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末飞雪,如棉絮般漫天飞舞扬扬洒落,一夜之间天地包笼在无垠的白幔之中。
那个冬天仓促来临,也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蓬松密厚的积雪。
打开门,梁光秀进了院内掸着身上的落雪:“外面都传开了,原来选秀的那个江西巡抚德馨的长女早先就和一个宫廷侍卫有染,太后念及其父德馨大人赈灾有功才没深究,并给了恩典赐婚。那晚看见的官兵没准跟这有关,真是蹊跷,太后是怎么知道的?”
蹊跷的根源只不过是我卖给她的那块鸳鸯佩。这些媛琪当然羞于启齿,然而太后赐婚又是天大的恩典,她在不心甘也要遵照。
只不过那个宫廷侍卫,是....安侍卫?
忽然砰的一声门被撞开,我和梁光秀一惊。
眼前的男子身披大氅,扭曲的五官充满怨愤。这真是念什么来什么。我的心一下提了老高。
安侍卫跟踪了梁光秀。
“我给你的东西怎么会在她手上?你跟她说了什么?”他步步紧逼。
我心虚解释:“我怎么知道?我明明随身带着的,糟了,她不会叫人拿走了吧?”我胡乱在腰间摸索着,哭丧着脸:“果真不见了!你等着我马上向她要回来。”
我踏了几步雪被他反弹一样拉了过去,我无助看着梁光秀,哪知他却不好意思的溜了。我不停抖着身子:“有话好商量。”
安侍卫痛心疾首,捏着肩膀的手指甲盖渐渐泛着白色:“我不知道你会不情愿,我以为我们是心有灵犀的,你不喜欢我可以拒绝那块玉佩,可你为何要给苏布克媛琪呢?正因为它现在太后要给我们赐婚!”
“安大哥你误会了,我根本不知道这些,玉佩什么时候在她身上我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啊,你不信是吗?我真的没骗你啊。”我信口雌黄自圆其说,他慢慢松开了我。
“大概这就是天意吧,我们注定有缘无份。其实媛琪也没那么差劲,毕竟是个大美人...”他悲愤瞪着我,我识趣闭住了嘴巴。他粗蛮将我拉到他结实的怀中,不管我愿不愿意疯一样的亲啃着。
我吓的双腿直哆嗦,拼命抵着他的胸膛。
“玉琦,我们私奔吧,我会一辈子照顾你...”他语气含糊而深情,唇在我的脸颊上不断啄着。我气急败坏在他叫上狠踩了一下:“你怎么这样任性啊!太后赐婚岂能由你抗旨不遵吗?你不要命你全家还得活命哪!”
安侍卫不知清醒了还是看透了,直直看着我凄然苦笑。片刻抖开身上的墨氅后退出了门外。
不管怎么说是我伤害了他。
那场大雪一直持续到我再次进宫。
临行前,苏布克媛琪逮住了机会跑到四合院门口大闹了一场。她带着丫鬟和小厮扬言要把这座院子拆了。
撮合了这对冤家,仔细想想,她三千两银子花的并不冤枉。可偏偏这女人又是个胃口大的家伙,相中的是紫禁城里的天子。
最后梁光秀派几个五大三粗的兄弟把她吓唬的离开这场闹剧才以失败收尾。
宫廷内侍都换上了大红的吉袍,在白雪皑皑的天地显的甚是刺眼,而在我看来却是凄凉。
金銮殿的盘龙石阶两旁,御前大臣军机大臣着礼装蟒袍,佝偻着身上台阶。皇帝大婚在当时自然也是国庆盛典。
到了储秀宫,棉帘挑起,西次间放着一盆银丝碳。慈禧笼着暖手炉安然做在旁边的鹅绒垫暖炕上。两旁陪坐的是大公主和小四格格。秀子冲我会心一笑低头退了出去。
我叩头请了安,慈禧没打算叫我起来。声音慢悠悠的说:“回家两个多月倒是长高不少。”
大公主应道:“确实,我说怎么瞧着透一股沉静呢,想必是长大啦。”
“是不是长大就不能和我玩捉迷藏啦?”四格格天真扬着脑袋。
慈禧捂嘴笑说:“光想着玩,你也不小了可别在做些出格的事儿。”
我总感觉她这话是说给我听的。
我在次叩拜,诚恳说:“奴才就盼着长大能长远侍候在老佛爷左右,如今奴才也历练了出来老佛爷可否先叫奴才在您这儿实习几天,如果入不了您的贵眼您在把我打发到浣衣局洗衣服吧。”
慈禧懵懵看着我,忍俊不禁:“实习?这词儿可真新鲜,给哀家说道说道。”
“就是教习,学习,您看的过去就过关,看不过去奴才再接再厉。”
大公主优雅一笑,慈禧也跟着笑了起来。在我看来慈禧是笑里藏刀。
“良禽择木而栖,你手虽笨脑袋很是灵活。得了去养心殿请个安在来当值吧。”慈禧的这把刃最终还是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叫我面对载湉意味着和他斩断情丝。
为了表示我的决心我只有这么做。
临去的时候我想象了N个可能,然而这些可能大多都是他愤怒质问我的严肃神情。
养心殿的雪景好美,纷纷扬扬静谧无声的落在宫檐和松柏树上,养心门的后院墙角无故冒出几株歪斜斜的腊梅。我哈着气走过去摘了几枝放在怀里。
杨昌锐看见了我,他愣在那里毫无搭讪之意。我正要开口询问他甩头进了养心殿。
小章贵走过来尖着腔:“德姑娘...不对该是媛姑娘。”他龇着牙:“媛姑娘回来了怎么不去养心殿问安啊?”
我问:“皇上在做什么?”
“皇上在批阅奏折的,要不你去奉茶带着请安?”小章贵学着小德子翘着兰花指,眼神让人寒恶。
“不了我在外面等一会儿吧。”我吸吸鼻子搓着冻紫的双手不在理他。
雪花渐渐变大,如稠密的鹅毛一样袭盖漫天。我上了廊道几次想伸手掀开棉帘,望着那一直紧闭的朱门始终提不起勇气。我蹲在门槛上支撑下颚目视着银装素裹的雪景。
“你这淘气鬼,怎就蹲在地上了?”
载湉轻柔的声音带着宠溺。
起身,未等我转身,他拉我进帘揽我入怀。我措手不及,之前在心里反复练习的台词忘的无影无踪,被他的温暖熏的晕头转向。
他问我是不是太后为难了我,我低头不敢看他:“没有,万岁爷别瞎猜。”
我没有选秀难道他不生气?他该是质问我为何如此才对啊?我纳闷,心中却又感动。
“琪儿你要相信朕,朕不会弃你的,等来年开春朕就请示皇爸爸封你为贵人。虽然不能立你为后但在心里一直视你如妻...”
“万岁也不能,奴才出身微寒只怕消受不起。”没等他话说完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的声音很痛苦,跌坐在炕上扶额喃喃,那时我的心像是被揉了粉碎,断断续续的说我只想本分做一个恪守宫规的宫女。
他苦笑,摆摆手示意我起身。
临走时我看见了一对坠玉荷包摆在金镶玉嵌琳琅满目的御案上。
兜兜转转几经周折,我回到了原先的起点——储秀宫。每日的任务是以哄慈禧开心为目的。为此我想了一个万全之策,讲故事。
慈禧在朝堂专恣,回到**竟然是一副挠首弄姿的小女人姿态。每日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照镜子,反复看着自己那张怎么也看不厌的脸,顾影自怜的叹着气。直到李莲英过来说些心情舒畅的溢美之词她才高兴些,闲暇时看的书也大都是风月情爱之类的,比如《西厢》在比如《红楼梦》。
于是根据这一喜好,我便喷着口水在她面前讲梁山伯祝英台,讲外国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她听的兴致盎然,听到悲情之处她还会大义凛然的批判一番。想想,慈禧不也是一个普通女人吗?
慢慢我得到这个女人的青睐,只是养心殿那边的人和事已经越来越疏远。
载湉大婚在即,太和门无辜失火,这似乎在预示着未来皇后婚姻的不幸。为此慈禧好一阵子食不下咽。太和门是皇后入宫时凤辇的必经之地,又因为时间紧迫着急赶工搭建,慈禧更是心急如焚。于是招了北京城的青年壮汉仓促开工。
我想到了梁光秀和他的一帮兄弟。于是就在大公主面前提及这件事,太和门急着赶工大公主也没请示慈禧就爽快答应了梁光秀等人过来帮忙。
趁慈禧午睡的时候,我去了太和门那儿见到了梁光秀,他们在那正干的起劲。我问及了恒慧的身体便叮嘱他们:“你们好好干,干的漂亮老佛爷肯定有赏。”
梁光秀会意笑着,感激点头。
事后慈禧果真不忘施恩洒惠,那些搭建太和门宫顶的工匠们各自得到了五十两银子。体格健壮会点武艺的被调去了技勇营和城门领做了侍卫和武官。
梁光秀他们自然也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