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天隐约有些要下雨的迹象,我们在午膳前便赶回去了。
马车行驶的时候,我掀开帘子看了眼渐行渐远的娘的坟墓,脑海中是儿时我追赶蝴蝶时娘站在我身后一脸微笑的模样。
娘,玉儿跟你保证,我一定要让自己过的很快乐很快乐。
回去的途中我昏昏沉沉的,便趴在喜鹊的腿上睡了会,睁开眼时,马车已经进了殷城。
因是接近午膳时分,空气中都泛着浓浓的饭菜香,我忽然想到凌波楼的五彩牛柳和蜜饯青梅,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在离凌波楼不远的一个岔路口喊住了马车,爹和辛垣听到声响都勒住了马,回过头来看我。
爹爹的目光带上询问,道:“怎么了,玉儿?”
我跳下马车,拍了拍手走到他们身边,“邱如昕喊我去凌波楼,午膳就不回府用了。”
爹爹看了我片刻,咳了两声,“那早去早回吧。”说罢便准备朝前走,突然又回过头对准备下马的辛垣说:“辛垣,你不用跟着她了,随我回府吧。”
辛垣愣住了,还保持着下马的姿势,但也只是一瞬,他便掩了眸,上马随爹爹走了,只丢下句话:“自己小心点。”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却乐了,“喜鹊,你听到没,辛垣居然跟我说让我自己小心点。”我拽着喜鹊的袖子,不免有些兴奋,“啧啧,辛垣居然学会关心我这个小姐了。”
我和喜鹊踏进凌波楼时,早有小二上前来带着我们去了邱如昕订的包间。
这凌波楼不说菜品是色香味俱全,就连环境也绝对是东国最好的了,总共三层,建在殷城最繁华的中心地带,同时也依傍着月照湖,风景自不在话下。
我和邱如昕来这皆是会选三楼那临湖的房间,安静且视野好。
小二领着我们到那外面挂着“沐月间”的房门外,便打个千退下了,这时拐弯口走过来个人,仔细一看才发现是邱如昕的跟班,叫连七来着。
连七瞧见我们,忙笑说:“玉小姐快进去吧,我们家公子等侯多时了。”
我点点头,喜鹊和连七待在门外,我推门进去就看见在桌边晃来晃去的邱家二公子。
我绕过他直接在窗边的凳上坐下,那邱如昕一个箭步跨到我面前,瞪着我。
我看着他那张离我只有一寸距离的脸,没好气道:“干嘛,你脸上长了什么稀奇玩意想让我看的?”
“哼!”他的呼吸吐到我脸上,带着仿若雨后空气般的清爽气息,“我在这等了你多长时间你知道吗?”
我嗤了声,挪开点距离给自个倒了杯茶,“你哪次不是这么说的?我今年来的已经算早的了!”
他如泄气般的在我身边的凳子上坐下,盯了我片刻仔细瞧着我的神色。
心里不禁有些慌乱,忙道:“我很好,你不用这么看着我。”
他还是盯着我,一会儿后才轻吁了口气,好似放心地松懈下来。
我咳了两声来掩饰下内心涌起的感动,邱如昕跟我从小一起长大,他是知道我每年清明前都会去祭拜我娘,他也知道那时的我是心情最不好的时候,所以每年去祭拜的前一天他都会打发人来说让我第二天去凌波楼,名义上是找我有事来了也是斗嘴,但实际上我知道他是不希望我难受想转移我注意力,可他从未说破我也从未跟他说过感谢的话。
热茶升腾的雾气氤氲着我的眼睛,都快十年了还是年年感动,真没出息,我在心里偷偷骂着自己。
端起茶杯抿了口,皱皱眉。
邱如昕忙问我怎么了,我晃了晃杯子摇摇头,“这凌波楼茶叶的质量还有待提高啊。我在楚楚那喝的茶可比这好上千百倍。”
邱如昕却只是笑着,“怎么可能,这凌波楼的茶叶好坏也是从南国那边运来的,怎么会比窑子里的花魁喝的差。”
我瞪了他一眼,“不许这么说楚楚!她跟别的那什么可不一样。”
“好好好,我说错了。”邱如昕知道惹到我了,忙讨饶,“我只是这么一说,不过你的嘴可真是刁钻,这么好的顶上春芽还被你喝的直皱眉。”
我放下茶杯,不再跟他争执。
他却是起了好奇心,用胳膊碰碰我问道:“楚楚姑娘那是什么茶,让你这么念念不忘,总不是她自己炒的吧?”
我想了会子,道:“听她说是梅家坞的西湖龙井,还是什么“明前茶”。你知道,我向来只管吃喝,是记不住这些玩意的。”
邱如昕却很是吃惊,站起来道:“你确定楚楚姑娘她只卖艺不卖身?”
我见他这反应,也是被吓到了,“当然了。”
他直感叹着被我拽着又坐了下来,拨弄了下他那直挺挺的鼻子,“那便是谁送她的吧?”
“听说是户部侍郎余舟。”我边回答着边瞧着邱如昕的反应。
他闻言果然眯起了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姓余的自从接了户部侍郎的位子后可是大发了不少。连梅家坞龙井都弄到手还被拿来送人。”
我看着杯子上空渐渐变少的雾气,问道:“那茶很名贵吗?”
邱如昕看了我一眼,“不名贵能入的了你的嘴吗?”
我忍住气却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好怒视他。
“梅家坞龙井本就是名贵的茶,明前茶是清明节采制的茶叶,受虫害侵扰少,芽叶细嫩,色翠香幽,味醇形美,是茶中佳品。今年清明前比往年都要冷些,发芽数量本就有限,生长速度较慢,能达到采摘标准的产量更少,向来有“明前茶,贵如金”之说。何况从南国运到这来还要些时日呢。”
我听邱如昕说着,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早知道楚楚给我时我要了就好了,还管什么有钱人家少爷形象!
邱如昕倒了杯茶,灌了口,继续道:“我可是听说每年只有宫里人才有的喝的,今年从南国那送来的本来就少,本少爷还没来得及进宫喝上一口倒被你先喝上了。”
他顿了下,望向窗外,“咱们这位余大人可真是好本事啊,这么名贵的东西不但弄到手还那么爽快地送人了。早知道我就不跟他关系弄僵也好去蹭点啊。”
“你跟他关系弄僵?你跟余舟怎么又扯上了?”
他转过头来看我,苦笑道:“还不是因为我爹,余舟最近得势,极力想排除反对他的人,你也知道,朝中官员本来就分好几派,我爹管着参谏的事,但凡官员有问题的皆会如实上告,就被余舟给盯上,本来准备参我爹一本的,还好被百里伯伯给压下来了。后来我碰到过那姓余的一次,话语冲了他,他便四处说我是那放浪无教养的公子哥。”
我点点头,“他对你的形容倒还是像点人话。”
邱如昕作势要打我,我忙笑笑讨饶,正色道:“上次我路过书房时,听到邱伯父和我爹在说事情,便听了会,他们说的也是那余舟的事,好像那老头儿还很不满我爹压他折子的事,竟想把我爹也牵扯进来。我爹最近正为这事烦着呢。”
邱如昕啧啧两声,“你居然偷听!”
我也不恼,只是拿手敲着桌子,“你若不是偷听,你又怎会知道这些事?”
邱如昕呆愣了下,撇撇嘴没说什么了。
这时,我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下,邱如昕早已习惯,便说:“快点菜,让他们赶紧上菜,只顾着跟你聊,我也饿了。”
我拍了拍肚子,道:“五彩牛柳,蜜饯青梅。”
邱如昕冲我翻了个白眼,“你什么时候来凌波楼吃饭能换着菜吃下?”
我“哦”了一声,接着说:“琵琶大虾,双色马蹄糕,香麻鹿肉饼。”
邱如昕叹了口气,放弃了劝说我的举动,说了声:“衣服在里间的榻上。”便出去了。
我耸了耸肩,我对喜欢的东西就是百吃不厌这也不是我的错啊,这说明我是个专一的人!
邱如昕走后,我便跑到里间找到他给我带的男装换上,把辫子解开,梳起些在头顶盘上,拿根玉钗固定好,于是我摇身一变又成了白玉公子了。
打理好后喊喜鹊进来也把衣服换上。
我以前但凡跟邱如昕出来总会交待他带上男装,他问我为什么,我的理由时穿男装干什么都方便不会被约束着,这点他倒也同意,多个人陪他干“坏事”被他爹发现了还能一起担着他何乐而不为,于是之后每次出来他便会自觉地给我和喜鹊带上衣服。
喜鹊换好衣服出去时邱如昕也回来了,他打量了我一眼,说:“我迟早有天趁你穿男装时带你去我爹和我大哥面前溜达一下,免得每次闯祸了他们都怪我带着你个姑娘家在外面瞎闹腾。”
我嘿嘿笑着,“那没办法,谁让我可以出了事马上换回女装装下柔弱。”
邱如昕作势恶心了下,“不过你也只能骗到我爹,我大哥还是明眼人的,只是他说你虽然看着像男孩子一样,但实际上还是女孩心思,要我保护好你不能欺负你。真不知道是不是我亲哥,老向着你做什么...”
邱如昕一个人在那嘟囔着,我心里却突了下,“邱如晦这么说我的?”
他点点头,大喇喇坐下,仔细看着我,然后摇摇头,“没看出你哪点像女孩子!”
我在桌下踹了他一脚,他大呼痛然后弯下腰揉着腿怒视我。
我反瞪他一眼,脑海里闪过邱如晦那清秀的面孔,和我为数不多的几次交谈里温柔的语气,再看看眼前这个人,忍不住皱了眉,明明是亲兄弟,虽然长的都好看,怎么性格跟品行就差那么多。
我和邱如昕正大眼瞪小眼时,外面响起敲门声,我们俩皆是没好气地吼了声:“干什么?”
敲门声没了,寂静了片刻才听见店小二那弱弱的略有些颤抖的声音:“二...二位,小的是来上菜的。”
我和邱如昕这才反应过来,往两边挪了挪,邱如昕说了声进来吧。
小二端着个大托盘进来时,连头都不敢抬,只是一边把菜往桌上放一边闷着声音报菜名,最后一样罐煨山鸡丝燕窝汤端上来后他说了声慢用便逃也似地带上门离开了房间。
我笑了笑,指着邱如昕说:“你看你,乱发脾气吧,吓到别人了。”
看着一桌子菜,为了防止口水直流我拿起筷子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邱如昕只在旁边看着我叹气道:“我前几日不才在凌波楼给你剥削了顿吗,你怎么弄得跟几百年没吃过一样?”
他剥了个虾子放进我碗里,“你吃慢点,唉,真不知道你这样怎么嫁得出去。”
我把虾子塞进嘴里,口齿不清道:“你管我,你就负责给我蹭饭吃就行。”
“那可不行,”他笑道,“万一哪天你爹看我天天跟你待一块要我娶你怎么办,那我不亏大了,不但搭了银子还把我自个搭进去了!”
我怕浪费粮食才忍住没把吃的吐他脸上,“你要娶我还不想嫁呢!连你洗澡的样子都看过,一点新鲜劲都没有。”
想起往事,邱如昕像吞了个鸡蛋哽在那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只好闷闷地给我剥虾子。
十岁那年爹爹去西国办事,怕我在家无聊便让我搬到邱府去住些日子。一日中午被戚娘强迫着要求午睡,我睡不着便偷偷爬起来去找邱如昕玩。当时日头高照,守房的连九打了个盹,我便像往常一样门没敲直接进去了。结果就是邱府的大部分午睡的人都被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惊醒。
我很不幸的看到了正在洗澡的邱家二少爷邱如昕的裸体。
还有,那声尖叫是邱如昕发出的而不是我,当时我很漠然的看了他一眼,甩了句“大中午的洗什么澡”便走了出去。
这件事于我是没有任何影响,可是对已经十二岁是懂得害羞年纪的邱如昕来说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同时也成为了我日后言语上攻击他的最好利器。
想到这些,我边吃边笑着,邱如昕在一旁已经分不清是红着脸还是黑着脸的剥虾子,转眼一碟虾子已经被他剥完了。
我拿过那碟虾肉,吃的更欢畅了。
<ahref=http://www.*****.co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