身影,他们望着对方,眼中火焰跳跃着,明明灭灭。
鸠摩罗忽然拉着她的手腕伸掌将她带向他,隔着禁锢的铁栏,他的手扣在她腰间,将她拥入怀中。
眸光轻闪。眼角一串断了线的水珠子落下,变成脉脉光辉的宝石,落进铁栏之中。
鸠摩罗抬起拇指轻拭她眼角,唇角轻勾:“我、不、信。”
柔软的发轻拂过鸠摩罗颈间,鸠摩罗只觉怀中一空,周身遍冷。
“不信么?当你在我面前轻描淡写地说你找个人我便兴起了这个念头,报复一个骄傲的人最好的方式,莫过于践踏。”德拉珠的眸轻闪着,“周臻,你来找我与其说是后悔莫如说是仍残存了人的劣根性。人呢,就是没什么想要有什么,有什么不珍惜什么,失去什么才明白什么,明白什么也挽回不了什么了。其实你最爱的,是你自己罢了。”
鸠摩罗眸光若明若暗,如火焰般穿过那些冰棱,仿佛是钉在了德拉珠身上。
他唇线一凛,低声嘲笑。
鸠摩罗望着她,眸色幽深而又沉郁,她面目清妍,一双眼中蕴满清冷流光。
“无所谓。”鸠摩罗道,“从一开始,我们不就是一直践踏对方过来?因何背叛,我们谁又背叛了谁,早已不重要了。”
光晕轻染,如白半月下弦的光辉。
一身白衣在晕黄光线下影影绰绰。
“只是,你恨我么。我这么的背叛你,你是不是很难过。”
他哑声问。
默默的光辉洒在两人身上,静静等着德拉珠的回答。
漆黑大殿之上只有穹顶的珍珠光芒倾斜,蓝光在鸠摩罗袍脚熠熠闪烁。
他目光浩瀚幽深。
“记得早些时候我们曾那样相爱,也曾那样相信对方,战场上可以将后背毫无怀疑地交付。”德拉珠长长的睫毛敛了一下,“可那些日子再也不会来了。”
鸠摩罗忽地伸掌,两侧铁栏被扭曲,云袖浮起,发丝凌乱,他从牢笼之中跨了出来。
他的衣袍漂浮着,宝石闪动,德拉珠拔出身侧佛牙。
鸠摩罗伸手微微一引,将她的手带向胸口:“我给你的痛苦,你一刀一刀还回来,如何?”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握紧了德拉珠的手。
鸠摩罗似带着种春风般的慵倦神情,只是他的眼神比夜色更黑,黑得看不到一丝光亮。
莹白光辉脉脉流动,两人之间暗潮低涌。
忽然,德拉珠上前两步,穿过了立柱投下的阴影,她微踮脚尖,吻上了鸠摩罗。
莹白光辉之中投下深沉而具有质地的暗影。
两人周身被淡淡神光环绕,披垂而下的发丝交缠在一起。
殿中静的听得见两人的呼吸,静静地沉溺。
德拉珠终是将鸠摩罗推开,她半垂着眼,脖颈修长隐于发丝之下,面色潮红,眼神却是清明至极了。
“相似重复的悲伤,就算曾经那么刺痛心扉,即便你故作一副深情的样子,现在也已让人感觉索然无味。”德拉珠微勾唇角,“时间带走的东西,谁也找不回来。”
暗色流光从她眼中闪过,她拉起肩头滑落的衣衫,退后向来处走去。
鸠摩罗身躯一震。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走么?”
一身白衣在晕黄光线下影影绰绰,眼瞳漆黑如墨。
话音渐低,说到最后一个字几乎成了一声叹息。
“你以为你拥有独一无二的感情,其实所有人都一样,这没什么大不了呢,”德拉珠的声音远远传来,“其实。”
苏摩站在梵天殿外,看向停驻的那辆马车,没有一辆马车如那一辆般精巧典雅。
这时,德拉珠从梵天殿出来。
云海上花木葱茏,苏摩的嗓音带着几许阴沉:“吉祥天。”
德拉珠的目光有一瞬的躲闪。
“吉祥天,”苏摩继续道,“我来找你,是想商议明日晚宴的事,请移步月宫殿。”
德拉珠微点头。
典雅的马车轮转着利欲的车辙,苏摩放下轿帘。
“你还是没能杀了他。”
“在梵天宫殿里动手太过危险。”德拉珠淡声。
“是太危险,或是下不了手?”苏摩冷笑,“明天的宴会,你还有最后一个机会,如果到时还不成,我就只好把这些事如实向巴利禀告了,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我知道你不会,苏摩。”德拉珠微笑着看向苏摩,“就算我有天杀了你,你也不会杀我。”
“别这么肯定。”苏摩冷嗤。
漫天璀璨银河无声无息流转。
风拂动湿婆的头发。
“你是毁灭神,你藏着秘密,你无能为力。”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湿婆抬臂,仿佛古尔达上暗金的孔雀展开华丽尾羽。
“滚。”
湿婆怒吼声在翻滚的云海之上回荡。
“毗湿奴有他的妻子,就连苏摩都有天海之上的二十七座宫殿。而你,你有什么。”
确切地说,这声音是从湿婆自己的头脑中传来。
“在不远的将来,你会跳起毁灭之舞,来吧,来。预先准备演习。”
湿婆的视线逐渐模糊,只剩下当中燃烧云烟融成火焰。湿婆跳着狂欢的毁灭之舞把帝释天火红的宫殿踏成了碎片。
宫殿四周巨大的日轮在黄金和暗红的残骸立柱之间徐徐下坠。
帝释天站在残骸中间,面色阴沉。
建造之神陀湿多挥动手臂,所有的石料仿佛有生命般地化为各种圆柱、方形,仿佛被人推动般地自动到达相应位置。
细细的弯月被纤柔的云丝簇拥,悬挂在一碧的遥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