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进去，林海见到沐奶奶和沐一坐在中间的沙发上。另外还有两个客人，一个颇有威严的中年妇女和一个西装笔挺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年轻男子则分别占据左右两边的独立沙发。
林海进门后沐奶奶表情尴尬地朝他一点头，中年妇女只是施舍性的斜睨了他一眼，年轻男子则更将目光节约到了极致，没有浪费一丝到林海身上的意思，而是饶有兴致地盯着正低着头的沐一。
女孩的长发自然垂下，遮住了她大部分面容，让人看不清表情，沐奶奶一脸凝重地握着孙女的手，却怎么也捂不暖那一片冰凉。
林海摸了摸眉毛，外面听到的那句话让他有点分不清主谓宾，进来之后发现场面更加诡异，不过既然事不关己，他和沐奶奶点了点头便去厨房拿出买好的土豆闷不做声地削起皮来，削好的则放进一边盛满水的盆里泡着。
“我知道你家一一有孤僻症，我们这是来帮你的嘛。”大概是被林海打断了思路，中年妇女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气略比上次柔和，却还是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原来是孤僻症，小爷还以为你是哑巴装冰山美女呢。”在厨房削土豆的林海偷偷地翻了个白眼。
“马大姐，不，马主任。”见对方眉头微皱，沐奶奶赶紧改口道：“其实我们家一一也不能算是孤僻症，就是不太爱说话，其实和大家没啥两样，哈哈，你们有心了，咱们居委会有您这样的主任真是大家的福气。”
听到沐奶奶的奉承之语，马主任脸色微微好转，道：“我知道当年的事，那也怪不得一一，但是不爱说话，老呆在家也不是办法。”
马主任没有注意当她说起“当年的事”的时候，女孩的手开始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还是自顾自地说着：“一一今年也快有20了吧，不出门，也不上学，就呆在家里玩游戏，再好的人都要变成废人了。
咱们这片住宅区，去年被评上全市先进，靠得就是精神文明建设的好。像一一这样的女孩，更是我们着重关心爱护的对象。
我家楚成这次就是专门为了一一的事过来的，他在首都念的是心理学研究生，正好可以给你们家一一好好做做心里辅导。”
楚成是马大姐的儿子，也是她的心头肉，在首都心理学修习的怎么样不知道，但忽悠家长和花天酒地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高明。每年从马大姐这里骗去的资料费、学费大部分都交给了首都八大胡同的美女师傅们。这次两袖清风的回家想再带一麻袋现金走，却不知怎么得给他听到了小区里有个常年不出门的冰山美人的消息。这下可痒坏了号称驭女无数的楚公子，正好老妈是这片区的居委会主任，于是轻而易举地便忽悠着马主任带自己登堂入室来了。
“从心里学上来看，不爱说话是孤僻症的明显症状。最好的治愈办法就是出去走走，多交朋友，最好是男朋友，爱情的力量是治愈孤僻症最好的办法。”楚成信口胡诌着，看似一本正经，其实心里早已一片迷乱。后悔在首都的生活都白过了，巷子里的那些庸脂俗粉哪里比得上眼前这位肌肤赛雪、冷若冰霜实则却艳若桃花的美女！静坐在那儿，像极一朵幽莲，散发着迷人光芒和诱人芬芳。令他忍不住想靠近轻嗅把玩。
林海撇撇嘴，透过厨房的玻璃看到那个叫楚成的家伙眼睛都快贴到沐一身上了，心里想着现在的读书人真是越来越没出息。
“你们走。”低着头的少女突然开口说道。
这是林海第一次听到女孩说话，声音悦耳，温度却冷得像腊月里的寒风，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沐奶奶一边紧握着孙女颤抖的手，一边对马主任和楚成尴尬地笑道：“两位贵客，要不就算了吧，你们看一一也挺好的，就是有点怕生，心理辅导就不要了吧。我们家文博最近搞了点野味，等他回来让他……”
“什么挺好的！”马主任打断了沐奶奶的话，重重地把茶杯砸回桌上，在这片区从来还没有人逆过她的意思，如今竟然被下了逐客令，还当着自己宝贝儿子的面，如何不让她火冒三丈：
“我看很有问题，大大的有问题！你看你们家孙女在家呆得连基本的礼貌都不懂了！赶我们走？你以为我们稀罕来么？我儿子大老远来一趟容易么？还不是怕她这样下去会沦为社会的败类、渣滓，拖我们小区精神文明的后腿！”
听对方这么说林海的眉头微微皱起，觉得对方会用这么多反问句，当一个居委会的主任真是可惜了。
沐奶奶则觉得嘴里有点发苦，但碍于对方是客，还是努力克制道：“关于一一的教育，请马主任放心，我们沐家两代都是警察，就算我老来痴呆不能把一一培养成对社会有贡献的大人物，也绝不会让她变成一个危害社会的败类。”
“警察又怎么样？那年还不是出了那档子事，老婆都管不住，还能管好女儿？”马主任不屑道。
“滚！！！”客厅里的女孩浑身颤抖，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双手狠狠地敲打着沙发。吓得林海把土豆都丢了出去。
沐奶奶也是双眼通红，使劲搂着颤抖的孙女，对两人恳求地说道：“对不起，我们不需要帮助，请你们离开。”
“你看看！这就是你们自己教育的后果！对着客人大呼小叫！不就是死了妈么？小区里单亲家庭的小孩子多的去了，就你们沐家的精贵？没见过这么没教养的！果然是有爹生没娘教！”被人喊“滚”，马主任勃然大怒地起身说道。
沐奶奶老泪纵横，已无力再跟对方辩论什么，只是用力地挥着手，想让对方赶紧离开，女孩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长发下看不清地眼泪，早已如雨般落下。
听到“有爹生没娘教”几个字的时候，一直默默挂着土豆的林海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毛好像被通了电似的立了起来。
“我们走！在这呆着凭白丢了我们的脸。”马主任看了一眼还恋恋不舍的儿子喊道。
出门前，马主任又突然转身冷冷地道：“上面的政策就是要抓好精神文明，我儿子是专家，说你孙女有孤僻症就是有孤僻症。既然你们拒绝专家主动为你们提供的帮助，那么我会代表社区去联系第七医院，请有关方面的专家再来跟你们谈。”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第七医院是什么医院沐奶奶当然知道，沐一的状况不可能被归为精神病，但是如果真有医生上门，虽然带不走人，但肯定会对孙女造成刺激，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狠毒……
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孙女，老人只觉得无限心酸。
“请等一下。”一个新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
马主任和楚成回头，只见刚才那个被忽略不计的人端着一盆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面带微笑地快步走来。还来不及反应对方便将那盆东西兜头倒了过来，淋得他们浑身是水，两人的头更是被几个水里的硬物砸得生痛。
“额，那个，这是我特别精心调制的马铃薯养颜水，
我是食物方面的专家。
真的，我有证的。
所以请你们不要拒绝啊。”
林海微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