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悠姒进去,关上门,屋里潮湿黑暗,只有一盏并不明亮的灯,慕容振南被用了刑,身上脸上都是伤疤,傅悠姒没法想象,眼前这位狼狈的中年人竟是暮城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慕容振南。
“你终于来了。”慕容振南抬头看了看傅悠姒。
“你是将死之人,我自然要亲口告诉你你为什么而死。”
“我调查了你那么多次,没想到还是疏忽大意了,原来你是周宁国的人,这一点确实我没有想到。”
“我并不是他的人,只不过恰好你是我们共同的仇人而已!慕容振南,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的!”
“故事应该开始了吧,我洗耳恭听!”慕容振南看着傅悠姒。
“你肯定想不到我是谁,但是我说一个名字,你肯定有记得。”
“谁?”
“林翰。”傅悠姒迟疑几秒之后说出这个名字。
“林翰?你认识林翰。”
“你还记得我第一天到慕容家时的情形么,你说我们以后改姓慕容,被我拒绝了,我当时说我姓傅,其实我根本不姓傅,我姓林,林翰就是我的父亲!”
“你说什么?你是林翰的女儿?那林翰呢?他在哪?”
“拜你所赐,他早就在十五年前被你的夫人爱新觉罗给杀了,她不仅仅杀了我爸爸,还杀了我们整个林氏山庄的人,要不是我躲在床底下逃过一劫,今天又怎么能够站在你面前。”
“不可能!”慕容振南努力回忆那时候所发生的事情。
“是你招惹了傅丽荣,生下傅鸢萝之后又弃他们母女不顾,你那位贤良温厚的慕容夫人指派我爸爸等人在送走她们途中处理掉她们,可是爸爸不忍心所以放走了傅丽荣和傅鸢萝,随后带着家人远离暮城藏在林氏山庄,后来被爱新觉罗知道了,她怕事情败落影响了她的荣华富贵,派人去山庄杀光我们林氏所有的人。慕容振南,这笔灭门的账,我到底该找谁去算!难道你不是罪魁祸首嘛!”
慕容振南听完吃惊的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他看着眼前脸上写满痛苦双眼猩红的傅悠姒,这才觉得他确实与林翰有些相像。
“林翰当年突然辞别,我确实为此介怀很久,他是我最得力的助手,甚至比老陆更加精明能干,我也不知道尔卿会做出这种事。”
“那又怎么样,你以为你这样说,我们林氏的悲剧就跟你无关了吗?!”
“所以这才是是一直以来处心积虑来到慕容家的真正原因。”
“没错,为了等这一天我舍弃了太多!”傅悠姒咬着牙。“这些我本来已经决定就算了,可是胤君,他是为了我查出爱新觉罗当年的事情才被杀的!是爱新觉罗尔卿杀了胤君!”
傅悠姒陷入悲痛的情绪中无法抑制情绪。
“我不想跟你多说,你现在所承受的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傅悠姒离开牢狱之后一路奔跑着,终于可以手刃仇人看着慕容家一步步走向灭亡,她应该感到很快乐才对,为什么心里更加空洞的痛着。终于等来这一天,她所依附而活的仇恨再也没有了,而就算慕容家所有的人都毁灭了,爸妈也不会复活,胤君也不会复活。
傅悠姒回到慕容公馆,整个大宅的灯都灭了,周围一片死寂,她好像从来没有眼前这样的慕容公馆,浸泡在一片黑暗中连一盏灯一点光亮都没有。
陆妮姗终于知道了陆勋去世的消息,她回到慕容公馆之后也是哭闹了一番,,可是慕容振南生死未卜,家里的仆人也走得差不多了,此番光景,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也没有人听她伸冤哭诉。
大约过了半个月,慕容振南杀陆勋的罪名坐实了,慕容振南亲自签字画押的罪状已经登报了,慕容振南承认他因为私人恩怨杀害陆勋,并愿意接受律法的惩罚。
慕容家突然败落,肯定会影响到整个暮城的经济状况,所以周宁国早就就做好准备,即使现在慕容振南伏法,暮城的生意还是可以照常运作。
周宁国还准许慕容家的人来见慕容振南最后一面。行刑前一天下午,慕容奕莘、慕容奕芙和傅鸢萝一起到监狱门口。不过慕容振南传话过来,只见慕容奕莘一人。
“不可能!爸爸怎么可能不见我!你们放我进去!”慕容奕芙在门口和警察争闹。
“不是我们不让你进去!是慕容先生不见你,别在这闹事啊!”
最后,慕容奕莘一人进了监狱里,之前他也来过很多次监狱,可是从来没有觉得这里面如此阴冷寂静,走廊很长,脚步声很清晰。
慕容奕莘见到慕容振南的时候,才明白为什么父亲不愿意见小芙和鸢萝了,满屋子辣椒水混杂着其他难闻的气味,慕容振南坐在墙角的地上,衣服头发都是湿哒哒的,脸上身上血痕累累,胡子长出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父亲!”慕容奕莘跑到他跟前。“你怎么样?”
“没事。”慕容振南依旧从容不迫。“我不让小芙和鸢萝进来,是不想她们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我是将死之人,以后慕容家就交给你了。”
“父亲,我知道陆叔叔的死肯定与你无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怎么做才能救你出去。”
“虽然我没有杀老陆,可是我确实有罪,周宁国查出我走私买卖的军火,老陆也是因这批军火而死,周宁国给我保全慕容家的机会,如果走私的事情被昭告天下,慕容家的一切都会被查封,也会连累你们。”
“父亲,你怎么这么糊涂!现在这种时期,走私军火是多大的罪你也是知道的。”慕容奕莘十分不解,慕容家的生意已经做到今天的地步,为什么还要走不法之路。
“人总是贪心不足吧……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奕莘,你在家里是兄长,要好好照顾两个妹妹,还有你的母亲。我这一倒,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慕容家的财产,你要万事小心。还有妮姗,老陆死了,妮姗也没有了亲人,就算不不愿意娶她,也要为她找一个好的归宿。”慕容振南一件一件说的清楚。
“父亲,没有回转的余地么,我们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我们不能没有你。”慕容奕莘双眼通红,他努力不在父亲面前流眼泪。
慕容振南摇了摇头。“生死离别本就是人生常态,你们还年轻,要好好活着,暮城也不比往日,战争随时都会打进来,如果有必要,就去投靠舅公。”
“父亲,我去求周宁国,一定可以救你出去。”慕容奕莘准备冲出牢房。
“奕莘。”慕容振南叫住他。“你是个军人,你应该比任何人更应该知道遵守律法,我已经认罪了。”
“可是父亲……”
“没有可是,你回去吧,回去叫傅悠姒过来,就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她,让她带上纸笔,务必来见我。”
慕容奕莘离开监牢,慕容奕芙和傅鸢萝还在外面哭闹,可是任凭慕容奕芙怎么哀求哭诉,慕容振南也没有见她。他不想让两个女儿知道他所做的这些事,她们也长大了,必须学会坚强。
慕容奕莘回到家去敲傅悠姒的门,傅悠姒开门,她的精神也很不好,自从那天与慕容振南谈话之后,她就一直在挣扎中,扳倒慕容振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快,她甚至无法面对慕容奕莘他们,下一站她应该去哪里,没有了夏胤君和慕容奕莘,这个世界好像再没有一个地方让她憧憬向往了。
“怎么了?”傅悠姒问。
“父亲要见你。他明天……明天就行刑了。”
“见我做什么。”傅悠姒淡淡地说,该说的他们应该都说清楚了。
“他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见你,让你带上纸笔。”
“我知道了。”傅悠姒沉思之后回答。
傅悠姒在傍晚的时候出现在慕容振南的监狱门口,她到的时候,慕容振南正望着监狱墙上告告的通风窗口,屋外能看到被夕阳温柔的光辉熏染的天空。慕容振南坐在地上,神情镇定从容。
看到傅悠姒,他挪动下身体,可是他浑身是伤丝毫动弹不了。
“你还找我做什么?”傅悠姒问。
“在这里的半个对月我一直在想,我过去所做所求到底是什么,人生太短了,真的太短了……”
“害怕了是么?”傅悠姒嘲笑。“可是上天都是公平的,报应这种事,迟早都会来的。”
“没有什么害怕的,我今天只是想跟你聊聊天,以一个长辈的身份。”
“你没有资格以长辈的身份跟我聊,这个时候就不必装出一副慈善面孔,你应该恨不得跟我同归于尽吧!”傅悠姒叱呵着。
“悠姒。”慕容振南并不介意她的愤怒。“我十八岁掌管慕容家的生意,二十岁跟尔卿成婚。当年慕容家不比现在,它不仅仅是我的心血,还是陆勋林瀚和吴晋跟我一起打拼出来的,陆勋是管家,林瀚是经商的天才,吴晋能将所有的库房货品账目管理的一丝不苟。他们三个是我最重视最得力的助手,后来林瀚和吴晋离开,我也为此介怀很久,丽荣的事情我确实不知道,林氏被灭门的事情我也没有察觉,我以为他们只是离开暮城去过平静的生活,对于尔卿的所为我非常的抱歉。”
“不要再说抱歉了,已经来不及了。”
“我今天找你来,希望将慕容家的生意交给你。你是个聪明坚强的女孩子。我死后,希望你的仇恨也能随之消失,我没有告诉奕莘和小芙我步入此绝境真正的原因,希望你们以后可以和谐相处。”
“交给我?我没有义务为你们慕容家收拾烂摊子!”
“慕容家的产业不仅是我的心血,也是我和你父亲一天天一步步累计出来的,你会跟林瀚一样出色。奕莘一直在军队里,性格固执不懂变通,小芙从小被捧在手心里,他们都没有接管慕容家生意的能力,只有你可以!周宁国因为想独吞南山的军火所以绝对不会将这批走私昭然于世,我死于杀人的罪名,慕容家其他的产业还在我名下,你带了纸和笔吗?”
“带了。”傅悠姒递过去。
“我现在就给你写一份资产的转让协议。”慕容振南边说边写。“商会那边在明年选举之前,会长的位置我会让你代理,所有的工厂和店铺以及商会事务我书房里都有详细的记录备案,书房的门锁你找人换了。”
“等一下。”傅悠姒打断慕容振南。“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为什么要选择我去承担这么重大的责任?是我害你变成现在这样的!”
“大概就是命运吧。”慕容振南停下笔。“一报还一报,这很公平。慕容家的这些财产原本就是我和林瀚一起经营的,他离世的这些年一直是我管理,现在也该交由你了。”
傅悠姒听完低头不语,她完全没有预测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这些天我常常会想到过去那段日子……要是尔卿没有做过这些让人痛心的事情该多好,林瀚和吴晋也不会离世。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特别爱哭,那时候你还不叫林悠姒,大家都叫你林妹妹,那时候奕莘和妮姗已经会走路说话了,奕莘逗你玩的时候你就不哭,我当时还跟林瀚说,你们家林妹妹以后交给我教育,说不定长大了就是慕容家的儿媳妇,我还找人做了两个同心锁送给你们,一个印着‘林’字,一个印着‘慕容’。后来你们离开,奕莘还问过我林叔叔家的林妹妹去哪儿了,之后他渐渐长大了,也就忘记了。”
慕容振南絮絮叨叨着说着以前的事情,傅悠姒听得入神,她的思绪开始随着慕容振南的话飞到很远的地方,仿佛看到了那些曾经可能发生的片段,她从小在慕容家,跟着慕容奕莘陆妮姗他们一起嬉闹玩耍,她和慕容奕莘佩戴同样的同心锁,一起长大,坚定不移的顺应命运安排。她忽然想起曾经好像做过那样的梦,她还是孩子模样,跟一群伙伴在长安街上追赶嬉戏,她看到长大了的夏胤君一步步走向落日河,他对她说,悠姒,回去吧,那个人在长安街上等你……
傅悠姒拿着慕容振南签了字按上指纹的信件,她答应过了慕容振南的请求,这些仇恨从此一笔勾销,她要肩负起父亲曾经肩负过的责任,更加坚强的活着,她相信爸妈还有胤君,一定会喜欢她现在的样子。
慕容振南如期执行死刑,行刑过后,尸体被送回慕容公馆,慕容奕芙和傅鸢萝已经哭得没有了气力,是慕容奕莘和傅悠姒一起安排葬礼的事宜,慕容家的声望毕竟还在,来参加葬礼的人还是很多,尔卿听闻丈夫去世的消息也从北京赶回,可是迟迟没有出现在葬礼上,大概是葬礼的第二天,尔卿在返回暮城途中意外车祸身亡的消息才传到慕容家。
尔卿是被周宁国截杀的,他早在暗中监视着尔卿,只要她出现就不惜任何代价截杀她,慕容振南已死,再杀一个尔卿也是轻而易举。周宁国怕她回来,跟傅悠姒见面之后说漏了嘴,让傅悠姒知道尔卿并没有杀过夏胤君,那他周宁国杀夏胤君嫁祸尔卿借傅悠姒之手扳倒慕容家的事情就真相大白了,那时候,他势必成为众矢之的,慕容家和夏家都会以他为敌。
短短的几天时间,慕容公馆遭遇了翻天覆地的变故,慕容奕芙终日待在房间里以泪洗面,就连慕容奕莘也被击垮变得异常颓废。傅悠姒常常站在慕容公馆的大门前,看着这栋空荡荡的房子,回想起它曾经热闹神气的样子,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但是她不能像他们一样倒下,她答应过慕容振南就必须兑现这个承诺。傅悠姒带着慕容振南的亲笔书信去了商会,商会的人表面没说什么但是心底自然不会服从一个小丫头片子的安排,他们老早就在计划怎么夺回会长的权杖。傅悠姒还去了慕容家的工厂和商铺,将工人和店员都安稳下来,她找来严洛和吴晋,让他们帮她一起打理慕容家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