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大家就都起来了,享受着每人新分得的一片面包,唯独Richard一脸憔悴,脑袋上还有块青紫,用两片创口贴贴成了个十字,竟然还没能将整个脓包挡住,惹得正南和青山窃笑不已,险些将面包渣滓喷了对方一脸。
Richard拉了一晚上的肚子不说,还被正南当成孤狼而挨了一棒,这么大的乌龙笑话,一大早就在人群中流传开来,以至于每个人见了他都会忍不住当面大笑起来。
Richard也不知是脾气太好,还是腹泻导致了虚脱,任凭别人怎么取笑都不作理会,只是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懊悔,不该吃施万杰抓到的那条大鱼上,言语之中似乎对施万杰颇多不满。
施万杰万分委屈,赶紧对Richard说:
“你拉肚子跟我抓的鱼有什么关系,我也吃了,不是照样好好的,难道我还在你吃的那一半里下了毒不成?我说你这个老美怎么忘恩负义的,昨天是谁说我的鱼delicious的?”
青山不失时机地凑到Richard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兄弟,忍忍吧,这是在俺们中国的地盘上,即便是被人下了毒也千万不要声张,等你回国后找你们那个什么联邦调查局去报案,兄弟我也指望着国际友人为民除害呢!”
“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说话呢?谁是害,你倒是说清楚啊……”
正南见两个人火药味渐浓立刻出来打圆场道:说来说去都是我不好,半夜不睡觉地四处溜达,这才酿成如此惨剧,Richard你放心好了,后面的行程你只管安心养病,其它的事都交给我和青山为你代劳——你看“诺亚”既然已经下水,大家都在等你了,我就背着你上船如何?
正南说着转过身背靠在Richard的面前,将他从地上一点点地背了起来,这样的举动不仅让Richard感动不少,施万杰也自知无趣地不再纠缠,转而带着林炀一起,先于众人踏上了小船。
待到所有人都上到船上,“诺亚”虽然吃水很深,好在一时间还没有散架的危险。青山和杨峰分居船体两侧,各自用一根三四米长的木棍探入水底用力一撑,“诺亚”便承载众人,顺着河水的缓流直朝下游而去。
正南的心情出奇的好,心下琢磨着如果换在某个景区的话,能像这样漂流上一小段,说不定就从口袋中掏出几十块钱了,还没得周围秀丽的景色。虽然此行碰到了些艰险,比起上次北海的倒斗行动来说则是不值一提,眼见着现在大家都在竹筏之上无比安全,只需到了云楼就可以找到出路平安离开了。
正想着的时候Richard又大叫起来,正南琢磨着上船前青山不是给他吃下治疗腹泻的药了了,该不会他现在又有想开大号的想法了吧,连忙叫青山将“诺亚”停住,然后走过去问Richard到底是怎么回事?
Richard疼得在竹筏上仰倒下来,出乎正南意料的是他捂住的部位并不是肚子,反而是左上臂的位置,与之前孙建的情形非常相似——正南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就想立刻去查验Richard的手臂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对方因为疼痛而不住地左摇右晃,一时之间甚至令他无从靠近。
正南连忙叫人过来帮忙,但青山和杨峰负责掌舵无法从容离开;施万杰则还是因为先前的斗嘴而耿耿于怀,不仅佯作没有听到,还拉住林炀不肯放她过来帮忙;唯有孙建和绿水靠拢近前,分别从左右两面按住了Richard的身体,正南这才能够凑上来剥开他的上衣,将衬衫的袖子撸到肩膀之上。
果然不出正南所料,Richard的手臂上也出现了一块黑色的淤青,形状与孙建的大同小异,他只在上面轻轻的按了一下,Richard立刻疼得仰起头,脸上青筋暴起,随即双臂发力一挣,脚下顺势猛蹬,便将三个人都推了开来。
“诺亚”上的空间本就不大,正南和孙建被一踢一挣之下,还算能够勉强站立在其上,绿水则没有那么幸运,原本她就站在靠近边缘的地方,再加上体重本就不比男人,被这么一推立时向后退了两步,一不留神脚下踩空,仰面翻进了河水当中……
所幸的是正南一早让青山他们将“诺亚”停了下来,河流的流速缓慢,水也不深,纵使绿水水性不好,应该也不会出现什么危险——然而等到正南从竹筏上重新站起,仍旧有没看到绿水如期浮出水面,不免焦急地疾奔几步,到她落水的地方向下望去,又四下里找寻了一圈,却始终没有看到她的半个影子……
照道理说如此短的时间绿水不可能会游离开“诺亚”的范围才对,但水清澈得可以看到河床上的鹅卵石,却唯独不见她的踪影,正南一时无比紧张起来,刚要亲自下水去找寻,哪知道船侧的杨峰反而先于他跳了下去……
正南觉得这样也好,杨峰毕竟是南方人,水性应该不差,由他下去寻找绿水效率肯定会更高一些,自己的那两下狗刨别说救人,不要别人来救就已经算是超长的发挥了……
话虽如此,正南还是焦急万分,因为绿水掉下水的时间已经不短,在船上徒劳地等待让他愈发担心起她的安全;另一方面则是他刚从Richard的身上发现了与孙建相似的龙纹,紧接着就引发了这场落水的骚乱,令他不由得揣摩这其间究竟存在着什么联系?
杨峰似乎发现了绿水的踪迹,一个翻身直朝“诺亚”的底部潜去。
正南这才恍然大悟,忘记了他先前找寻时忽略掉的死角——如果绿水不再他的视线范围内,那也只可能是被卡在船底了。
他们在建造“诺亚”时有意将船身设计成了一个倒扣的碗型,这样一部分空气会被夹在水面和船底之间,起到增加浮力的作用。船底还被钉上了一层桦树皮用以防水,所以从上面无法看清船底的情形。不过既然船底留有空气,绿水一时之间应该没有危险,只是令正南不解的是,她为何不尽快游回到船上,反而要躲在船底呢?难道是因为落水的时候撞伤了手脚,没办法自行返回?
正南很快找到了这个疑问的答案——不远处的水中有团巨大的黑影,逡巡着逐渐向“诺亚”靠拢过来,形似大鱼,足有三四米长,犹如鳄鱼一般摇摆着身体,刚刚贴近上来忽然掉转了鱼头,用它那粗壮的尾鳍对准“诺亚”的侧身就是狠狠的一撞……
船上的人开始还都好奇地观望,随着这次撞击引起的船身晃动险些站立不稳,好在互相拉拽着才没人掉下水去,正南赶紧高声呼唤,让大家都集中到船身的中心,转而又见那黑影去而复返,似乎成心要让他们舟毁人亡一般,不禁心下叫苦不迭,人都说山高水深才出妖孽,怎么在百花谷这块弹丸之地,先是碰上了身形巨大的甲虫,现在又在这浅水溪流中冒出了如此凶猛的大鱼呢?
问题是任凭鱼的体型大如鲸鲨,却鲜有攻击人类的记载,眼前的既非亚马逊流域的食人鱼,也不是海洋中的大白鲨,正所谓大道通天各走一边,有什么理由要刻意为难他们呢——手忙脚乱间正南忽然想到了蛟这种神兽,琢磨着或许这水中的东西真的不是大鱼,反而是那传说中凶猛且奸邪异常的怪兽吧!
正南记得哪本古书中曾描述这个传说中的怪兽道:蛟,龙之属也。池鱼,满三千六百,蛟来为之长,能率鱼飞置笱水中,即蛟去——如此说来,蛟也算是本事通天的神兽了,蛰伏在这浅水当中难道是一直早等着捕杀猎物,而现在该不是把他们都放进了它的菜单当中吧!
青山哪管它是鱼是蛟,只是快速地将自己那把英吉沙刀绑在了杆子上,做成一柄简易的鱼枪,瞄准左右摇摆着靠上前来的大鱼就是狠狠一刺。这一下正中大鱼的脊背,立刻自伤口上冒出汩汩的鲜血,把船身周围的水域都染成了红色。大鱼受此重创却仍旧拼命在船上撞了一下,随即才故技重施般的退开一段距离,为下一次的撞击积蓄着能量……
正南发现,大鱼前两次几乎都撞在“诺亚”的同一点上——这畜生竟然如此狡猾,看来是打定主意,要将竹筏拆散才肯罢休,正南不禁汗毛直立,琢磨着之前在陆地上还可以躲开巨型甲虫,可现在在水上除了硬着头皮抵抗到底就没有别的出路了,随即咬咬牙发起狠来,学着青山的样子做了把鱼枪,两个人临河而立,紧盯着水中的变化,只待那大鱼再敢出现,立刻就要将它置于死地……
然而青山先前的一击给大鱼造成伤害的同时,也令河水暂时被鱼血所污染,大鱼的身形隐匿在其间,反而让两个人一时间找不到它的踪迹了。
青山将“鱼枪”攥得吱吱作响,恨恨地咒骂道:
“畜生你倒是再来啊,让你看看爷的手段……”
“砰——”他的话音还未落,便听到自脚下发出一声巨响,大鱼不知什么时候奇袭而至,不但“诺亚”再也经受不住如此激烈的撞击,自船侧裂开了个一米见方的大口子,青山和正南更是一下子没有维持住了平衡,双双落入了水中……
正南连呛了几口血水,感觉那股腥臭的味道直让他想要呕吐出点什么,好不容易从中探出了脑袋,用手攀附在船身上,贪婪地吸了两口空气……
还没等气喘匀,眼见着几米开外的青山也露出了脑袋,直朝他这边拼命地挥手。正南见势自知不妙,好像立刻就能感觉到后背冷风直吹,心里琢磨着该不会是那天杀的恶鱼,此时就在自己的身后吧……
正南虽然身处险境,却还保持着足够的清醒,听到青山的提醒后并没有回过头去张望,反而在第一时间就选择了扒住船沿,用尽全身气力从水中一跃而起,继而侧身翻滚了两圈,这才被船当中的Richard等人截住,暗自庆幸着自己平白捡回了条性命。
身后传来了大鱼的牙齿在船沿上发出的咬合声,直让大家心下发凉,不过随即声音就消失了,正南刚从鱼口脱险,转而又担心起还在水中的三个同伴,四下里找了一圈,这才看到自己那把“鱼叉”早就顺着河流漂远了,而刚才还露着脑袋的青山此时也不见了踪影,应该是也躲藏到了船底下去了。
如果是这样还好,正南唯一担心的是青山可能会鲁莽行事——人在船上尚且无法制服那大鱼,落到水下若是还要蛮力相抗,那岂不是正中了大鱼的下怀,干等着它对自己任意宰割了嘛!
然而总是这样躲闪始终不是办法,船底的空气总有耗尽的时候,到时候他们三个还是要冒险向船上或者岸边转移,参照刚才大鱼的迅猛攻势,最好的结果也无外乎三个人当中侥幸活下两个而已,实在不是个能够让人轻易接受的现实……
正南绞尽脑汁这才终于想到了个办法,就是令“诺亚”慢慢靠到岸边的浅水区,这样既可以令大鱼的攻势无从发挥,船上的人再合力将“诺亚”翻过身来,就可以将困在其中的三个人解救出来了。
这个方法看似可行,可问题是两支用来撑船的篙子已经被改造成了鱼叉,其中一支掉到水中后漂到下游去了,青山的那支也同样不见了踪影,仅凭徒手滑水的话很难将偌大个船身快速地靠上岸去,再说众人刚才都见识了大鱼的凶猛,谁还敢将手臂伸下水?
好在正南脑筋转得极快,顺手在“诺亚”的底部拆下了一个较细的树干来临时当做篙子,三撑两撑之下,船身终于开始横向挪动起来,一点点朝着岸边靠拢过去。然而正南这招拆东墙补西墙的举动也带来不小的恶果,原本船底的木头都是被三五根地绑成一捆后再整体固定的,因为情急,正南只能胡乱地拆下一根,由此令得一捆随之散架,眼看着船体上其它部分也连带着受到了影响,眼见着“诺亚”的解体只在旦夕之间……
正南还在拼了命地向岸边靠拢,只希望能够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却在不经意间抬头时,看到青山忽然自河当中露出脑袋,换了口气后又扎了下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青山果然还是耐不住性子,竟然真的打算与大鱼单挑去了——正南虽然为他捏了一把汗,但顾及到更多人的安危,也只能咬咬牙暂时将他弃之不顾了。
Richard见形势危急,也上前来帮正南撑船,“诺亚”在他们两个的合力下速度逐渐加快起来,正当他们暗自庆幸的功夫,青山的半个身体浮出了水面,左右摇晃了几下后重又沉回了水中,没隔上几秒又在另外一处探出头来,如是再三,直让船上的人连连惊呼起来——看样子他像是骑在了大鱼的身上,随着那畜生上下沉浮之际,还不忘用从“鱼叉”上拆下的英吉沙刀对着身下一通乱刺,真是以命相搏,一时间杀得兴起!
正南见到大鱼露出了行踪,“诺亚”也差不多寿终正寝了,好在他们已经非常接近河岸,正想着潜下水去看看时,杨峰忽然从船侧的碎木中爬了上来,一手揽着绿水,踉踉跄跄地上到河岸,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连着吐出好几大口水来……
众人也都纷纷上到岸上,赶紧跑近前来查看绿水的情况,只见她脸色煞白,已经没了呼吸和脉搏,显然是溺水太久的后果——正南立刻跪下身将绿水的脸转到一侧,左手空心握拳按在她胃部以上两个手指的地方,右手包住左手向下用力按压了两次,然后嘴对嘴的做了次人工呼吸……照此不停地重复着这套步骤,足足三分钟之久,仍旧不见丝毫的效果,他自额头不免渗出了汗珠,手也渐渐发起抖来,再次按压绿水心脏的时候,甚至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
“回来,绿水你快给我回来……”
Richard拉了拉正南手臂,却没能让他停止下来,只好轻轻地提醒他道:
“兄弟,这女孩已经死了,节哀吧……”
正南猛的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Richard一眼,随即又继续重复起了先前的动作。他不愿也不敢接受绿水已死的结果,只觉得她好像随时都会清醒过来一样,而自己所做的不仅是对一个朋友的尽力救助,反而更像是种召唤,为一时迷失在生与死的边缘的绿水——同时也是自己至亲一样的妹妹——指明正确的道路而已……
身后泛起了水花之声,除了正南外的其他人都回过头去,只看到青山一手提着长刀,满身血水地从河中走了上来,眼见着他就要因精疲力尽而跌倒在地上,却一下看到了绿水的情形,摇摇晃晃着走上前来,手中的英吉沙终于从手中脱落,直插进了泥沙当中,一时间泪流满面……
“噗——”绿水忽然吐出口水,紧接着开始不住地干呕起来。
正南开始还一愣,随即兴奋异常地将绿水揽入怀中,如释重负般的自脸颊滑落两滴眼泪,青山更是和Richard抱在一起,在场每个人也都随之轻舒了口气……
绿水的死而复生着实让大家惊出了一身冷汗,尤其是正南和青山两人。晚上,他们坐在篝火旁,一边照顾熟睡中的绿水,一边漫无边际地闲谈。
“诺亚”的这次遇袭事件,让大家对这百花谷逐渐心生恐惧,同时也就此宣告,自水路前进这一方案的彻底失败,因为众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体力也需要加以补充,所以他们干脆在原地停了下来,将组成“诺亚”的木头一根根解开拆下晾干,劈成小段后在天黑前燃起了几堆篝火,九人分分坐在篝火旁,或是像Richard和孙建那样的倒头大睡,或是像杨峰和周晓茹一般卿卿私语……
绿水枕在青山的大腿上酣然沉睡,青山将她前额上垂下的一绺头发拨弄到侧面,忽然间转过头来问正南是否喜欢绿水?
正南被他这冷不丁的一问赶紧辩解道:“你小子胡说什么,我可是一直都把绿水当成亲妹妹一样看待……”
青山假意“哦”了一声后转而又说:“可我只想要个姐夫,不想要大哥——既然你刚才亲过她,就勉为其难娶了她做老婆算了……”
正南冷汗直流:“我们管那叫‘人工呼吸’,跟你所说的“亲”完全是两码事——再说你小子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点,当心你姐随时可能会爬起来敲破你的脑袋!”
“呃,随便啦,反正都是嘴对嘴地吹气,在我看来本质上没什么区别。总而言之是男人就要勇于担当,可不能像你那个姓杨的朋友一样始乱终弃。再说我姐除了对我凶一点外,其它方面还是很温柔的,要么你就将就一下,也算是做善事了……”
正南听青山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个事来,问他道:
“你小子今年也有二十一了吧?还是让南哥先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吧,上次在我们店里见过的那个小妹——咦,你脸红什么?难道——难道已经开始在心中暗想着和她‘吹气’的场景了?”
青山半侧过身在正南的肩膀上打了一拳,这个动作反倒令绿水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兀自坐起身,摇了摇脑袋后道:
“你们两个大男人还在这打闹,让我多睡一会儿不行啊!”
“姐,我和南哥这可不是打闹,而是探讨‘人工呼吸’的正确方法,要么你们再……”
“青山——”正南见他的玩笑开越开越大,立刻转移了话题道,“你姐既然醒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给她打一针抗生素吧。对了,先前你手上的伤只经过简单的包扎,后来又在河里沾了水,也一起打一针算了——来,先拆开看看有没有感染……”
青山原本玩的尽兴,哪里肯就此放过正南,琢磨着等下打完针后定要让他服输,于是一边解开缠在手指上的绷带,一边告诉他说:
“刚才与那畜生拼命的时候,疼了几下,现在反而没什么感觉了——说起那个巨型甲虫就让我窝火,下次它可别再让我撞到,不然一定要像对待那条大鱼一样拆个七零八碎——咦,这是怎么回事,真是活见鬼了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