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清泉这才明白症结所在,原来这位皇子是因为没抢到两叶花来找茬的,她很快地考虑一番,是伏低做小,让这位皇子撒撒气,此事就此揭过,还是据理力争,让面前这位皇子知道一番人间疾苦。
“我许你千两黄金,我皇姐只给了你一千两白银,你却舍黄金而取白银,你是不知道黄金和白银的价值呢,还是看我是男子好欺负呢?哼,我看你根本就是狗眼无珠,我皇姐是太子,未来的皇帝,是不好惹,但我也要让你知道惹恼我霄皇子的下场。”说着,手中的鞭子就朝着门口石狮而去,发出巨大的“啪啪”声。
戚清泉生平还是第一次被人用“狗”这个字眼来形容,顿时感觉额头青筋狂跳,胸中憋的已经不是气,而是火了,人生在世,被一个男子这样侮辱,是任何一个女子都受不了的。
“好,皇子说我不知道黄金和白银的价值,那我敢问皇子,你可知道一两百银等同几吊铜钱,一吊铜钱又有多少枚?几枚就可以买一个包子?几枚可以租一辆马车?几枚可以买个奴仆侍从?几枚可以买一口棺材?”
“我又不是你们这些下贱的人,又不用铜钱,怎么知道?”
“好,那敢问皇子,你知道你每天吃的鸡鸭鱼肉、米粟果脯都产自何处?需要多少钱可以买到,平常百姓人家一餐吃多少,你在皇宫中一餐又是多少?你每天都要吃饭,这应该知道了吧!”
“我又不管宫中采买我怎么知道!”
“好,那我是否可以这样说,皇子身为我国男儿中的表率,上不知国中用度,下不知民间疾苦,吃着百姓的供养,却将百姓视为下贱之人,靠着父亲姐姐的荣光活到这么大,尚不知自食其力,不引为耻反引为荣,整日骄纵任性、胡搅蛮缠,被百姓封为皇城一霸尚不知收敛,反变本加厉为难我们这些每日辛苦劳作之人,敢问皇子,您所谓的公道在何处,那位纵容您而不加管束的皇姐还配称为有道明君么?”
卫子霄的鞭子掉到了地上,他骄纵任性不假,都是被身边之人真心宠爱,胡搅蛮缠也是真,因为没有人胆敢提出异议,第一次有一个人这样义正言辞地反驳他,教育他,偏偏连他自己听着也觉得有道理,活到这么大,他从来都是只管自己高兴,父后和姐姐整日为国操心,他却只知道整日玩闹嬉戏,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样无地自容,但偏偏又不想被眼前自己也看不上眼的女子瞧不起,他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却倔强地不让它们掉下来。
“我……我……”他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声音哽咽,好似一不小心就要哭出来一样,更觉无地自容,想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怎么能让她这么质问?好像自己真的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一样,快想想办法,快好好想想。
他想转移视线,却又鬼使神差地直盯着眼前的女子看,看到女子的眼睛由最初的怒火慢慢变得平和,甚至有些怜惜,他怀疑自己有些看错了,想要眨眨眼继续看,却发现好像只要一眨眼,眼泪就掉下去了,这时候,刚刚的羞恼反而没有了,整个人挣扎在“眨眨眼,看的更清楚”还是“不眨眼,维持本公子的骄傲”之间难以取舍。
戚清泉凭着一股怒气数落一番,本就想让面前的男人不要太自我感觉良好,但是看着面前的人包着一泡泪还努力睁大眼睛气鼓鼓地瞪着自己时,就感觉怒气莫名消散了,只剩下无可奈何,难怪昨天太子要无数次叹气了,他再蛮横,也不过有些得理不饶人,再骄纵,也不过有些口无遮拦,倒并非十恶不赦啊,说到底,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一个被骄纵长大的天之骄子,有些傲气倒是在所难免的,面对那些地痞流氓杀人放火自己都可以平静对待,怎么面对这样一个小孩子,反倒有些沉不住气了,她暗暗告诫自己,踏上仕途不必可少的功课之一就是隐藏好自己的情绪,否则下首可以揣摩,上首可以掌控,视为大忌。
“好了,好了,别哭了!”声音里满满都是无奈的怜惜。
“谁哭了,谁哭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说话时,因为情绪激动,动作幅度过大,卫子霄小皇子眼睛里的泪终于“啪嗒”掉了下来。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戚清泉想这么说,不过,这话一说出来,这位小皇子肯定又要找事儿了。
“这些事嘛!谁也不是生来就知道的,以后慢慢学就是!”
“就是!就是!我以后也可以学嘛!皇姐也说过,人生在世,贵在学无止境。”边抹眼泪边笑着说道,很高兴自己不是无用的人。
戚清泉又直觉想说“人生之贵”和“学无止境”并无关联,幸好话在嘴边绕了个圈,最终没有说出来,看来,面对这位皇子,还真的要三思后行了。不过,这样看来,虽然这位皇子性格不算太好,好在品行不算太坏,至少知错能改,而且性格耿直,倒不是不可救药。
她有些鄙视自己很快为对方找到了无知的理由,有些自我厌弃地说:“那皇子在此慢慢思索着,戚某先行一步。”
“你要去哪?”声音复又中气十足。
戚清泉又发现这位皇子虽然不记仇,貌似也不记尴尬,这才过了一会儿,马上就忘了自己刚才又哭又笑的窘相了。
“嗯!”戚清泉想了想,是直说自己要去王大人府上,还是唐突过去说自己去另外的地方,再绕回王大人府上,不想惹麻烦的性格几乎让她马上选择后者,又转念想到,如果这位小皇子有所怀疑,继续在这守株待兔,或者以后发现自己有所欺满,只怕也不肯轻易善罢甘休,唉!碰上这位皇子,头发都会提前掉光啊!
“戚某正要去王大人府上拜会!也是报昨日太子的知遇之恩。”
“那正好,我也要去王大人府上,本皇子就发发慈悲,跟你一起吧。”
戚清泉蹬时都想仰天长啸了,怎么转来转去就躲不开你了?
非常之无奈道:“那就请皇子先行吧!”两人同行,身份尊贵者为先,夫妻同行,妻为先,这些都是惯例。
卫子霄小皇子倒是丝毫没有什么先后的概念,你戚清泉不让我走在前头,我也是要走的,哼!谁敢让本皇子走在后面?就连皇姐也不行,这倒是事实,他一贯走路都是连蹦带跳的,加上跟着师傅练了十年的轻功,越加身轻如燕,等闲之人也追不上,太子又自恃持重,自然不能跟他两个在皇宫里你追我逐的,所以,皇宫之大,倒是让这位小皇子如入无人之境了。
看到王尚书府上门口连一个守门的都没有,就连她们刚才在外面这样大吵大闹都没有人出来制止,她还深深钦佩王大人为官清廉,偌大的府邸奴仆甚少,直到看到卫子霄小皇子拿着鞭子“哐哐哐”一阵凿门,才幡然醒悟,这完全是关门避祸啊,看来金元城的地界将这位小皇子已经视为洪水猛兽了。
小皇子倒有自觉,明白这样光凿门,人家是可以装作不在家不开门的,这些人就是这样不识抬举,并无自己是个讨人嫌的自觉,他眼珠子一转,已经想到了法子。
“王大人,王大人,我知道你在里面,今日是沐休,又不上朝,你肯定在家的。”第一招,直接拆穿。
门里没有任何回应。
“王大人,本皇子驾到,你不出来迎接,反而装聋作哑,皇姐知道了,可是会治你一个懈怠皇族之罪的啊!”第二招,威逼恫吓。
仍旧没有回应。
“王大人,你再不开门,我就让姐姐将你喜欢的那些字画,什么颜体、柳体、方体、圆体,统统送进宫,让我好好轮流鉴赏一番!”第三招,攻其要害。
就在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来一个四十多岁微微发福的女子,女子面带笑容,弥勒佛一般。
“对不住,对不住,刚刚在书房研究字画,没有听到皇子的轿撵来报,多有怠慢,还请恕罪!”先告饶,后隐隐透露“你皇子不做轿撵,也不能怪我们不接驾之罪”的意思,已经看出来是官场老狐狸一只了。
卫子霄小皇子还在为刚刚三招施展成功而得意,看吧看吧,我就说这三招所想披靡,凡我所想之物,统统手到擒来,转眼意识到昨天就有一个两叶花自己没有得到,进而想到刚刚的三招对身边的女子没有一点用,反而被她将了一军,得意就马上变成懊丧了,脑袋也耷拉下来了,嘴角也嘟起来了。
王尚书一看,暗暗叫糟,往日这小祖宗高兴时疯起来就够人受的,今日还正巧碰上这小祖宗不高兴,我那些宝贵的字画啊,刚刚还没有来得及全部藏起来,万一叫这小祖宗一个不高兴都给我烧掉了,真是要了我的老命咯!
她愈加谄媚道:“不知霄皇子今日驾到有何见教!”
“怎么,皇城都是我姐姐的,我高兴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还非得要有见教才可以过来啊?”
“不敢,不敢,下官的府邸永远为霄皇子敞开,您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下官随时恭候。”
“哼!”小皇子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提脚迈了进去,脑子里还反复想着,看吧,明明自己吵架,哦不,讲道理很厉害,还没有人讲得过我,怎么碰到这个戚混蛋书生就不灵了呢?
他转眼夋了一眼戚混蛋书生,勾勾手指,戚清泉马上有颜色地跟了上来,他满意地点点头,就是这样嘛!就是一条不懂人伦的狗,都能让我训服地叫它往东不敢往西,叫它拉屎不敢放屁,何况你区区一个臭书生,哼!看我迟早把你拿下。
王尚书不愧江湖老油条,看了看戚清泉一脸书生气,联想到昨日太子贴身侍卫派的人过来打的招呼,马上就明白了此人是谁。
“这位想必就是昨日售卖两叶花的戚清泉戚小姐了吧!真是少年出英雄,年纪轻轻就能得到如此稀世珍宝,当真是命中有福啊!”
“学生不敢居功,全凭太子仁义,能顾全学生的不情之请。”
“哪里哪里,草木孰能无情,而你,连花木都能体恤,将来为官也必能体恤百姓,我们社稷就是缺你这样有才干有好心地的官啊!这作保之事,不用太子提醒,我也可以用我的乌纱帽为你担保。”
“多谢王大人盛情!”戚清泉跪下就施了一个叩拜之礼,这是读书人最大的礼,对皇上也莫过于三叩九拜。
戚清泉觉得不管王尚书出自真心还是假意,能够三言两语说中她心中所想,她就心生敬佩了,此人已身居高位,能够心系百姓,为官也不会太坏。
卫子霄小皇子却见不得戚混蛋书生对别人恭敬有礼,却对自己再三呵斥,他两条秀气的眉毛已经聚拢在一起了,熟悉他的人或者被他捉弄惯了的人都知道,这是发怒的前兆。
恰好王尚书属于两种人之中的后者,她赶忙补救:“霄皇子,前几日下官又得到一幅好画,画的是一匹红毛骏马,听闻霄皇子对马有些研究,不妨随我去看看。”这画着马的画,她并不怎么欣赏,觉得生拉硬套,过于浮夸,失了大气也就落了下层,但是画的马儿也算灵气逼人,若是牺牲了它保全了其他名家之作,倒不失为丢车保帅的良策。
“马,看什么马啊!皇姐又不让我骑!”越发觉得这个王尚书讨厌,让戚混蛋书生毕恭毕敬不说,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学生不才,早期也养过马,倒是可以陪大人鉴赏一番。”
“你养过马,你不是读书人吗?还养过马啊?”不知道为什么,听着戚混蛋书生提起马,他却不像被人戳住痛脚一般想要跳起来揍人。
“早些时候,娘亲身体不好,我又小,不能谋生赚钱,就去大户人家,给人家养养马。”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你还真是什么都干过呢,怪不得说起那些下民生活,头头是道。”说完马上捂住了嘴,看戚清泉脸上没有显露什么不高兴,这才轻轻呼出口气。
看的王尚书啧啧称奇,想不到这皇城小霸王也有看人眼色的一天,真是老天开眼,恶人自有恶人磨啊!越发想要早些将戚清泉收为己用。
“王大人,不是说看马吗?还不快走!”戚清泉他不敢随意招惹,这王大人可是任他欺凌的啊,这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不吃亏!不吃亏!
三人来到书房,一打开门,就看到整间书房如同狂风过境一般凌乱不堪。
王大人胖胖的圆脸上讪笑道:“看来府里的下人都该管教了,这书房乱成这样也不知道理理!”说着,就上前左手顺顺,右手捡捡,好歹腾出两张可以坐人的椅子。
卫子霄小皇子一屁股就坐在了主人的宽椅上,用手捂捂鼻子,“是该罚了,从刚才就闻到好大一股松香味!听皇姐说,松香是用来防止书画腐朽发霉的,这屋子里光有松香,却不见字画,莫非都让这些下人偷偷调换出去了,王大人是该好好查查了!”
王尚书罕见地老脸一红,不过,她皮厚,这红了一红,也没见的跟常人有所不同,心想却想,这位皇子不愧练过武,眼睛比老鼠还尖。
她从书房旁边的架子上取出一个盒子,佯装郑重地打开,将里面的画小心地取出,徐徐展开,一幅白马腾飞图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