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高考真的像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挤过去的人寥寥无几,我也不幸成了大多数留在岸边的人。
落榜后,心高气傲的我如霜打的茄子,对未来一片迷惘,也失去了复读的兴趣,成天窝在家里,无奈之下爸妈让我帮爷爷去老街守茶铺,一来多接触点人,二来怕我在家里憋出什么毛病。
锦官城的人喜欢喝茶,茶馆多也就顺理成章,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锦官城的每条大街小巷都隐藏着不少大大小小的茶馆。
爷爷这间茶铺在老街上开了几十年,老街上的街坊邻居闲来没事都喜欢来这里喝茶聊天,早上看看报纸来一碗早茶,下午听听评书,每逢周末还会有民间川剧团的演员表演川剧。
喷火,变脸,等等这些绝技常常引来大家高声喝彩,来爷爷茶铺喝茶几乎成了老街上街坊邻居每天必须做的一件事情。
我的工作很简单,每天在茶铺算算账收收钱,听那些喝茶的茶客们东南西北的聊天,日子过的平静略显得有些无聊。
爷爷这间茶铺外堂大概有一二百平米,摆了几十张老式木桌和竹椅,往里走有个小天井,爷爷没事的时候在这里伺候他养的花花草草,要不就是带上老花眼镜翻看书页已经发黄的旧书。
八月的天气异常闷热,外面的知鸟不知疲惫的鸣叫着,下午我躺在竹椅上昏昏欲睡,突然住在街对面的刘耳心急火燎的跑进来,跌跌撞撞的跑到后堂的天井,中途还绊倒了几张椅子。
我心里奇怪,起身跟着刘耳进了天井,到门口发现刘耳找到正在摇椅上小憩的爷爷,刘耳附在爷爷耳朵上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爷爷听完睁大了眼睛,从摇椅上起身,在天井里来回渡步,最后爷爷小声的吩咐了刘耳几句,刘耳连连点头,急急忙忙的转身离开,我见此赶紧躲到一旁。
刘耳,大家都叫他二哥,是老街上有名的“超哥”年龄比我大不了几岁,整天穿件花衬衫,喇叭裤,脚蹬甩尖子皮鞋,一年四季出门脸上都带个蛤蟆镜,手里提着一个单卡录音机。
没事经常叫上老街上的一帮小年轻,不是去公园就是在马路旁跳当时最流行的迪斯科,霹雳舞,提起二哥的大名老街上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三岁的孩子看见他嘴里都要蹦出几句“蹦擦擦”。
我百思不得其解,像刘耳这样一个人,会和我爷爷有什么交集?
扶起刘耳绊倒的椅子,我也没了什么睡意,整个人懒洋洋的躺在椅子上思绪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
“小七,把这个挂在柜台上,如果有人问你怎么卖,你直接让他进来找我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爷爷站在我面前出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接过爷爷递过来的东西一看,这不就是过端午节家家户户门口挂着的陈艾和菖蒲吗?只不过缠着陈艾和菖蒲的线上面吊着一个小小的挂饰,我仔细一看原来是块木头刻的小船。
端午节早就过了现在谁还买这东西?
我正准备问爷爷这是怎么回事,可是爷爷把东西拿给我转身就走,我也只能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挂好东西心里疑惑,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爷爷和刘耳都奇奇怪怪神神秘秘的。
吃过晚饭,茶铺里的茶客多了起来,加上今天是周末有川剧演出,外堂爆满我不得不又见缝插针加了不少椅子,这才把人勉强安顿下来。
累了一圈,我早已经是满头大汗,浑身黏乎乎的正准备打水冲凉,就看见一个优雅的老太太从门口停着的一辆小轿车上下来,直接走到我面前微笑着开口问道:“小伙子陈艾和菖蒲怎么卖的?”
八十年代能坐上小轿车的人屈指可数,眼前这位老太太慈眉善目,穿着一件素雅的旗袍,问我话的时候让人不由的想要亲近她。
“哦,麻烦你到内堂,里面有人跟你谈价钱。”我放下手中的盆跟老太太指了指通往天井的门。
“谢谢你了。”老太太点点头,又冲我笑了笑,这才往天井走去,有那么一瞬间,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不会是我爷爷的相好吧。
不过转念一想,我爷爷虽然长得不差,七十多岁的人了腰杆笔直,丝毫没有老态龙钟的感觉,但是他每天基本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又怎么可能认识这样一位优雅的老太太。
想到这我不由的好笑,难道说在老茶馆待久了,八卦之心见长啊。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正准备转身冲凉,耳边又响起一个声音:“小掌柜的,洒家问你,陈艾和菖蒲咋卖?”
我回头一看,这回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和尚,和尚手里还拿着一个算卦用的幡,上面写着两行字:
“算天,算地,不算人。”
“批命,批卦,不批心。”
一个和尚大庭广众之下,居然出来算命,还那么高调的拿着写着字的幡,这到底是在唱那一出?
胖和尚见我半天没有言语,又重新问了一句,我向他指了指后面的天井:“内堂有人跟你商谈价格。”
胖和尚点点头,盯着我看了半天,我被胖和尚看得心里发毛,心里想着胖和尚下一句会不会说什么看你天赋异禀,根骨奇佳,是绝世之才,又或是看你印堂发黑,最近必有大难之类的话。
憋了半天的我正准备出声询问,胖和尚突然对我咧嘴一笑,迈开大步往天井走去,看着胖和尚的背影,我又瞄了一眼挂在柜台上不起眼的陈艾和菖蒲,心里更加好奇刘耳到底跟我爷爷说了些什么,还有那个优雅的老太太和这个怪和尚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去开水房打水胡乱的冲洗了一下,心里想着等下关了茶铺一定要找爷爷好好问问,没成想刚出开水房就看见爷爷和那个优雅的老太太以及胖和尚从天井里出来,他们三人一起上了那个优雅的老太太的小轿车,接着车子启动爷爷就这样消失在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