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真他们隔得有些远，听不清两人争执的内容，但从双方的神情举止和围观群众的指指点点来看，一切好像有愈演愈烈的架势。越来越大的喧闹声则促使了更多的人停下脚步，围了过来。言真等人的视线，就这样慢慢地被那渐渐厚实的人墙所阻挡。
“什么汤老师？”言乐十分不满自己被排斥在外，锲而不舍地追问。
言安看了看那边乱哄哄的人群，又看了看身旁的言真和言笑，言语间很是不确定：“是不是转学前新来的那个班主任？”
“嗯，就是她。可是真没想到，她居然怀孕了。”言笑颇为感慨。汤玥是他们三年级时新来的班主任，言乐和言安只见过她一次，印象不深不奇怪。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开学那天一直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言真，居然比他更早地认出了那个人，记性未免太好了！
三胞胎转学以后，汤玥只当了他们一个学期的班主任，便换了工作。其中原因，他没有关注过，但听其他同学打听来的八卦，仿佛是因为结婚的新房离学校太远，她丈夫托人找关系将她调去了离家更近的一所私立小学。
再次见面，记忆中的美女老师已然变得面目全非。不但身材完全走形，气质也大不相同，原先说话轻言细语的人，居然在大街上吵吵闹闹。自己若非被提醒，恐怕走过她们身边，都只当作陌生人在街头演出的一场闹剧。真是亏得言真能一眼认出她！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言乐生性喜好热闹，听闻是熟人，便很雀跃地要上前去做围观群众。
言安白了他一眼，扭头去看封域。作为唯一的一位大人，他希望对方能够阻止弟弟旺盛的好奇心。毕竟看热闹总是不那么厚道的，若是再骚动一些，只怕自己这群孩子也会被牵连进去。况且，早早让言真看到些不好的场面，对她的身心岂非不利？
所谓“长兄如父”，没爹没娘的小正太自打在书本上看见这句话之后，便牢牢记在了心上。他全然不去想自己与弟弟妹妹们也不过相差几分钟，想要扮演一位如父的兄长委实太困难。以至于，稚嫩的肩膀虽担不起这样的重担，可他却从心理上生生把自己熬成了一个小老头，真是好不划算。
封域倒觉得言安有些多虑，言真的身体纵然不好，但这三年来并没犯过什么大病，顶多是精神乏些罢了。她既然想看热闹，那么看看也无妨，何必时时处处拘着她？围观的人的确很多，可在他面前还不够看，难道他还不能从这些凡人的手中保护好几个孩子么？
只不过，还没等他们更进一步去下个决定，拟个章程，那边，事态已是急转直下。
汤玥也不知听见了什么话，怒气冲冲就要上前扇人巴掌。岂料小女孩不肯吃亏，伸手就是狠力一推。汤玥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把握不好身体的重心，被这一推，就倒在了马路上。众人惊呼一声，正要上前搀扶。谁料，电光火石间，一辆汽车突兀地从拐角处驶来，直直撞上了她。
言真的双眼一直追随着人群的中心，当那辆肇事的汽车忽然出现在拐角处时，她忍不住叫出了声。然而，她话音未落，视野里已经是铺天盖地的猩红色。
封域脸色大变，伸手就去捂言真的眼，但到底还是晚了。小姑娘好像被从未有过的血腥场面给吓愣了，那双眼在他的掌心下一动也不动。
事实上，三个男孩也被吓呆了。平日里不论受了多少熏陶，言行中如何不似个普通孩童，但这一刻，他们和普通孩童没有半点区别。第一次目睹鲜活的生命在眼前骤然消失，第一次看见如此多的鲜血恣意流淌，第一次觉得人生无常。那林林总总的情绪霎那间混成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乱麻，结结实实地堵在了他们的心头。
封域想把言真拉走，可不论他怎么拽，小女孩就像是生了根一样杵在原地。偏偏他又不敢用力，万一把人给扯坏了，不说言章饶不了他，就算是他自己，心里也过不去。
又偏偏，言真不走，其他的孩子也跟着不动，像是谁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有些焦急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里万分后悔为什么要答应他们去吃蛋糕。这下子，谁都要做心理辅导了，没准儿就此留下了永远抹不去的阴影。毕竟这个死去的女人是他们认识的，不论印象多么模糊，终究还是在他们迄今为止还很短暂的人生中露过几面。
唉，凡人的孩子就是脆弱，哪儿像他们，自打出生起就日日活在血泊之中。而自己到底还是在这一界安逸得太久，这么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也让他忍不住操起了心。想到这里，封域觉得无比郁闷。
正当封域考虑要不要使出点手段来解决眼下的难题时，一直像块木头一样的言真在他怀里微微动了动。
他刚要高兴，随即，脸上便是一沉。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身边竟然多出了一个血淋淋的人影。
封域抬手布了个结界，将自己和那人影罩了起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冷声道。
“我，我不知道啊。”人影茫茫然地看看这边，看看那边，声音像是枯枝划过玻璃一般刺耳。
封域不适地晃了晃头，像是要把窜进耳朵里的声音晃出来似的。他还来不及庆幸自己布了结界，便见言真缓缓调转身子，面向了人影。
“小二怎么了？”看着言真的举动，封域大惊。他明明罩了结界，怎么会对这小丫头起不了作用？
何况，这人影除了自己，应当没有谁看得到才对，言真为什么要特意转身？再想起方才那轻微的异动，竟然像是比自己更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虽然封域一个劲儿地在心里安慰自己“不可能”，绝对是自己草木皆兵，想太多了！但经验告诉他，不可能的事情在言真身上仿佛总有变成可能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