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娃娃，盼娃娃，娃娃大哥真听话。牵着弟弟过奈何，投胎莫要投别家。”
中国的民间习俗呢千奇百怪，却总是和神鬼之物脱离不了干系。随着科学的进步与发展，很多未解之谜被一个个真相所击碎，人们也渐渐失去了维持习俗的气力。但是总有一些流传下来，人们或私底下偷偷置办，或成为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红白喜事的条条框框，有哪几个敢超脱出去，说一声自己就是不信那个邪？而每个城市都有自己能做，不能做的那套暗地里的规矩，按照咱们天京市的话说就是妈妈列儿。
尤其在这现代化的大都市里，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些规矩？莫说不知者不怪，有些事情做了，招惹了，便不是一句无知能够随便打发，付出的是你想象不到的代价。
说一对夫妻的故事吧。
说起这对夫妇也是造化弄人，郎有才，女有貌，家庭和谐，生活幸福又富足，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就是一天天，一月月的，女方的肚子从来没鼓起来过，一晃五年了。
喝汤药，做手术，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却没有一点效果。两人感情也从天雷勾地火变为了相看两相厌，离一拍两散也不远矣。只是前几日骤然听闻街坊邻居里同样有此痛苦的一个老大姐竟然喜得贵子就偷偷去打听，几番逼问和哀求以后，才知道他们用的竟是天京市口口相传的栓泥娃娃——去娘娘庙里看上哪个泥塑娃娃就领回家，保佑家里尽快添丁。原以为这是传言，最后夫妇俩却求得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改良版’方子。
……
天色还未明，一栋复式小别墅被吞噬在黑暗里。唯有玄关处豆粒大的烛光徒劳的挣扎，没了牙的神婆把蜡烛抱在胸前，瘪着嘴一张一合。不知是唱了哪门哪派的怪异戏曲，还是念诵经文，甚或者只是胡言乱语，还未出口的呢喃就消散于寂静的暗夜。
本是早已立夏的日子，神婆的吐息却泛起了极寒的白烟。
“卡啦啦——”
虽未听到脚步声，却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神婆一听，整个人就是一个哆嗦。手里残烛好悬没掉在地上，她脸色大变，在蜡烛稍微倾斜那么一点的时候连忙护在怀里，一点都没考虑到烛火灼热的温度。
钥匙转动，那烛火也是诡异得很，火焰直直的指着大门的方向，无论风刮人动，依然如此。
“娃娃大哥来了吗？”
神婆深深咽了口口水，提起一口气强调怪声怪气的唱起来。那音儿，尖尖细细的昆腔，中间却毫无断绝，中气十足。乍一听，还以为是什么古怪的东西借由神婆的嗓子自顾自开腔起来了，谁也料不到出自一个老太太之口。
“来啦！接回来了。”
门外响起一个敦厚的男中音，男人声线颤颤巍巍，不知语句里究竟害怕些什么。
随后咔嚓一声，门被慢慢从外面推开。
亮银色的月光给门外三人脸上刷了一层白漆，一对衣着光鲜的中年夫妇僵直的站立着。神婆眯着一双浑浊的眼睛，转动眼球，捕捉到两人背后露出的一只小脚。
神婆脸皮抽动，无数条沟壑纵横交错。她咧开了嘴，露出黑洞洞的嘴巴。
“此为倪家宅，献上蟠桃来。”
“娘娘勤送子，童儿地里埋。”
念念叨叨一些奇怪的打油诗，那些皱纹相互挤压似乎是摆出一个笑的样子。可是被夫妇俩见了，竟只觉得一股寒气涌上心头。
“娃娃大哥，快进门。”
神婆还裹着小脚，走路却飞也似地，一下子来到门前冲小楚辞露出一张脸来。
被月光刷的青白的脸，还有那蒙着一层厚厚的阴翳的眼球。楚辞蹬蹬后退两步，鼻腔里闻到一股难闻的臭气。他左右看看中年夫妇，看到两人一脸尴尬慢慢露出一丝的笑容。
七岁大的小正太沉思了一秒，屋里依旧黑漆漆的，烛火不知何时变为了诡异的青绿色。面对旁边比起他像山一样高的陌生男女，和拥有一股说不出恶臭味道的古怪老太，竟然非常自然的露出了一脸可爱乖巧的笑容。
他伸出小手牵着神婆的手，慢慢走进屋里。
那对中年夫妇面面相觑，这时才感觉后背都出了一大片冷汗。妻子首先进了屋，丈夫看了看外面，确认没有任何人就连忙把门带上。
神婆牵着楚辞的小手，当楚辞的手和神婆树皮似的手一接触的时候，那青绿色的烛火突然毫无征兆的熄灭了。
进了屋，这时候女主人才打开了暖黄色的灯光。
楚辞回头打量着中年夫妇，丈夫看起来已经临近四十岁的样子，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身着笔挺的铅灰色西装，没有“成功人士”都有的啤酒肚，看起来风度翩翩。女主人一样的年龄却不显老气，而是像陈酿的红酒，越来越有不一样的成熟韵味。
这就是半夜去孤儿院连夜领养自己的人，是自己以后人生的‘父母’。
当楚辞打量他们的时候，男主人也同样观察着楚辞。当他去孤儿院的时候，受到的欢迎前所未有。无数只眼睛盯在他身上，让他一个见过多少大风大浪的企业高管都有种被鲨鱼群起而攻之的恶寒，但那仅仅是一群三到十岁的小孩子而已……是错觉吧？
他还沉浸在这种奇怪的感官的时候，自己的妻子已经蹲下身来，抚摸着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的头顶。
女孩怯生生的，拽着自己旧旧的嫩粉色小裙子不敢抬头。他走过去搂住爱人的肩膀，提醒她今天的任务。女人被西装革履的丈夫一碰，微不可查的浑身僵硬了一瞬。只是这一切，都被一个默不作声的男孩看在了眼里。然后她把手快速从女孩头顶放下，一把搂住她温言细语：“孩子，想跟着阿姨走么？阿姨带你吃好吃的，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小女孩神色微闪，拽着裙摆的手更加用力。“给你买好看的小裙子，还有好多玩具。”
小女孩听后迟疑的看向身后，楚辞接收到妹妹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
他看着男子和女人一脸殷切的表情，心里一股浓浓的违和感挥之不去。别看楚辞仅仅七岁，但是却是洞察力异于常人的小怪胎。
楚辞思绪电转，一股念头驱使他猛然走上前去，提前握住女人的手。
“哇啊——哥哥带上悠……悠歌，哇啊——不要扔…嗝…下悠歌。”
直到坐上那辆价值不菲的轿车，妹妹惊愕呆滞的脸色，嚎啕的哭叫和抽噎都徘徊在耳边。
“砰！”
关上的房门打断了楚辞的思绪，他默默坐在床边，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夜更深了，神婆与男女嘱咐了两句就径直走回了客房。
……
丈夫和妻子神色各异，丈夫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把玩着，妻子欲言又止。
很快时针走向三，丈夫甩了甩小刀：“到时间了。”
妻子站起来又坐下，脸上显出一丝犹豫：“真的要这样干么？”丈夫轻哼一声，言语间尽显轻蔑：“都到这时候了，娃娃大哥也请来了。你还真想我倪家绝后？如若这样，我肯定把蓉蓉带家里来，想必就算你的母亲都不会说什么。”
女人一听这狐狸精的名字，脸上一丝愤恨和怨毒一闪而过，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
两人走到一旁的小屋，打开储藏室的门后惊现一个一人高的泥塑娃娃，娃娃是空心的。只要按照神婆说的，把这个孩子杀死然后灌注到泥塑娃娃里面就可以招来子嗣。
娃娃头脸圆润可爱，是个带有福相的金童娃娃。
“一会儿你抱住他，别让他动弹，我从背后……”
男人咬着牙，露出一脸凶相，在自己的喉咙处比了比。
女人点了点头，她张了张嘴：“要是警察……”丈夫马上打断了她的话，“一个孤儿，谁去管他？况且我们都已经和院长商量好了……”说完停了一秒，摆摆手：“一会儿把他的尸体塞进泥塑里，我们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孩子了。”女人被丈夫诱惑的低语拽入深潭，她感受到丈夫在自己耳边甜蜜的哄：“那样我就永远和蓉蓉断了联系。”
女人不自觉的点头，跟着丈夫走向楚辞的卧室。
门被悄无声息的打开，迎接两人的不是一个毫无防备甜美熟睡的孩子，而是空荡荡的房间。随后骤然低头一看，只见到一个冰冻般的深沉眼神，脸上的表情完全不像一个七岁的孩子，平静的让人不寒而栗。
我就猜到没得好事，幸好没让小妹来。
可是，在我身上……出现过好事么？
啊！孤儿院的肉包子很好吃，只是没有肉这一点有点美中不足。
“你他妈个野孩子装得哪家的佛？”男人再无方才的风度，失了外壳便也像个野兽似的朝着楚辞扑将过来。可怜一个七岁的孩子哪有一搏之力，一巴掌下去就被抡起来砸到床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呼便彻底没了声息，黑暗里飘出一丝血腥气。
“看！就是这么简单，哈哈！”
男女对视一眼，男人扶着膝盖呼出一口长气，女人紧握匕首上前查看。
异变突起！
在仅有的月光照应下，影影绰绰的物件忽然凝聚到了一起。所有的影子在孩子背后重组、成形。
黑暗中楚辞的脸庞漠然起来，与方才的平淡不一样，仿佛没有了身为人的情感与思想，和木偶泥塑无异。原本躺倒的人形突然僵硬的弹了起来，直愣愣望着黑暗。他看着倒地时流淌的鲜血，看着跟在自己背后的无头黑影，黑影一动不动仿佛等待命令。
“那……那是什么东西！”
“有……有怪物！”
随后黑暗中伸出来两只爪子，妻子眼睁睁的看着那东西把丈夫拖入床底。
“啊啊啊啊啊啊——”
肉体被撕碎的声音，粘腻的水声，满嘴满鼻腔的血腥。
窄小的屋子里凄厉的惨叫此起彼伏，飘荡在这古怪的大宅。
……
跑！跑！跑！
楚辞小小的身体踉跄几次摔倒，背后的惨叫终于停歇，他不敢回想发生的这一切。自己被击倒以后以为会结束这短促的一生，但是随后的一切都仿佛有人操纵自己。
外面月明星稀，也不知跑了多久，只知道经过了六个公交站牌、三个超市、一个学校。直到楚辞力竭，肺部和喉管燃烧起来，再也没有氧气吸入的感觉，他看见了警局的大门。
“小朋友，怎么了？”
值班的小刘赶忙跑过来，扶起满脸惨白的小孩子。
“我要自首。”
楚辞的声音低不可闻。
民警小刘顿时笑了，看着眼前这个白皙可爱的小男孩不以为意。“你要自首什么啊？掀幼儿园小妹妹的裙子了？”
“我杀了人……”
民警一愣。
……
当两人来到倪家大宅的时候，一阵诡异的寒风吹过，小刘的笑再也挂不住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跟着自己的楚辞，嘀咕了起来。
终于进了门，却发现一片漆黑。在黑暗里有什么古怪而熟悉的味道，是血！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小刘飞快的踢门而入！
……
“您是？”
一对中年夫妇戒备而担忧的看着他，楚辞震惊的看着本应该死亡的夫妇正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
“是不是我家孩子给您添麻烦了？”女人笑呵呵的拉着楚辞拽到怀里，之后的一切的声音都化作轰鸣敲击楚辞的耳朵。
直到民警小刘懵懵懂懂的被送走，“砰！”铁门闭合。
楚辞望着外面深沉的黑暗，头一次觉得如坠冰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