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衡用先后扔出的两把椅子吸引了女孩的注意,趁此机会靠近前来,此拳一出势如千钧一般,不但瞬间就把木质的椅面击穿,更加直冲着女孩的面门而去……
他自信女孩在他这招攻势下,必然全无还手的可能,分分钟就会败下阵来。却没想到她只向上略微抬了抬手中的椅子,同时将身体俯下,右腿自身后向上扬起,划了一道弧线后反从她的头上踹出,刚好踢在他的拳头上。两相一碰,两人立刻就由惯性的作用下再次彼此分开来,那张破椅子也应声掉在地上,碎成了几块……
正衡只感到指关节上的伤痛仍不如他自尊受到打击后来得更大,先前满以为一招就可以制敌,却没想到对方的身体这般柔韧,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仍能够最大限度的闪转腾挪。还当她有着力量欠缺这个弱点,在这一回合的对决后也要重新加以度量,别的不说,单是能在对战中伤到自己的人,他在之前还从未碰到,看来不能再以貌取人,只当她是个小女孩了……
正衡的挫败感积聚在一起,逼得他血气上涌,随时都要发起狠来。可另一方面理智仍旧占据上峰,提醒他一定要冷静处置。对面的女孩绝不简单,功夫甚至可能还在他之上,若是两个人摆开架势打斗,自己甚至都没有占到便宜的信心——想到这里,正衡便沉了口气,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后,顺次解开外衣上的扣子,将上身的军装脱了下来。然后忽的将衣服朝着女孩一掷,紧跟着朝她又攻过去。
女孩见上衣兜着风直朝自己飞来也不躲闪,瞅准时机双手一抓,正好揪在衣领上,借着来势转了一圈,带动着衣服在空中发出“嗖嗖”的响声,待到重又转回到原点便一松手,又将其原路掷回。看那身形之凌厉,军装被她这一掷立即变成了削铁如泥的利刃一样,寒光凛凛地飞了回来。
正衡原本想故技重施,借用衣服的掩护再次靠近女孩,却没想到反被她占了先机。眼见着军装呼啸将至,加以躲闪虽然并不困难,可他同时也知道女孩必然也会跟在其后发起攻势,若是不先加以防备,恐怕躲得过初也一却躲不过十五了……
招式既出,又哪有收回后退的道理——正衡深知个中厉害,只好咬着牙反而加快了脚步,待到军服近在咫尺的时候,骤然屈膝后仰,在地上滑跪着闪将过去,继而也不管迎面撞见什么,侧身而起,翻滚着扎进了桌椅堆里。待到他推开压在身上的桌椅,重新站稳脚跟时,这才发现小姑娘果然紧跟在衣服的后面,刚才若不是自己在最后时刻闪在一边,恐怕早就着了她的道了。
不过他这一躲闪全是出自迫不得已,结果导致现在身处在一堆桌椅当中,手脚都被束缚着失了灵动的自由,此时女孩再攻上来,恐怕就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反之若先去推开桌椅,更加会把自己完全暴露在对方拳脚之下。左看右看都是占尽了下风之势,莫不是今天真要败在个小姑娘的手上?
正衡仍旧心有不甘,却没想到小姑娘并没打算占这个便宜,只是向着车后走了几步后回过身,这才重又摆出前掌后拳的架势,还不忘弯弯手指,示意让正衡出来再战。
正衡推开桌椅,可全无了再战下去的意思,刚想出言认输,就见小女孩的身后又闪出了一人,一把握住她的拳头压了下去,继而冲着他们笑了笑说:
“都是老朋友了,怎么不认识我了?”
“齐莎莎?”反倒是正衡身后的夏侯水最先反应过来,指着后来的女孩叫到。
“是我啊,三天不见还怪想你们的,怎么都当了兵了,呦,还是校官军衔,恭喜恭喜……”
正衡没想到来人竟是齐莎莎,再看先前那个女孩也收住了拳脚,却并不开口,只在后面捡了张椅子摆正坐了下来。
石原捂着发黑的眼圈道:“有没有搞错,熟人还下手这么狠,嘶——哎呦……”
“我也是才发现是你们嘛,谁让你们穿着这副狗皮,再说要不是我阻拦,你们早就被我楚妹打死了……”
夏侯水笑嘻嘻地点头称是,这才问齐莎莎干嘛跑到专列上来?
正衡仍旧对之前被于莎莎愚弄的事耿耿于怀,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不过对她此行的目的倒也很是好奇,于是也坐了下来,表面上装出一副目不关心的样子,实则侧耳倾听她和夏侯水之间的谈话。
没想到齐莎莎并不明言,反问你们怎会出现在这里,要知道这可是戒备森严的军列,若是被人发现有人混了上来,恐怕不用我楚妹动手,你们就被打成筛子了……
夏侯水打了个哈哈道:你以为这就能吓住我了?哥几个可是带着正经的文件来的,不信我给你看看。
夏侯水说着就要去翻找段连祥给他们开具的介绍信,正衡实在看不过去了,从旁冷冷地说:
“唯有鸡鸣狗盗之徒,才会把别人都当成同类,爬火车——呵呵,这招的确不是谁都会的,我说水哥,你呀,学着点吧……”
正衡满是讽刺之意,却并没有如愿地激怒齐莎莎,就见她反而上前两步,冲着他说:
“哥哥的嘴巴还是一如往常的厉害呀,上次的事是妹妹不对,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计较了行不行?”
正衡没想到齐莎莎竟会主动承认错误,一时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随意的摆摆手,算是表态不再计较。
夏侯水乐得他们化干戈为玉帛,赶紧摆了张椅子让齐莎莎坐下,然后把当初他们在城边木屋分别后于家所发生的事简明扼要地讲了一遍。并说这次他们得了段连祥的帮助,才能搭上这般军列逃离长春,要说起来还是你们盗门的人有本事,进进出出如入无人之境,怎么着,是不是一早也选定了这般列车,跟我们殊途同归啊?
正衡趁着夏侯水吐沫横飞的时候,瞄了眼齐莎莎和另外那个女孩,就见她们轻装简行,自头到脚都不像能藏的下那副从段连祥那里偷来的铠甲,既然如此重要的东西都没有带在身边,显然她俩此行并不是借路那么简单,恐怕还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齐莎莎果然摇摇头,说我们是来办正事的,不过这次大道通天各走一边,单凭我们姐俩就能搞定,不再需要你们几个大男人帮忙啦。你们且在这里休息,我们去去就来……
齐莎莎说着朝那个女孩招招手,两个人站起身,朝向前一列的车厢走去。
正衡虽然乐得她们离开,可一时间有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下意识地伸手将她俩拦了下来。
齐莎莎调皮地眨了眨她的大眼睛,说:“哥哥不舍得我们走,难道是想要强留吗?可这也没有办法啊,谁让你又不是我楚妹的对手,不如等我们回来,再叫你领教她的手段如何?”
正衡受够了她的插科打诨,直接说:“你们想干什么与我无关,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哥几个是拼了性命才能混上这列军车的,若是有人想要从中捣乱,破坏我们的求生之道,就得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才行……”
一旁的夏侯水和石原龙泰听正衡这样说,也明白了其中的利害,纷纷站到正衡的身后,将通往前面一节车厢的门口遮挡得严严实实。
齐莎莎见正衡语气平缓却又字字珠玑,不由得犹豫起来,倒是她身旁的那个女孩又摆开了架势,看来是要用武力来冲破他们的封锁了。正衡在心底做了最坏的打算,却见齐莎莎拉起那个女孩重又返回到起点坐下,反问他知不知道这列军车的秘密?
正衡摇摇头,又补充说既不知道也不关心,如果你们想打这儿通过,就得把话说得更加清楚一点……
齐莎莎无计可施,沉吟了一下后这才说:“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是来杀一个人的……”
正衡就觉得齐莎莎的说法着实可笑,竟然把杀人这种事讲得轻描淡写,好似出门买菜一般稀松平常。先前还当她是老毛病犯了,又想摸上火车偷点东西,可杀人终究不比越货,于理于法都讲不通,齐莎莎纵使权倾天下,又是如何这般理直气壮的呢?
“哥哥你先别着急,如果我说我们要杀的人是冈村宁次,你又做如何?”
“冈村宁次?”一旁的石原立时就流下冷汗来,“你们这帮人的胆子还真够大的,竟敢谋杀帝国的陆军司令。”
“你说冈村什么?”正衡只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到底是谁了。
“冈村宁次,我们大日本帝国中国派遣军的总司令官,昭和军阀三羽乌的之一,他……”
“哦,我想起来了——”正衡一拍大腿道,“就是签署投降书的那个家伙啊……”
夏侯水从旁嗤笑不已,刚想也就着正衡的话头讽刺一下石原,可转念一想不对,就问齐莎莎那个冈村宁次在这列军车上?
齐莎莎道:“这不是废话吗,他要不在我们上这儿来干嘛?”
“可是不对啊,日本鬼子都投降了,正被慢慢遣送回日本本土去,他区区一个败军之将,不被当做战犯审判也就算了,怎么还大摇大摆地坐上专列了?”
齐莎莎不无鄙夷地看了眼夏侯水,道:“你说说你们跟市井小民有什么区别?冈村宁次一早就被民国政府委任为中国战区日本官兵善后工作总联络部长,协助组织日军和日侨遣返事宜——当然,这是明面上的任命,实际上他的角色是政府的军事顾问,这次奉命去南京正是要和提交剿共的方略的……”
夏侯水若有所悟:“我终于知道,原来妹子是共党的人啊!”
“啧——”齐莎莎发出一声不屑的声音,“盗门不受任何组织的摆布,我们的立会之本就是与天下为敌,今天当家的是国民政府,我们就反国民政府,明天换了别的大王,我们同样也反那个大王。这本没什么好说的,我要申明的意思是目前南方还有几十万的日本军队没被遣返,冈村一直都在向国民政府建议将这军队重新整编,放到抗击共党的前线去,你们三人中有两个是中国人,另一个应该也是不想再打仗的日本人吧,倒是说说看吧,这冈村到底该不该死?”
经齐莎莎这么一说,三个人这才想起先前段连祥的交代,原来他所谓的“危险”,指的是车上载有冈村宁次可能会招惹来的刺杀行动,难怪长春火车站会出现那么高规格的警戒了。一下子所有的事都联系起来,不需齐莎莎再说什么,事实就如此显而易见了……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如何决定又是另一回事。齐莎莎可以把她的目的冠以高尚的理由,可在正衡看来仍旧不免有草菅人命的嫌疑。毕竟现在不比战时,冈村宁次在本质上来说与石原龙泰没有区别,即便他在国民政府里充当军事顾问的角色,可能促成战端的再次开启,谁又能说这不是黎明前必须要经历的最后的黑暗?
说到底,历史不会也不应该由某些自命不凡的人物所主宰,那些所谓的风流人物大多只是满足了一己私欲,就算被人顶礼膜拜山呼万岁又能如何?正衡一直认为盗门的行事准则很有问题,为了反对而反对,就好像她们的所有决定并非是由脑袋做出,而是全由所处的位置所决定,如果人人皆是如此,那还要什么独立思考的意识,干脆大家都穿同样的衣服做同样的事喊同样的口号,不是更加干脆嘛!
正衡一时间想到了很多,可又杂乱得毫无章法可言,眼见着齐莎莎正等着最后的决定,他只下意识地觉得这样做并不正确,却又无法说出足以让她信服的理由来。忽然灵机一闪,便动用心思,问正南对此有何看法。
正南好似也被什么事情困扰,一直处于魂不守舍的状态当中,被正衡这么一问,这才说:
“您的那些大道理说的虽然不错,可并不是谁都能像我一样认同。这个世界本就是多元化的,再怎么聪明的人也没办法要求傻瓜变得聪明不是?不过具体到刺杀冈村宁次这事我倒可以明确的告诉您,齐莎莎她们最后肯定没有成功,因为据我所知,那家伙后来安全回了日本,又活了几十年才最后死掉……”
可只是这样的信息明显还不足够——冈村宁次就算没有死在这列专车上,天知道是齐莎莎他们放弃了计划,亦或是行动了却没成功?这两者之间可是有着不小的差别,不仅关系到自己此行的顺利与否,更加关系到两个盗门女孩的身家性命……
正南有些心不在焉,只说这事还是由您自己做主吧。真要让我说,就算那两个小姑娘本事通天也未必就能靠近冈村宁次——您想想,你们在这节车厢里大动干戈、乒乒乓乓了这么长的时间,可有人循着声音前来查看吗?或许那道通往前面车厢的门根本就打不开,你们只在为一件做不到的事情劳神费力也说不定呢!
经正南这么一说,正衡这才记起自从他们上到列车上后,还的确试图去开过那扇门。就算那门不是死的,可万一也和车尾的门一样,同样由内侧的把手负责开启,那他们在这边岂不是毫无办法可想?齐莎莎的本事虽大,可刚才还不是靠不断敲击车门,才引得自己去放她进来的,如果她们发现前面的门也一样,十有八九就会知难而退了吧……
想到这里,正衡兀自走到车门前,伸出手握住了门上的把手,向下略一使劲,就见那门“吱”的一下,被他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