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暖黄色的阳光从窗棱照进屋里。慕秋站在书桌前，蘸墨提笔，画一株海棠春睡图。小远趴在小榻上，摆弄着慕秋刚给做的一套孔明锁，神情很是专注。榻边的小几上搁着镌了兰花的镂空铜鼎，阵阵清幽的香气从里面飘散出来。
絮绵手捧着衣服进来，见屋里一副恬静祥和的样子不由微微带了笑意。刚把衣服放在美人榻的一角，就听慕秋笑道：“姑姑快来看秋儿的画可有些长进否？”
絮绵走到书桌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点头道：“姑娘的丹青当真是越发精进了。”
慕秋弯了眼睛，望着絮绵。
絮绵假意嗔道：“姑娘知道我不擅丹青，偏要问我。我说不好，姑娘又要取笑。那我以后便不说了。”说完，微转了身子作势要离开。
慕秋眼中笑意更浓了几分，却是认真地打了个千儿，“都是秋儿的不是，还望姑姑原谅则个。”
絮绵余光一扫，见她弯着身子却朝自己不住地挤眉弄眼，也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
“姑娘惯会哄人的，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
慕秋嘿嘿地笑，“姑姑这是不生气了？”
絮绵摇头道，“哪有那么容易生气。对了，哥儿明日便要去国子监进学，我和品慧两个连夜赶工，给哥儿准备了一套衣服，姑娘看看合适不？”说罢，自去榻上拿了衣服，抖开给慕秋看。
“小远，姑姑们给你做新衣服了，快来试试。”慕秋笑着喊了小远一声，小远立刻兴冲冲地跑到絮绵身边，左右打量着自己的新衣服。
“喜不喜欢？”慕秋帮着小远穿上新衣服，见那小家伙左看看右瞧瞧，忍不住抿嘴笑问。
“喜欢！”小远兴奋地仰头答道。
絮绵却是略微不满意：“我看袖口倒是长了些。”
慕秋摸了摸小远的头，“不必改了，孩子本就长得快。长些倒好，免得过些日子又不能穿了。”
絮绵不赞同地道：“姑娘又说哪里话来？个子长了便再做就是了，难道洛府还供不起哥儿的衣食？原在古家时，哥儿一季至少四套衣服，可都是请裁缝量了尺寸做的。若不是时间紧些，品慧和我还要多做几套的。”
“是是是，姑姑有理，有理。您说怎么做便怎么做，可好？”絮绵对她郑重其事的样子颇为无奈，最后只能妥协，俯首认输。
姑娘一向是好说话的。
絮绵低头，对上小远咧嘴偷笑的小脸，也不禁露了几分笑意。
“小远，”慕秋冲小远招了招手，脸上的神情越发柔和，“过来。”
“姐。”小远走到慕秋的身边，伸出手臂，抱住慕秋的腿，仰着头看着慕秋，目光里满是信赖和依恋。
慕秋拍拍他的小脸，拉着他椅子上坐了下来。
“小远，你以前跟我说过，长大了想干什么？”
“当大将军！”小远毫不犹豫地回答。
“嗯，当大将军。那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当将军吗？”慕秋循循善诱。
小远眼睛一亮，脱口而出：“要勇敢，舅舅说的！”
慕秋默默地腹诽了那个不靠谱的舅舅一番，转开话头，“小远知道岳鹏举吗？”
“知道，一个好厉害的大将军！”说到自己喜欢的人物，小远整个小脸都变得格外生动。
“历史上，岳鹏举不仅战功赫赫，几度击溃金军，而且还写的一手的好诗词哦。”
“嗯……”小远有些愣愣的，不太明白慕秋想说明什么。
“小远知道文履善吗？”慕秋并不着急，继续引导。
“嗯，他也是个大将军。”小远认真地点头。
“是啊，他也是个大将军。可他也不仅仅是个大将军，还是个诗人，文论家。”慕秋声音平静而柔和，目光专注地望着小远。
这回小远听懂了。
慕秋早就知道，小远因为不足月的关系，发育有些迟缓。尽管后天补足的营养齐全，身量也不小，但智力上却到底受了影响，只能算是普通而已，而在京城许多开慧早的孩子当中，则更显笨拙。所以，在对他的教育上，慕秋一直抱着十二万分的耐心和恒心。
“小远明白了？”慕秋替他整了整衣襟，浅浅一笑，“姐姐不反对你练武。可是，做大将军的不仅要有一身好武艺，还要有丰富的学识才行。否则，连兵书都看不懂，还怎么打仗呢？”
小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往慕秋怀里靠了靠，乖巧道：“姐姐，我会听你的话，好好念书的。”
“嗯，乖。”慕秋笑了，“咱们尽力就好，最重要的是要健健康康的，开开心心的。别的事情，就交给姐姐，好不好？”
“嗯。”
“哥儿好乖，”絮绵笑着赞了一句，微蹲了身子，平视着小远道，“姑姑做些小点奖励给哥儿好不好？”
“好！姑姑我要桂花糕！”小远一听吃的，立刻从刚才略显严肃的气氛中跳脱出来，兴奋地搂住了絮绵的脖子。
“好嘞。”
“我也要吃桂花糕！”突然，门口传来一个稚气的声音。
房里的人都朝外看去，就见一个绑了两个小髻的孩童扑进了门里，一路朝着里屋冲了进来。
孩子笑嘻嘻地叫：“大姐，小远！”
慕秋定睛一看，面前的不就是她方才还想起的洛慕瞳？！
“瞳瞳！”小远见到小伙伴，首先高兴地叫了出来，疾走几步拉住了洛慕瞳的手。
慕秋露出个和煦的笑容，招呼道：“这不是慕瞳嘛，来找小远玩啊。怎么只有一个人，你的丫鬟小厮呢？”
洛慕瞳颇为顽皮地眨了眨眼睛，“哎呀，大姐，他们老是跟着好烦人，我就把他们甩掉啦，大姐不会去告状吧。”
告状？跟谁告状？
这孩子，倒是一肚子的心眼儿！
“小远，你在做什么呢，我整天在屋里呆着，好无聊啊。”洛慕瞳转而看着小远，皱着小脸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小远倒是没有他家姐姐那么多防备，立刻老老实实地把榻上摆到一半的孔明锁递过去，“瞳瞳，你玩这个吧，这是我姐姐做的孔明锁。”
还真是不小气！
慕秋有些无语，明明自家弟弟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玩她给他做的玩具！这时候居然就这么大方的把孔明锁递了出去，这真的是自家那个乖巧又倔强的弟弟嘛？
洛慕瞳也不客气，当即就接了过去。两个孩子就趴在榻旁玩起了起来。
慕秋注意到洛慕瞳拿着木块的神情很是专注，目光飞快地一扫，手底下已经拼出了大半，心里不由有些感慨。孔明锁是她很早以前就做给小远的玩具，然而小远能顺利拼出来的次数却寥寥无几。然而洛慕瞳却像是摸过很多次似的，装上的每一块都不需要拆下来返工，那动作是那样熟练。
看着看着，慕秋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