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玉被家里人训斥得多了，这种场景也见惯不惯了。她立马停了声音，大口扒拉起白饭来。
屋子里顿时充满了一直无言的尴尬，王铁牛咳嗽了一声，这片刻的沉默也转瞬即逝：“快吃菜吧，饭都要凉了。”
贾兰也附和着夹了几口菜。
温葶徘徊在他们之间，右边是把头埋在饭里，已经变成鸵鸟的王小玉，左边是这一对绷着脸的夫妇，她不禁想：“这家人怕是很苛责这小姑娘吧。”
但几分钟后，饭桌上又恢复了阖家欢乐，好像刚才的不如意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样。
“咚咚咚——咚咚咚——”院门被人敲地不停地抖动，好似正在被一头发狂的猛兽撞击，邻家院里的狗也吼起来，与这门声抢起风头。
王小玉抬头偷瞄了眼父母，王铁牛和贾兰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依旧大口地吃着，哥哥王大山也低着头，专注着啃着一个鸡腿。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开门？”贾兰冷哼了一声，撂下筷子，“难不成你是想吃白饭不成？”
王小玉连忙放下碗，起身跑出去，应和起这敲门声：“来了——来了——”
门一推开，外边站着一个粗壮的汉子，他穿一身粗布衣服，皮肤黝黑，胡茬在脸上长草似的布着，模样也与王铁牛有几分相像。
王小玉一愣，随即笑道：“大伯！你来了！”
“小玉，你爹呢？”王利庄走进院子，放下身后扛的一个麻袋，四处张望起来。
“大伯，我爹在里屋，我们正吃饭呢！”王小玉关了院门，院门砰地一声巨响，惊跑了邻家狗。
“小玉，谁来了？”屋里浑厚的男音传来。
王小玉也吼着回道：“是大伯！大伯来了！”
屋里没有动静了，突然间整个世界也陷入了寂静，一瞬间，王小玉竟怀疑起世界的真实了。
这家确实是故事的。这一对亲兄弟，关系素来很好。只是前几年老父亲去世，留下半亩肥地，两人为此争得不可开交。后来村长出面，按立长的规矩把地给了王利庄。这事情就算是解决了，但这两兄弟的关系从此就疏远了，便是逢年过节也没有来往。
王利庄推开里屋的门，脸有点红，露出一丝尴尬的笑：“二弟……弟妹……”
贾兰打量了他几眼，发现他身上穿着用度并不惹眼，也知道他近些年来过的并不如意，便宽心了许多：“呦，利庄哥，你怎么来了？”
王利庄把麻袋拎过来，拍拍上面的灰，递给王铁牛：“二弟，这些年没有照顾你是哥的不对，你可千万别埋怨哥啊。”
王铁牛打开袋子看了一眼，这是满满的一袋桃子。芬芳的甜香从其中飘出来，缠绕着每个人的鼻子，温葶猛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变得轻盈了很多，她真希望自己是一只蜜蜂，可以吸食这其中的饕餮。
王铁牛似乎并不感动，瞪了王小玉一眼，把袋子抛回去:“头几年饥荒也不见你这么殷勤！”
对面男人的头重重垂下，仿佛就要从脖子上滑落在地了，脸烧得如天边的云霞，红殷殷的：“这不是家里忙得顾不上吗？这不，一得空儿，俺就来了。”
“你来我们这儿，到底是来干啥的啊？”贾兰皱着眉，脸上的粉被抖下来，露出几道细纹，“如果只是来施舍，我们可不是要饭的！”
王大山啃完鸡腿，抬头张望了几眼，戏谑道:“来的倒也算个贵客。”
小玉虽然知道家里的恩怨，但见大伯好容易来一回，就被这样无情地嘲讽，心里也有些不忍：“娘，先让大伯坐下歇歇吧，他……”
话刚说了一半，就又被贾兰打断了：“家里哪轮的着你说话！”
小玉身子一抖，立马闭了嘴，但还是转身给大伯搬了个椅子，示意他坐下。
贾兰都要气得发疯了，她把筷子摔在桌子上，身上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恐怖感，就好像要炸裂的鞭炮。
就在这个时候，这个不速之客砰地跪在地上，眼中含着晶莹：“二弟，救救俺的二毛吧！他……”
男儿膝下有黄金，有泪不轻弹！
可是他居然就这么硬生生跪在冰冷的、带有无数坑洼的地板上！
王小玉赶紧扯他的衣袖，拽他起来，可手上却有千斤的重量，仿若在拉一块巨石：“大伯，这可使不得，哪有兄长给小弟下跪的？”
院外又有路人经过，匆匆的脚步声和着陌生的气息刺激着悻悻而归的家狗，屋外的叫声鸣了。
王铁牛陷入了沉默，王大山继续吃着菜，贾兰瞪着王小玉，王小玉拽着王利庄，王利庄跪在地上。
温葶看了这么久的戏，明白了大意，却不好评价其中的恩怨，只是觉得小玉这个姑娘甚是天真。
“这姑娘待人，心太软了，跟我一样啊。”
这一跪并没有在两夫妇的心里留下波澜。
“俺不是医生，也并不富裕，没这本事。”王铁牛从唇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想想当初怎么对俺的。”
王利庄也顾不得什么了，开始了竹筒倒豆子：“官府！官府要抓了二毛！这小子……这小子糟蹋了西村罗翠翠，罗老爷子要去告官。”
“这跟我家有什么关系？”贾兰冷笑着，“那小子也算是给你长脸了。”
“官老爷一定会打死他的！那粗板子，打在屁股上，不死也会残啊！”王利庄趴在地上，用手捶着地，“现在只有让二毛娶了罗翠翠了！可是也不知道咋地，罗老爷子知道了你猎了老虎，非要让俺向你讨老虎骨肉做聘礼，否则……否则……”
“否则你儿子就要死了，”王铁牛接着道，脸上冰冷的表情显示出他的冷漠，“和我的小烨一样。”
王利庄不敢看弟弟的眼睛，只是弱弱地跟了一句：“小烨是被克死的，和这不一样。”
小玉听到这个名字，立马停了拉拽大伯的动作，浑身颤抖起来。
“你不要想了，就是连一根虎毛都不会给你的。”王铁牛拿起筷子，继续吃起饭来。
男人继续跪了一会儿，见没人搭理，也就起身溜了，临走还拿回了那一袋子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