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在睡梦中被老乞头叫醒起来，才发现这一觉睡到了大中午，而风雨早已经停息，李澈起身出了门，雨后的空气带着泥土和青草混合的气味，钻入鼻中，却是沁人心脾，李澈贪婪地深吸几口空气，浑身上下一阵舒坦。他四下里瞧了瞧，才发现这座山神庙地处偏僻，四周竟然没有多少房舍，倒是前面不远有一处池塘。
“那几个家伙去了哪？”山神庙内外不见赖子等人的踪迹，李澈不禁询问身边的老乞头。
老乞头道：“先前出去了，说是你大病初愈，要去讨些东西回来庆祝一下。”
李澈笑道：“他们还有这样的好心？”
老乞头却以为李澈看透那几人心思，道：“狍啊，你知道他们有什么用心就好。他们让你做这山神庙的头儿，可就没安什么好心。”
李澈本是随意一说，却不想老乞头会这般说，只觉得其中有蹊跷，问道：“老乞头，难道他们真的存了坏心思？”
“坏心思？”老乞头摇摇头，“倒也称不上是坏心思，只是绝没有什么好心而已。这城里有好几百丐帮弟子，虽然都隶属丐帮，可是在这城里拉帮结派，四下里你争我斗是常有的事情。”
“好几百人？”李澈倒没有想到天水城的丐帮实力如此雄厚。
老乞头叹道：“赖子本就不是安分的人，以前你深藏不漏，他就喜欢在外惹事生非，如今知道你这般厉害，认你做头儿，便是想要用你做旗子，以后好和丐帮别的弟兄争斗。狍儿，听我一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就算有本事，也不要被赖子他们拖下水，还是老老实实的好。”
他语重心长，显然是关心李澈才会善意提醒。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对这话李澈还是很赞同。
他虽然恩怨分明，却并不是一个惹是生非的人，此前还以为赖子等人真是被自己一顿打驯服，现在看来，那几个家伙却是别有用心。
李澈觉得有时候还是不要太自我感觉良好。
“你先休养几天，我已经和他们打招呼了，不让他们告诉别人你已经好转。”老乞头总是一副忧愁善感的表情。
李澈奇道：“这又是为何？”
“为何？”老乞头苦笑道：“方老大要是知道你好转过来，还能让你清闲了？”
“方老大？”李澈觉着此前似乎也听他们说起这个名字，很快就记起来，“之前好像说，是方老大将我收进丐帮？”
老乞头点头道：“方老大是天水城几百丐帮弟子的头儿，当初就是看你手脚利索，所以才收你进丐帮。”
“怎么，他要知道我好转，会找我麻烦？”李澈好奇城中的丐帮老大会与自己有什么恩怨，“为何不能被他知晓我已经好了？”
老乞头确定李澈一场大病之后，这脑子确实是病糊涂了，只能解释道：“不是找你麻烦，而是要让你继续做事。你当咱们为何能待在这避风挡雨的山神庙里？不都是你的缘故。”
李澈更是好奇，心想住在山神庙还有我的功劳？
“方老大知道你手脚利索，收你进丐帮，就是让你去做那些事，这半年来，你没有一次失手，为方老大可是立了不少功。”老乞头坐在门槛上，“城里几百名丐帮弟子，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遮风挡雨之地，是你立下那么多功劳，我们才能栖身在这里。”脸上显出一丝愤怒来，“可是方老大也真不是个东西，翻脸无情，瞧见你病倒了，舍不得掏银钱为你瞧病，不闻不问，恐怕他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李澈虽然也暗骂方老大不是个东西，但是听老乞头的意思，自己这具躯体的主人倒似乎是个不简单的角色，为方老大立下了不少功劳，也在门槛坐下，问道：“对了，方老大都让我做些什么事情？我立下了什么大功劳？”见老乞头瞅着自己，李澈立刻抬手指了指自己脑子，示意自己忘记了许多事。
老乞头苦笑道：“咱们这群叫花子，还能做什么大事不成？”伸出一只干瘪的手，中指和食指伸出，其他三指收起，剪刀手一样的两根指头往前探了探，然后看着李澈，也不说话，但眼中的意思明显是在说，这下子你该懂了吧。
李澈先是一怔，随即学着老树皮模样，也是两根手指往前探了探，感觉这个动作是如此的无耻，立刻缩手，皱眉道：“怎么这个动作像偷皮夹子？”一阵错愕，看向老乞头，惊讶道：“你该不会是说，我我先前是帮方老大偷东西吧？”
老乞头郑重点头，“你是方老大手下动作最快的！”
“丐帮弟子靠这个生活？”李澈心里顿时对久负盛名的丐帮印象瞬间崩塌。
老乞头一副唏嘘之态，感慨道：“若是康老大还活着，恐怕也不是这个样子了。”
“康老大又是哪路神仙？”
“康老大本来是天水城丐帮之首，他在的时候，帮规森严，没有人敢做那些坑蒙盗骗之事。”老乞头眼中微显光芒，“那时候长幼有序，我加入丐帮已经二十多年了，算是有资历了，康老大在的时候，对我们这些老叫花子可是关照的很，有大事都会召集我们这些老家伙一起商议。”脸上竟是难得出现几分得意之色。
李澈心中忍不住想你都加入丐帮二十多年，还只是混成这个样子，那也实在是太窝囊，也难怪那几个家伙不买你的账。
不过他却也明白，老乞头为人忠厚善良，不喜与人争斗，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争斗，丐帮是最大的江湖，帮内争斗自然不少，以老乞头的性情，还真不适宜与人相争。
“你是说康老大已经死了？”李澈皱眉道：“他又是怎么死的？”
“康老大在的时候，衙差根本不敢碰我们丐帮弟子。”老乞头脸上微显傲然，“丐帮如今有数百弟子，都是因为康老大之故，他活着的时候，张孝义都要给他面子。”随即叹了口气，道：“可惜三年前害了一场急病死了。”
“张孝义？急病？”
老乞头解释道：“张孝义是天水城的捕头，这人！”摇摇头，并不多说那捕头，“康老大身体本来很健壮，忽然有一天就病倒，方老大亲自照料，没几天就去了，方老大就顺理成章接了康老大的位子。”
李澈见老乞头说话有些闪绰，便觉蹊跷，却也没有多问。
老乞头继续道：“方老大上位之后，很快就和张孝义走到了一起。以前丐帮弟子除了乞讨，便是在城里做些力气活，反正什么事情都干，就是不干亏心事可方老大上位之后，丐帮的兄弟就开始。”叹了口气，并没有说下去。
李澈此时当然已经明白，丐帮的改变，就是从那位方老大上位开始。
康老大前脚死去，方老大后脚上位，而且很快就和天水城的捕头张孝义走到一起，这些信息结合在一起，不由让人浮想联翩。
不过李澈对丐帮往事并无太大的兴趣，目下身处丐帮，他只关注丐帮当下情况，问道：“天水城的丐帮弟子良莠不齐，杂乱无序，分舵的舵主就不管了？方老大败坏丐帮声誉，丐帮那位尹帮主就不问不闻？”
老乞头失声笑道：“丐帮遍布天下，光我们一个分舵，听说就有一两万人，一个小小的县城，几百号弟子，舵主哪里能管的到这边？而且谁又敢将方老大的所作所为传扬上去？至若帮主，我们只听说过有这人，却从来不曾见过，要我说，咱们一辈子也不能见到的。”
李澈微微颔首，数十万帮众的帮会，当然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势力，但是正因为庞大，良莠不齐，即使那位尹帮主三头六臂也不可能管得过来。
赖子回到山神庙的时候，倒是弄来了几块麦饼，李澈腹中饥饿，嚼着麦饼，只觉得干巴巴的难以下咽，毫无半点松脆口感，暗想这个时代对于麦粉的使用看来还是不到家，这麦饼显然没有经过发酵，所以口感才如此难以下咽。
既来之，则安之，这个道理李澈自然是懂得。
雨过天晴之后的空气呼吸起来让人气息清爽，而李澈心里却也记挂起濯清来。
李澈恩怨分明，濯清对他有救命之恩，他自然是心存感激，听老乞头所言，知道濯清目下所处的环境十分恶劣，更是让他希望早些见到濯清，打探濯清是否安然无恙。
黄昏时分，日头快要落山，整座天水城都笼罩在落日最后的余晖之中。
天水城虽然是个小城，但是人也分三六九等，摆摊小铺大都分布在前城，而真正还撑得起门面的茶肆酒楼以及极少数的青楼歌坊，则是分布在后城区的一条长街之上。
街道上人来人往，倒是十分的热闹。
李澈沿途观览这个时代的风貌人情，才发现所见之景并不是自己想象的古色古香，实际上城中大部分的建筑都是凌乱的很，并无章法，显然是没有经过好好的规划，也正因如此，大街小巷就如同迷宫一样，若是不熟悉道路的人，一不小心就很容易走入死胡同。
“头，瞧见前面那个路口没有，往里面拐进去，穿过后面一条街道笔直进入另一条巷子，那条巷子就是凤仪楼了。头，要不、、、、”街道一处墙根下，赖子抬手给李澈指路。他话没说完，忽然脸色一阵慌张，已经转过身去，甚至还低下头，就似乎怕被人看见一般。
李澈见赖子如此，不由四下里瞧了瞧，倒也没有看出什么不对，低声问道：“怎么了？”
“你瞧斜对面的酒楼没！”赖子也不回头，低声道：“瞧见两个人出来没？”
李澈往对面扫了一眼，果见得斜对面有家两层的酒楼，在这条热闹的街上倒很是显眼。
木质结构，楼前前檐斜飞而出，颇有气势，前门头上，挂着一块黑木匾额，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千味楼”三个烫金大字，看得很是清晰。
李澈仔细看过去，发现那正门前却是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一身银灰色的劲装，身材挺拔，一只手背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托着下巴，看上去举止颇为优雅，而另一人个头略矮一些，但是身材看上去颇为敦实，正凑在那劲装人耳边，一只手挡在嘴边低声耳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