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暮光起身去卫生间清理的这段时间,谢晓宇酒意全消,红着眼睛开始反思。
周暮光丢下那句话的瞬间,谢晓宇脑中轰响,脸色迅速青白红交加,当时头等舱里为数不多的乘客还有空姐都在看这边,她被周暮光当头扔下餐巾布,觉得很难堪,有些委屈,还有有些悲愤,更多的却是害怕。
她猛然想起周暮光不是一个身份简单的人,他有权有势,他在超级VIP房间休息,他甚至都不是龙江本地人,却一个电话就能办成谢晓宇苦求半天都不能成的事情,这该是何等背景的人物!
谢晓宇你真是傻了,仗着有三分颜色居然开起染坊来了,他是你能惹得起的吗!你他妈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敢这么算计他,活的不耐烦了吗!
他要是一个电话把你工作弄没了,一个电话把你毕业证弄没了,你找谁哭去!
过了一会儿,周暮光回来了。未等他坐好,谢晓宇立刻恭敬的站起来,弯腰低头……丢脸算什么,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她诚恳说道:“对不起周先生,我错了,请您原谅我。”
虽然头等舱的座位隐秘性都特别好,能坐头等舱的乘客也不会故意探头探脑的八卦别人的私事,挨舱门坐着的几个空姐也不会盯着乘客猛瞧。
她还是觉得四面八方都有目光注视着,像刀子,像摄像头。
“谢小姐,”周暮光说,“并不是每个人在我面前都能有被原谅的机会。”
她的心咯噔一下,完了吗?她要从此开始所谓的艰难人生了?
“不过,我可以给你一次,”他坐下身子后仰,闭上眼睛没有看她,“只有一次,你要珍惜。”
仿佛溺水许久的人终于可以浮出水面,巨大的庆幸席卷全身,“谢谢您周先生,我绝对不会再犯!”
说完,谢晓宇才小心的向着周暮光的方向探望,看见周暮光躺在高级座椅上闭着眼,心里不由暗自松气,她害怕会从周暮光的眼睛里看到诸如不屑、鄙夷、嘲讽等的神色。
此后两人不再有交谈,周暮光靠着背靠闭目,谢晓宇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眼睛直愣愣的望着脚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空姐们再也不敢过来打扰,甚至推车经过他们旁边的时候都是战战兢兢,生怕出点什么声音招来麻烦。
透过明亮的一方一方的玻璃窗,俯视,大片大片的白色,间或有丁点儿干草色和深绿色。绿色中间还有一些灰蒙蒙的不规则的,好像破烂的瓦片趴在翠绿的琉璃屋顶上,极其不协调。
如果时光可以倒退30年,现在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现在的样子,只有洁白的雪山和充满生机的绿色。
下了飞机以后,谢晓宇端正工作态度,趁着出机场的这段时间,她开始语气轻松不快不慢的介绍辽松市,她只是想说点什么缓解下两人之间凝滞的气氛,希望可以开启友好的谈话模式,以便后面的行程安排,毕竟她身为周暮光的私人导游,要在接下来的十几天和他朝夕相处。
周暮光是绝对不会主动和她说话的,艰巨的破冰任务她只能硬着头皮上。
“辽松市位于华国最东北部,是全国纬度最高、气温最低的城市。与俄罗斯接壤,浩浩绵长的厄尔里江贯通辽松市,穿过俄罗斯境内的哈克萨尔汇入太平洋。本市是国家一级历史文化名城,我们可以去望江楼,大将军府还有……”
“谢小姐,”周暮光打断喋喋不休的女人,“我有自己的行程安排。”
谢晓宇很自然的接下去:“哦,我们当然是按照您的想法……不过周先生很抱歉,我还没有订好酒店,我们只能自己打车了。”
周暮光说:“我们不去酒店。”
不去?那我们在哪儿落脚呢?难道您在辽松也有认识的人?
这些话心里嘀咕嘀咕就行了,谢晓宇是不敢问了,一会儿出了机场,周大爷指哪里她就去哪里。
呼!凝气成霜,这个城市果然是华国最冷的地方。
两人已经出了机场,这里不太好打车,谢晓宇说:“周先生,我去打车,您在这里稍等。”顺便给我看着行李。
她刚走了一步胳膊就被拉住了,是周暮光。
周暮光没有说话,他拉起行李箱,另一只手拽着她的胳膊,阔步往前走。
谢晓宇被突然的拉拽弄的有些踉跄,“请等一等,周先生我们这是去哪里?”
拉着她胳膊的人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脚下的步子却是放慢一些,把她拽的离自己也更近了一点。
他们上了一辆车,拜良好的职业素养所赐,谢晓宇临上车前瞄了一眼车尾巴,商标是沃尔沃,车牌号是辽AAD949。
上车后,谢晓宇迅速发了一条微博,“我和周暮光上了一辆位于辽松机场的黑色拉风越野车,沃尔沃,辽AAD949。”
没有配图,也没有表情包,如果周暮光把她拐卖了,这将是谢晓宇人生最后一条微博,全国人民都能看到,警察叔叔们会根据这条线索找到她……或者她的遗体。
不是谢晓宇有被害妄想症,而是周暮光不按常理出牌,什么都不说就拉她上车,都不知道要去哪儿,他们认识还不到一个月,就是一熟悉的陌生人。试想,一个年轻并且还有几分姿色的女人被陌生男人强行拽上车,她没有当场惊声尖叫已经是很镇定了。
他们上了国道,行驶在盘山公路上。
车子开的很稳,速度也比较快,离市区越来越远,谢晓宇忐忑不安,她不停的张望,一会看周暮光一会看前面开车的司机,一会看窗外,一会看表,大冬天里她急的感觉自己要冒汗。
“周先生,我们这是去哪儿”她问了两次,周暮光都没有说话,只是漠然看着窗外,看着茫茫的雪山。
倒是前头开车的司机,往这边侧了一脑袋,却也没有说话。
谢晓宇放弃了,不再追问,车里的三个人都沉默着。
又过了一会,周暮光忽然说:“有个地方,我带你去看看。”
谢晓宇有些惊诧,有些惶恐,面对周暮光突如其来的——热情,她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哦。”她就这么哦了一声,没有再说别的。
周暮光也没有在意她说了什么,他只看着车窗外白茫茫的大雪山,神情有些许惘然。
他想起,龙江市看到的阿婆珍藏的黑白色老照片里,有一张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头带黑皮小帽,脚蹬小皮靴,背上一杆半身高的步枪,骑着一匹健壮的黑色骏马奔驰在苍茫的原野。她微微回侧身子,右手拉紧了缰绳,马背挺立足蹄翻腾,马鼻里喷出白气,两只前蹄扬起的雪花飞溅,拍打了被大雪压得枝杈耷拉的矮灌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