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红的天空下,残阳如血。长满青草的山坡上,少年和少女玩闹着。
“玲姐,玲姐,快追呀。”跑在前面的少年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叫喊。“又一只蝈蝈,这只又肥又大!”
跑在前头的少年约莫十三四岁年纪,长相同其他山野间的同龄人不同。少年脸型显得颇为俊秀,这应当与其父乃是读书人出身不无关系。虽说其父也就是个高不成低不就的秀才,但是在这山野之间,也可以称得上是书香门第。不过毕竟乃是乡间,常年与大自然亲近使得少年面色被晒的微黑,多了些乡野味道。
“抓住它,抓住它,别让它跑了。”跟在少年后面的少女喊道。少女亦是一身乡野打扮。不过可能也是出身诗书之家的关系,整个人透着一股灵秀之气。少女正值十四五岁如花年纪,虽不说如大城里大家闺秀那般富贵牡丹、清雅白莲,但也出落得如同田野间的迎春花,带着那种朴实无华的美丽。
只听前方一声蝈蝈叫,肥肚蝈蝈一窜而起,向着侧前方蹦跃而去。
少年见此,立即飞身扑上,一把扣住那只亡命奔逃的蝈蝈。
“抓住了,抓住了。”少年欢叫着,捏着刚刚入手的肥肚蝈蝈,高高举起,似是向随后赶至的姐姐邀功。
“景弟真厉害,这么大一会,就抓了这么多。”少女开心笑道,看着弟弟将刚抓到的蝈蝈塞进腰间的草笼之中。看着弟弟腰间草笼中七八只蝈蝈,再对比自己那寥寥三只的收获,姐姐微微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宠溺与一丝无奈。
“那是,要知道我在全村里上树都能排前三呢。”弟弟一脸得意。“等回家把这些蝈蝈炸了,再放点那个胡椒。”少年想着炸蝈蝈的味道,嘴中喃喃着,顿觉口中生津。
“好啦,看你都要流口水了,赶紧再抓些,然后回家吧。”看着即将落下的残阳,姐姐打断了弟弟对炸蝈蝈味道的幻想,将他拉回现实。
……
“仙长,景儿就拜托您了。”
午后的阳光下,房舍前,一身儒衫的中年男子向着前面那个一身白色道袍的老者深深一躬。男子一袭儒衫已然略有破旧,却浆洗得极为干净整洁。男子的脸庞颇为俊逸,此刻其脸色带着几分恭敬与敬重,但更多的,却是对身旁那即将离自己而去的独子的不舍。但是,即便万分不舍独子离开自己,作为一个父亲,男子也知道:自己的儿子绝不能错过这最大的,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次机缘。
“施主,令郎资质上佳,乃是我辈修道之良才,日后定当有一番成就。若是无有意外,他日功行尚在贫道之上。贫道亦会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说罢,道袍老者向儒衫男子略一拱手。
这时,房舍之中隐隐传出女子的哭泣之声,其中带着浓浓不舍,却又极力压抑。
而此刻名为李景的少年正站在儒衫男子身边,一脸好奇地望着眼前这位白胡子老头,一脸若有所思。少年一想起自己即将要跟着这位白胡子老头学习神仙本事,就一阵的兴奋。等自己学成神仙术归来,定要用雷将那刘大壮劈地外焦里嫩,看他还敢不敢再来找自己姐姐套近乎。名为李玲的少女,则是躲在柴草堆后面,偷眼看着这一切,脸上带着几分畏怯与几分不舍。而墙头门缝中透出的那些目光之中,则满是惊讶与好奇。
似乎是听到了屋子里那压抑的抽噎,亦或是感觉到儒衫男子言语中暗含的不舍,道袍老者微微一笑,继而开口道:“施主亦不必介怀。修道之人虽说较之常人有更大本领,寿元也要多些,但亦有人情冷暖,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之辈。”顿了顿,老者接着下了一个承诺:“不瞒施主,令郎随贫道前去静心修道,短则三五年,长则七八载,修业略有小成,便可学成归来与施主团聚。”
听闻此言,儒衫男子微露喜色,道:“此言当真?”
“自然当真。”道人颌首。
“那,一切便有劳仙长了。”儒衫男子再次深深一躬。
片刻后,一朵白云载着道袍老者与少年李景飘向远方。
……
“徒儿…到为师这边来。”蒲团之上,一名身着粗布道袍的枯槁老者缓缓开口。
“是,师父。”对面竹屋中闭目打坐的少年开口应答道。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年纪,正是数年前随老者修道的李景。此刻,少年眉宇之间,满是忧愁。从总总迹象来看,师父已然时日无多。一想到与自己朝夕相处,传道授业的师尊即将不久于人世,少年心中便涌上一股浓浓的悲伤。
见弟子跪坐在自己面前的蒲团之上,老者缓缓开口:“景儿,为师大限已至,便在今日。”
“师父!”少年李景一声悲呼,泪水夺眶而出。
“徒儿,不必悲伤,我辈修道之人,应当看淡生死才是。”老者面带笑容,仿佛并非即将死去,而是将要远行一般。“为师临去之前,有一番话对你说。同时,为师这一身衣钵也便传于你吧。”
“嗯。”少年紧抿嘴唇,低下头,强忍泪光,喉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
“徒儿,你随为师入山修行已五年有余了吧…短短五年,你便修炼至练气期巅峰,当真不愧是三灵根的修道良才。”老者缓缓说道,满眼尽是满意之色。
“想为师以五灵根的低劣资质,勉强修行,终其一生两百年便止步于筑基中期。而徒儿你短短五年,便到了练气巅峰,只差一丝机缘,随时可以进阶筑基期,当真是令为师欣慰。”说到此处,枯槁老者那皱纹遍布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徒儿惭愧。”强忍哽咽,少年回答道,能令师父满意,也不枉自己随师父日夜苦修。
“徒儿,以你三灵根的资质,如无意外,将来成就必然在为师之上。”老者缓缓说道,“甚至,如果能有一些机缘,即便将来能进军金丹大道亦不是没有希望。”说道这里,老者双眼烁烁生光,仿佛看到自己的弟子进军金丹大道,光耀门楣的场景;同时,亦仿佛是临终前的回光返照,爆发出生命的最后一丝活力。
“徒儿,你定当谨记:”说道这里,老者的声音提高,仿佛要用尽最后的力量。“你虽然身为三灵根的资质,在我辈散修之中当属翘楚。但要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些大宗门弟子,哪一个不是三灵根资质,甚至地灵根的天才也不在少数,即便天灵根者也不是没有。切忌骄傲自满。要记住,无论你修为再高,法力再强,也总会有比你修为更高,法力更强的人。行事切记谨慎。为师大限已至,再不能为你遮风挡雨了。”
“徒儿谨记。”此时的少年,已然泣不成声,双膝跪地深深叩首。
仿佛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老者声音放缓,从怀中摸出一灰色储物袋,递向眼前弟子,道:“徒儿,这便是为师的储物袋,为师全部身家都在这里,一并留给你吧。”
“是。”少年双手接过,再次深深叩首,长跪不起。
“徒儿,待我坐化后,将我埋在后山便可…你离家已有五年了吧,也该回去看看了,将为师安葬后,便去吧…自此以后,天下之大,便任由你去闯荡…望你日后,能…进军……大道………”道袍老者似是终于寿元耗尽,缓缓闭上双眼,低下头,彻底没了气息。
“师父!……”少年一声悲呼,泪如雨下。
在少年那模糊的目光里,窗外的白云之上,似乎有一位道袍老者,就如同初见时那般,白袍如雪,道骨仙风,面对着自己淡淡而笑,然后,随风消散…………
……
“怎么…会这样……”此时的少年,目光呆滞,声音颤抖。
修道五载,刚刚挥泪送别师尊,回到家乡。映入少年眼帘的,不是怀念已久的宁静山村,而是冲天的火海。
此时的村庄,已然面目全非,到处是燃烧的房屋。前方不断响起的烈火燃烧的噼啪声,与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道,以及混合着焦臭味道的滚滚热浪,都在说明着:就在不久之前,原本应该宁静的村庄遭受了一场惨祸。
“喀拉~喀拉”一阵木料脆响,不远处的一座房屋终于承受不住烈火的焚烧,整个垮塌了下来。少年似乎是终于惊醒了一般,不顾燃烧的大火,飞快地冲进燃烧的村庄。
少年内心焦急而彷徨,甚至忘记了自己乃是一介修道之人,甚至最基本的碧水诀和驭风诀都忘记了施展。
“爹~娘~玲姐~”少年不断呼喊,希望自己的亲人能回应自己的呼唤。然而,出现在眼前的一幕,将他那因为师尊离去而出现裂痕的心,彻底地击碎。
出现在村中央的,是满地的尸体,鲜血洒满了大地。也正因为满地的鲜血,大火暂时还未将这一地尸身淹没。
少年睁着模糊而又迷茫的双眼,一一看着这遍地尸体,心中期望着不要看到自己的亲人。然而,现实却再一次给了少年那破碎的心狠狠一击。
在众多残破的尸首中,少年找到了自己的双亲,找到了自己的姐姐——父亲已然身首异处,母亲则是被利器贯胸而过。自己的姐姐,则是倒在那个从相貌上依稀是名为刘大壮的青年身边,小腹处,插着一把剪刀。而刘大壮,则是右手紧紧握着一把柴刀,胸前却有一道巨大的伤口,几乎将整个人一分为二。
扑通,少年颓然跪坐在地上,低下头,脑中一片空白。
片刻后,少年缓缓抬头看向天空。原本蔚蓝的天空,此时却被熊熊的火光映得一片鲜红。
“啊~~~~”少年嘶声狂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