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玄鸢牵着马辔,懒洋洋地看着容洱上马。
容洱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紧张,导致翻身上马的动作过重。
小马驹不耐地重重踏了踏地,鼻孔冲天,连续喷着气。
容洱见状,连忙俯身抱住马脖,温言温语地哄它:“马儿乖,马儿是个好宝宝。”
看起来一人一马就像母亲惯坏了孩子一般。
御玄鸢偏头盯着她,笑意染上眼角,“你这匹马倒是有个性,你是从何处偷来的?不若叫它“无良”如何?”
容洱听了觉得很解气,这匹马也的确跟她处不来,算得上无良。
但是刚想答应,却突然想起来,要是马儿叫“无良”,她不就是无良的主人了?
她很有良心啊!况且这马······
“这匹马是我哥哥送与我的,才不是偷的!”不过没有驯服而已,她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御玄鸢含笑瞥了她一眼,见她已经坐好,也不多说。
一个漂亮的腾跃翻转跃上马背,从容洱手中执过缰绳,自如地环着她,身子微微倾向前,靠近容洱耳边轻声道:“仔细看好了。”
说话之间,马儿便风驰电掣一般飞奔向前,仿佛要去追云逐月。
一阵阵风迎面吹拂,扬起容洱的绣百花衣襟,轻盈地好似要飘入天空一样。
但是容洱惊魂不定地吞了吞口水,对昨天差点被马儿摔下去的事还心有余悸。
她偷偷地向后靠一点,触碰到背后那个人的胸膛,不错,这下应当安全了。
她于是找了个安稳的姿势,舒服地眯起了眼。
御玄鸢感觉到了容洱向后靠的姿势,却并没有说话,他的下巴恰恰抵着容洱的头,对方带着清浅馥郁的气息就那样流进鼻尖。
不但不反感,反而也很舒服,这个丫头,如果有缘的话,带在身边当个侍女什么的也不会讨厌。
忽然间御玄鸢又想起来昨天在宅院里遇到的那个女孩。
一身水蓝色衣裙,举手投足之间气质娴雅,眼神却那么执拗冷漠。
要不是她让自己钻出那个狗洞离开吴家,或许此刻,自己就不能生还了。
那个女孩,应该是自己的志在必得。这样想着,御玄鸢淡漠不羁地笑了,加快了行马的速度。
不过几柱香的功夫,马儿已经停在一处古色古香的宅院面前。
容洱打量了一下这所宅邸,门口立着的两个体量不大的小狮子足以说明这是后门。
这里早已有人恭候着,见御玄鸢下马,便立刻迎了上来,接过御玄鸢手中的缰绳,静静等着容洱下马。
容洱看着御玄鸢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像是忘记了自己的样子。
她胸口突然间觉得堵得慌。
旋即,容洱礼貌地朝侍从点了点头,微笑了一下,扯起缰绳,转身打马离去。
方才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离这里几个路口的地方有凝苍的手下,自己离开这么久,他们一定急坏了吧。
这样安慰着自己,容洱飞也似地纵马向前。
在旁等待的侍从直愣愣地盯着女子飘扬的秀发和衣袍,不知所措。
等了一会儿,见女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巷道尽头,自己遂也进门。
御玄鸢甫一进内院,便听到有老人的声音自后堂传来,声如洪钟,中气十足。“世子可算回来了。”
接着,垂花门处便转出一位白发虬髯的老者。
他看起来已年逾花甲,脚底却步伐稳当,健步如飞,转瞬便停在了御玄鸢面前。
不出一口气的功夫,便已将御玄鸢周身探了个遍。
见没什么大碍,这才在藤架下找了石凳坐下,捋捋胡子,满意道:“不错,虽然有伤,但都是皮外伤,且肩上较深的伤口止血得宜,无碍无碍。”
说罢又有些好奇地打量御玄鸢,直到看得御玄鸢觉得满身都是鸡皮疙瘩极为疑惑时,才忍不住道:“只是你是什么时候跟着我老头子偷学的药理?
“这次的山漆止血用得简直是神来之笔。须知你的伤是特制的缘花小锯造成的,这种小锯端口一般都涂有鹤蛰,那种毒药极具腐蚀性,寻常止血药根本不起作用。
“一敷上去便会融化,随血流下,唯有山漆,药性与之相克,此时用来效果奇佳。”
御玄鸢摘下面具,也自己寻了一处树荫坐下。忆起容洱清澈的眼睛,不觉笑了,想不到那丫头还懂些药理。
这样也好,她自己独身一人,那匹马筋骨极佳,看她驾驭的样子就知道:岂能是她的?必然是偷来的。
她既懂药理,那就留下来给玟老头当个徒弟,也省得以后各处去偷东西。
想到这儿,便唤来刚刚的侍从,“那位姑娘呢?带她过来这里,正好拜师。”
玟致铭捋了捋胡子,一脸的不乐意,大声抗议着:“我一生行医,什么时候随意受过徒弟了?想当我的徒弟,哼——”
瞥到御玄鸢淡然地甩了个眼刀过来之后,他悻悻地将后面那句“门儿都没有”给吞了下去。
心里却也有些好奇,能让这位平时眼高于顶的人如此重视,那姑娘得有多么的大家闺秀啊!
玟致铭不禁也想要见一见容洱。
岂料侍从却一脸无奈的样子,回禀道:“禀世子殿下,刚刚那位姑娘在您进去之后就策马离去了,并没有随属下进来。”
御玄鸢听闻,心里竟若有所失,她为什么会离开?
摇了摇头,御玄鸢抬手倒了杯茶,放在唇边悠悠吹气。
就像之前明明跟她作别,也不知她为什么会跟上来,还再次救了自己。这次,依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走。
换做别的女子,此刻不但不会走,还一定会想尽各种方法留下来才对。
难道,这一切并非萍水相逢那么简单?所求者或可欲擒故纵。
先前还以为她对自己无意,觉得这样的女孩儿有些特别。现在看来,都是虚诞,她与世间为看他一眼踏破门槛的女子们有何不同?
不过想了个别样的法子,走了歪途才令他注意到罢了。
这样一想,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说得通了,御玄鸢默默饮了一口,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
“怎么?”玟老头慢悠悠地啜饮一口庆安茶,快活地长舒一口气,这才装做关心地样子问御玄鸢,“小女娃自己走啦?嘿嘿,多情总被无情恼啊,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后者看了看他,不动声色地比划了一下,随后眯了眯眼,似笑非笑:“我昨儿学到一种收拾东西的新方法,一直没想好要在哪儿用上,现在看来,似乎应该在您的药库里试一试。”说着,便要起身离开。
玟老头这一下可吓得不轻,上次也是,刚刚说完几句话,自己心里正舒坦,一回头后花园就被种满了木槿,还是正开花的木槿。
本来在平常人家的花园里,这样轻红粉白也是好看,但之前他的后花园可是只种名贵药草啊!
几剑之间竟都被御玄鸢的剑气毁得丁点儿不剩,徒留一片荒土。看得他老泪纵横啊老泪纵横,只恨自己皮糙肉厚没有随那些药草一同升天。
那小子也太狠了,三十年才结种一次的木地琼莲,被他的剑气削碎成一堆齑粉,还美其名曰可以给木槿施肥。
这次要再让他靠近药库半步,他玟致铭就可以收拾收拾去西天参拜诸佛了。
正在玟老头准备冲着御玄鸢的背影大声疾呼“不要”时,突然有小僮进来禀报:“老爷,外面有位小姐想求见您,说是上次在楚家与您已经约好一月之期,现在时间已到,特来拜访。”
御玄鸢本来要离开的身影在听到“楚家”二字之后略略顿住,上次,自己去探的那个吴主簿家正有一房亲戚是广陵富甲一方的巨户楚家。
不知这个楚家小姐与那天在吴家为自己指路的那个小女孩可有关系?
转念一想,便信步走到庭院另一边,衣裾飞扬之间,人已经轻松跃上葳蕤浓郁的古树枝头。
他悠闲地整了整广袖宽袍,半倚在树干上打算看热闹。
玟老头安安稳稳地坐在石桌前浅酌一口庆安茶,摆出一副仙风道骨的名医风韵来,看得御玄鸢一阵好笑,老头儿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呢。
只是恐怕保持不了多久,不知道熟稔起来之后,那女孩会不会被他的真面目惊倒。
他回忆起指路时的少女,那斜飞的细长丹凤眼里闪着的,是那样冷静的光。
她就算吃惊,也不会表现出来,但之后肯定会不屑和这老头说话吧。
眼前又突兀地闪过一双清澈纯黑如星的眸子,嵌在一张平凡的脸上,略略带笑地看着他,柔和又生机勃勃。
御玄鸢不禁想:若是她,恐怕她才不惊讶,反而还很喜欢这老头吧。
瞬而,他又冷冷想到:想她干吗,竟然敢骗自己,如若再见,定不轻饶。
“楚家楚碧翊见过玟老先生,玟老先生安好。”御玄鸢正想着,猝不及防听到了一阵如空谷黄鹂当空鸣叫的婉转丽音。
他循着声音看过去,一个一身浅粉的小女孩正恭恭敬敬地对着玟致铭行礼,虽然是对人行礼,却行为举止高贵天成,且赏心悦目。
正是那天那个一脸冷淡地给他指路的小女孩,御玄鸢面无表情地盯着楚碧翊,眼里却染上了一抹兴味。
“嗯,楚家小姐有礼了。”玟致铭满意地捋着胡子,很好很好,面对长者,敬而不畏;面对生人,礼数周全。
这样的丫头,要是她的心地也极好,哪怕在医学上没有一丝天赋,他玟致铭也要收她为徒弟的。
“碧翊久闻玟老先生于悬壶济世上孜孜不倦、成就斐然。想要拜玟老先生为师,学习医术,还望老先生成全。”
楚碧翊在自家大丫头青衣的搀扶下慢慢站直,态度仍是不卑不亢,却十分有把握的样子。
果然玟老先生见她如此,朗声大笑,点了点头。眼里突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说道:“老夫倒是可以收你,不过,老夫要三个学医的理由,不可假,不可真,不可与你有关。你若能说出来,还能让老夫满意,老夫便收你,如若不然,便是你我没有师徒缘分了。”
青衣一听,暗暗担心地看着自家小姐,心里埋怨不已:不可与小姐自己有关这点还还好,可是什么不可假不可真,又不能真又不能假,那是什么?
干脆不说话?可是又不可能。
恐怕是这老头,倚老卖老,故意刁难小姐呢。
却见楚碧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