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在你眼中,是什么模样?”鸠摩罗轻声问。他俯首恨恨捏住她的下颚,往上轻轻一抬,笑意恍惚地道,“说来有趣。我半生追逐,竟就这样成了虚无。”
林荫中间纤细的身影被雨帘染上一层薄光,德拉珠睫毛的阴翳扫下,如蝴蝶翅膀微微颤动,
鸠摩罗眸色黯了黯。他明眸内敛沉下,将她压在了身后树干之上。树叶相交发出凄厉之声,天空中电闪雷鸣。裙如怒放的花瓣,德拉珠两片薄薄的嘴唇血色极淡。
电光摇曳中鸠摩罗墨发飘扬。
食指微扣,鸠摩罗却并没有看他一眼,袖袍轻拭过德拉珠的面颊,擦了下她面上沾的泥,他伸掌轻贴德拉珠前额:“准备好了?”
德拉珠眸光轻闪,点头。
没有任何前戏地,他进入了她。
四周都是白花花的雨水,在云层的斑斓闪光照射下又映射出各种梦幻般的色彩。被笼罩的蓊郁树林中,她完全无法分清自己身在何方。
轻纱曼拂,林中传来啾啾啼鸣.
他面部轮廓柔和而暧昧,天地晦暗。
鸠摩罗俯首擦过她唇角,低声:“这出戏你演的尽情,我看得开心。就此罢了。”
林中鸟雀歌声袅袅啭落在繁茂枝叶之中,缭绕倾泻的雨幕,阔叶翩落几瓣紫蝶似的繁花。
夏夜的雨散发着强烈暑气,一阵豪雨过后鹅蛋似的月被纤柔的云丝们簇拥上了一碧的遥天。
胸膛中震动大地的声响跳动得格外明晰,一记、两记……
相互呼应着,互相纠缠。
鸠摩罗缓缓地将她抱紧,轻轻拨开她额前的发。
灵力释放,四周遍地生出淡金光晕的洁白花朵。他们仿佛身处一个氤氲的梦中,梦里满是摇曳的烟光。
鸠摩罗望着她沉睡的样子,眼中流露出一种世间少见的温柔神色。
暗影掩映之下却是看不清,只见他眉如墨画,衣袍若有光辉。
太阳把河面染成了一条透明丝带。
花香四溢,河水那边是青山。
德拉珠看向远处,黑珍珠般双眸若明若暗。
她稍事休整了一下,也慢慢地上路。
暗澹的山、黑压的树底下仿佛镶嵌在窗前鲜艳无比的锦缎。
这间开在阿尔南河支流不远的旅店已有上百年的悠久历史,旅店里柜台前招呼客人的是个老太太,她也是这里的老板,婆婆镶了三颗金牙,因此,人人都管她叫“金牙婆婆”。
金牙婆婆年轻时也有过一段美妙的爱情,后来她为了考验年轻人的诚意,效仿蒂尔帕勒巴公主要这个男子去寻找世上最宝贵的东西送给她,男子却不甚从悬崖失足滑落掉下去摔死了。她现在每每想到这一遭,都要忏悔一回自己的愚蠢。
旅店里的人来来往往,她偶尔会规劝闹不和的夫妻们,从心中希望他们都能幸福一些。
这天晚上棕榈叶嚓嚓作响,海上翻起大浪。
眼看着客人们都已经上楼歇好,金牙婆婆也颤颤巍巍地离开前台去关店门。
风雨交加,这方圆百十来里左右只有这一个旅店了。
电光一闪,原先空无一物的旅店门口竟然多了个穿银斗篷的人。
“你是。。。。。”毕竟金牙婆婆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她并没有如年轻人一惊一乍,只是后退了两步,略感到不安。
那披着斗篷的人进来,摘下斗篷,竟然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看穿戴,不像是在晚上会一人出门的那种。
年轻女孩子言简意赅地说:“住店。”
“实在对不起啊,”金牙婆婆说,“这里实在是没有房间了。刚刚有位客人在你之前前来刚好定了这最后一间房间。你瞧,那位客人下来了。”
德拉珠仰首望去,两人四目相接,空气中弥漫了瞬间的安静。
“那房间有两张床。”金牙婆婆说,“这又是狂风又是暴雨的实在是。。。。。。其它客人现下大多都歇下了,要不您和这位商量一下。”
德拉珠侧首淡淡一笑,掩过面上一丝不自然的红晕:“不用了,我就在这大厅。。。。”
“那就勉为其难将就一晚。”
德拉珠一怔看向鸠摩罗,他的目光却是散淡地落在金牙婆婆面上,“免得您老人家麻烦。”
房中是一星的微星烛火。
十分地静寂。
德拉珠垂眸。
鸠摩罗嗓音低沉怡人。
“德拉珠。。。。。”
他单手托盏将一勺晶莹剔透的白雪舀入壶中,手掌抚在花影交错的桌面上,眸光若明若暗。
“你想说什么?”
风起,长发遮住了她脸上的表情。
“不是所有故事,都有好的结局。”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他就站在一室幽暗的波光之中,垂眸淡扫向她。鲜血浸染白袍,淡淡银光笼罩鸠摩罗周身,他的表情冷若寒星,处于四周的静默与亘古不变之中,仿佛连时间也被冷冻凝固。
药叉女们躲在树后嗤笑这一场无望的爱情。
他垂首避过她在黑暗中流动、闪耀的目光。
前一夜的迷离与旖旎,荒诞甜美如梦境,在此刻安静的空气中衍生流动出一种默默而又暧昧骤生的氛围。
发丝从德拉珠肩头披垂下来,她满头海藻般的长发蓬乱得像团黑色的野火在月白的光芒中舞动,映衬着深金色的肌肤。
他们并没有做什么,然而四周温度骤然升高,气氛火烧火燎得仿佛一丝火星就能让整个屋内点着。
紫纱的窗幕托出窗外雨中皎月如丰盈肉体。
鸠摩罗右手柔和地将烛心拨出,空气中“哧——”地声轻响,窗户向两边弹开,一阵清风吹了进来。
德拉珠微微眯了眯眼,只觉微风拂过眼眶干涩,于是她只得叹了口气:“对于阿尔南河支流末端出现的城池你有什么高见么。”
“我以为对于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你会清楚得很。”鸠摩罗顿了顿。
德拉珠失笑:“你以为这事和我有关?那这次你可猜错了。”
“若不是和你有关,想必也是与你熟识的人相关了。”鸠摩罗淡声,“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兴起修罗界变化的必非等闲,那么你一定是清楚的,问题只在于,你想不想得到了。”
“是啊,我不可能不知道。”德拉珠轻声,微侧首看向窗外。
“你慢慢想,我明日还要赶路。”
淡淡嗓音从她背后传来,与此同时窗外大雨渐变成淅淅沥沥的毫毛。
窗外的水珠一字排开如串晶莹剔透的项链。
德拉珠唇角微勾了勾。
帐中德拉珠本来以为早已睡着的身形唇角也是微微勾起了个弧度。
她对着窗外,昨日和她在一起的人尚在身后,她却宛如他不在了般凝视着刚刚才滴落下来的雨水静静地回味。
回味着昨日每一个他投来的眼神,戏谑的字眼,每一个动作,每一个霎时。
即便那些其实原意都从无要给予她,即便她是个窃贼。
这时谁也不能打扰她去拥有那些,如静夜死水般的命运里唯一一点星光。
第二日两人同时走出旅店门口。
鸠摩罗在她身旁,淡淡道:“就此别过。”
她一笑,说了好。
庭前阳光透过碧绿的树影投下纷繁倒影,细碎花瓣静落在两人身上,纷纷扬扬。
鸠摩罗看向沐浴在花瓣之中的德拉珠,眼神有一瞬的恍惚。
“所谓伤心的人,也不过就是爱了那么一两个人,而凑巧那一两个人通通爱的都是别人。所谓伤心欲绝的人,也不过就是最爱的那一个人,他最爱的是别人。你已经做了决定,我只能够选择尊重。”
德拉珠站在花树底下,眸光平静地说。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