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春意正浓,周灵犀却无半点赏春的闲情。自过完年之后,已经有快一个月,未见过萧洵的面。她以为他或许忙于政事,可却听巧儿说他夜夜宿在淑贞处。她只得苦笑半晌,这样的情形,她和他早都有所预料。
这日,周灵犀依旧恹恹的在榻上靠着,听外头一阵喧哗,便探头看去,原来是周灵涵来了,后头跟着一众小厮丫鬟。
“姐姐,灵涵来看你了。”周灵涵边跑着,边喊道。
周灵犀看到周灵涵,不由精神了起来,笑着说道:“今天怎么有空来看姐姐了?”
“爹爹去南方办差去了,我特意央求爹爹准许我来姐姐这里玩。”周灵涵笑道。
“你爹爹去南方了?什么时候去的?”周灵犀问道。
“去了三四天了,我想和姐姐说些悄悄话。”周灵涵说着,眼珠滴溜溜地转。
周灵犀了然,吩咐道:“巧儿,你去给小少爷做些糕点了,慧儿,你去打点一下跟来的丫鬟小厮,其他人都退下吧。”
待下人全部退下,周灵犀才问道:“有什么悄悄话想跟姐姐说啊?”
“姐姐,周慧如是谁?”周灵涵怯怯的问。
“周慧如是我们的大姑姑啊,怎么了?”周灵犀不解。
“那天,我偷偷听见爹爹和娘亲吵架了。”周灵涵道。
“他们都说什么了?”周灵犀又问。
“我听到娘亲哭着说爹爹一直挂念着平安府里的那个女人,如今听说周慧如病了,他早就身在曹营心在汉了。巴不得立马回到平安府去。爹爹又说娘亲什么都不知道不准乱说,他们平安府里的事轮不到她做主。吵了好久好久,后来谁都不理谁,也没人管我。”周灵涵瘪着嘴说道。
周灵犀听完,感觉到大伯父似乎和大姑姑的关系并不一般。平安府才出了事,大伯父就去南方办差,肯定是要回金陵的。难道?周灵犀被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吓了一跳。不可能吧?
周灵若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别人都当周灵若只是跟母亲的姓,可会不会是周灵若的爹爹本就姓周呢?细细想起来,从小到大,大姑姑对大伯父的事情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可那或许是因为大姑姑操持家事,和大伯父来往更多些。大姑姑对大伯父的事一向很上心,可或许是大伯父身居高位,作为家人自然会常常关心,毕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可是大姑姑千方百计置娘亲于死地,是因为娘亲发现了她的秘密,究竟是什么秘密,让娘亲非死不可?大伯父又为什么要跟娘亲说抱歉?
想了一会,又回过神来,笑着对周灵涵说道:“周慧如是我们的大姑姑,就是你爹爹的亲妹妹,你爹爹关心她自然是应当的。可能是你娘亲舍不得你爹爹出远门,所以才会那么说的。这些大人们的事情,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姐姐,安王爷对你好吗?”周灵涵似乎对周灵犀的解释不以为然,又改口问道。
周灵犀笑了一下,道:“很好啊。”
“我爹爹对娘亲不好,他很少去看娘亲的。娘亲一个人,总会觉得很*****现在也一个人,会不会觉得很寂寞呢?”周灵涵一脸凝重。
“灵涵多来陪陪姐姐,姐姐就不寂寞啦。”周灵犀捏着周灵涵圆嘟嘟的脸,笑道。
“灵涵一定多陪陪姐姐。要是姐姐觉得王爷对你不好,灵涵就接你去别的地方住。”周灵涵道。
“哈哈,好啊。”周灵犀被周灵涵的话逗笑了,可心中却又多了一件事。趁给周灵涵准备点心的空档,周灵犀又吩咐慧儿去找陈刚。
夜幕降临,周灵涵赖着不肯回去,“我想和姐姐睡,反正姐姐也是一个人。我想听姐姐讲故事。”
周灵犀拗不过,又实在喜欢周灵涵,只得打发小厮们回去复命,让周灵涵夜里留下。
“回去告诉娘亲,我在姐姐这里玩个三五天再回去。”周灵涵喊道。周灵犀无奈的看着他,心中却想着未来自己的孩子不知道会长什么样子。
想来丞相夫人也心情欠佳,便应允了,只让人送来周灵涵每日的功课,不准落下。
府上的下人偷偷议论,王爷总往侧妃那里去,正妃觉得无聊,便把自己的堂弟接了来玩。也有人说,王妃叫来丞相的儿子,是想提醒王爷,她的伯父是当朝丞相。这些嚼舌根的人全被管家打了板子,周灵犀只当不闻,每天只陪着周灵涵温书,讲故事。
起初只讲给周灵涵一个人听,身边的丫鬟跟着听个热闹,渐渐地院子里的人都跑来听,甚至别的院里的丫头都过来听,这院里每天竟跟茶楼一样热闹。
这日,周灵犀正讲到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却突然从院子里看到一个久违的身影。她愣了一下,随即俯身请安:“王爷吉祥。”
众下人也纷纷请安退下。
萧洵淡淡的笑了笑,道:“丞相来接小少爷,在前堂。你收拾一下出来吧。”
周灵犀盯着萧洵看了一眼,便转身对周灵涵说道:“你爹爹来了,快去收拾你的书本。”
周灵涵嘟着嘴进了屋,院子里只剩下萧洵和周灵犀两人。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吧。”萧洵笑道。
“你要是有事要忙,就去忙吧,我带着灵涵出去就好。”周灵犀道。
“嗯,那好。”萧洵看着周灵犀,眼里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这个小捣蛋,我离开这几天,你就知道玩。”周贤对着周灵涵说道。
“爹爹不是答应我来找姐姐么。”周灵涵嘟囔道。
“大伯父,灵涵的功课我每日都检查的,并没有落下。”周灵犀笑道。
“那我就带灵涵回去了,你有空过来坐坐,你姐姐也来了。”周贤道。
“真的?太好了。正愁没有人陪我一起赏景呢。”周灵犀笑道,心里却琢磨着,看来大伯父真的回过金陵了。
过了几日,周灵犀便去丞相府拜访。
“姐姐,这几天你可有出去玩?”见到周灵若在院子里,周灵犀便上前问道。
周灵若看上去神色并不太好,“没什么心情玩,府里出了些事情,舅父才带我来上京的。”
“府里出什么事了?”周灵犀惊讶道。
“爹和娘吵架了,闹得很凶,爹爹被娘亲关起来了。我不知道怎么办,舅父办差经过金陵,娘亲便让舅父把我接过来。”周灵若道。
恐怕不是经过吧,周灵犀心里想着,嘴上说道:“既然来了,就不要想府里的事情了。姑姑和姑父的事情,他们自会解决的。你就在上京好好玩几天吧。”
和周灵若聊了几句,周灵犀便去书房见周贤。
“听说安王爷好久没去你那里了?”周贤见了周灵犀,问道。
“大伯父消息好灵通啊。”周灵犀笑道。
“他不来找你,你就不会去找他么?”周贤扬眉问。
“伯父,我不想如此。”周灵犀低头道。
“哎,宠爱是要争的。”周贤叹气道,“你若是不争,只会让别人欺负。”
周灵犀心中想,我才不稀罕争来的宠爱,嘴上问道:“争了这宠,对伯父有什么好处?”
“如今萧洵已经开始发力,恐怕不肯多和你亲近。这宠,怕也是难争的。可你也该试试,毕竟那是一辈子的事。”周贤道。
“大姑姑可好?”周灵犀转移话题道。
“她还好。”周贤淡淡说道。
周灵犀便不再言语。
“最近形势不太乐观,你我该避避嫌,日后这里你还是不要常来了,不过你若是想见你姐姐弟弟,叫他们去王府应该可以,就怕萧洵因此更生嫌隙。王府里的事情,只能靠你自己了,大伯父帮不了你。”周贤道,“你是正妃,那位是侧妃,以你的身份,争一争还是有几分机会的……”
周灵犀依旧沉默,琢磨着大伯父跟自己说这些话的目的。
“以后的形势谁都说不准。当日是皇上让你嫁给萧洵,以后的日子,你也只能自求多福了。只怕以后争锋相对起来,大伯父也顾及不到你,甚至可能波及到你。若是你能得萧洵呵宠,或许他还能保你,若不能,你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周贤叹息。
“大伯父放心,灵犀会照顾好自己。”周灵犀笑道,“去年灵犀离开平安府的时候,祖父还特地嘱咐过,让灵犀多帮帮大伯父。恐怕灵犀是力不从心了。还好姐姐来了,她也能帮灵犀在大伯父跟前尽份心。如今姐姐还未嫁,当初我没能嫁给平王爷,姐姐若是嫁了他,想必也有些益处。”
“并不是任何人嫁给王爷都有好处的。你姐姐的婚事,我自有主张。”周贤道。
周灵犀笑着离开,坐在轿子里,心里满是凄凉。那个对自己一直慈眉善目的大伯父,那个从小一直尊重敬仰的长辈,以后也不会再顾及自己了。当初让自己做萧洵身边的细作,如今失了宠,恐怕细作也做不成了,自己便是弃子了。日后竟可能要站在对立面,想到这里,周灵犀心中总有些难过,毕竟,大伯父对自己,是真的很好,而灵涵,也是比别的姐妹更亲近些。以后,却不得不疏远了。
回到王府,慧儿凑上前悄悄说道:“王妃,刚刚在丞相府里,那个叫水生的让我把这个给你。”
周灵犀接过来,看是一封信,便进屋拆开看。水生小时候跟着自己去爹爹的学堂听过书,认得几个字。信上写得很简单:“二小姐想做的事,水生可以帮忙。二小姐身边要有个可靠的人。”
周灵犀看完后,在烛台上烧了,心中琢磨着,水生和自己从小玩到大,彼此还算熟悉。大伯父应该不会让水生过来做探子,自己已经是被放弃的棋。至于姑姑,应该还没有察觉她的发现,所以也不会是姑姑的人。上次轻芷的尸体,也是他帮忙才找到的,他的话应该可信。可是,水生为什么要帮她呢?她得想个办法,先见水生一面。
这天,陈刚又来求见。
“怎么样?”周灵犀问。
“丞相的确去过平安府。可是除了全家人一起用膳外,丞相和大奶奶并没有私下见面。不过丞相去看过姑爷,具体说了什么并不知道。大奶奶跟丞相说让把大小姐带来京都,当时大奶奶说‘灵若就交给你了’,这也是很寻常的话,没有什么特别。因为还有公务,丞相在平安府并没有留多久。”陈刚说道。
“的确是看不出来大姑姑和大伯父有什么不寻常,可大伯父专程回一趟平安府,我还是觉得他们两一定有蹊跷。”
“如今既然大小姐在丞相府,不如滴血验亲。”陈刚道。
“滴血验亲?这个根本不准的。”周灵犀笑道,娘亲以前跟她说过,滴血验亲根本就不能判断血缘关系。“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些事情也急不得的。”
“还有一件事,姑老爷刚刚病死了。”陈刚道。
“什么时候的事?”周灵犀惊道,看灵若的口气,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丞相他们从金陵离开之后三天,姑老爷就死了。应该是瞒着灵若小姐呢。”陈刚说道。
“好,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周灵犀道。
“那属下告退,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属下。”
“知道了。”周灵犀心中却又犯愁,如今萧洵刻意疏远自己,陈刚是否真的能为自己所用?他毕竟还是萧洵的人。看来,的确要有真正忠于自己的人。
这几日周灵犀总感觉身体懒懒的,夜里睡觉总觉不安稳,常莫名其妙的惊醒。慧儿嚷嚷着要请大夫,周灵犀只觉得是因为这几日心里想的事情太多,有些烦闷,并没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