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位于书院顶端,与其他建筑相距甚远,只有一条栈道相连,因为藏书较多,所以修的极为高大宽敞,第一层摆足以容纳百人的桌椅,以便学生看书之用,往上四层是藏书之所,高有三米的漆红木书架上摆着满满当当的书籍。
管事的是一位戴姓老者,老者不多言,喜欢一边看书一边吃慕士塔格雪山特有的冻枣,遇到同学借书就从故纸堆中抬起脸,不紧不慢的做一些必要的记录,然后继续看书继续吃冻枣。
陈图这种冷漠到骨子里的人都对他没有恶感。偶尔老者会让陈图把学生还回来的书放回到原处,陈图就抱着十几本书穿梭于这书的世界,将每一本安放到原来的位置,作为回报陈图可以在这藏书阁中任意的翻阅,陈图每一次都是最后来,然后在这里呆到张末花完成一天的修炼。
今天也是如此。
陈图站起身,揉了揉发麻的小腿,然后将手中的《林中详解》放回去。这是他这几天一直看的一本书,其中对于道印的理解极为深刻,颇多借鉴之处。
望了望窗外的天空,云已经染成最深的红。
“小花已经完成修行了吧。”
陈图塔塔的踩着木制的楼梯往下走,到了二层,戴老正在坐在往常的位置上看书,他听到声音,知道是陈图下来去接他自己的小妻子了,就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木制冕表,笑呵呵的说道:
“还有一刻钟,小子等不及见娘子了?”
相处的熟了,陈图知道这戴老有时候会拿他玩笑几句,并没有什么恶意。
陈图也笑了笑。
“此处腐朽之味太浓,也就您受得了,小子我这就找娘子回家热炕头了。您老晚安。”
“你这毫无良心的小子!记得明天帮我这腐朽之人搬书。”戴老含笑呵斥道。
陈图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从这里走到顾先生那要不了一刻钟,小子可否回答老夫一个问题?”戴老放下书,突然叫住陈图。
陈图想了想,说道:“请问。”
“你对你看的那本书有何体会?”
陈图没想到这个老者竟然问这么一个问题,以他想来老者十之七八会问他为什么会天天来这看书,或者是不是想修行等问题,并且自己已经想好怎么回答,但没想到这戴老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
陈图沉默了一会,想着其中蕴含的深意。然后回答道:
“还没有迈入那个境界,一切都是雾里看花,不敢妄言,只是通读而记之,以备来日之需。但有几个问题还请先生解答。”陈图深深一礼。
戴老摸摸颌下短须,有些满意的看了陈图一眼,点了点头,说道:“说来看看。”
“书中说道印即规则,七十二基本法即七十二规则,那么这个世界上有第七十三种规则么?”
“七十二基本法为仙人所创,有没有第七十三种我也实在是不知道。”
戴老诚实回答道。
“真有仙人么?”
“应该有?”
“……我在问你……”陈图有些无语。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
“哦。”
“……”戴姓老者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换一个我能回答上来的。”
“聚光术术式结构您知道么?”
“略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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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图在栈道上飞奔,天已经暗的看不清山下的景物了,整个学院静悄悄的,零星的亮着几盏灯火。
现在能确定的有两件事,一个是戴老头和他的关系不错,这对于以后会有帮助。另一个是他完全错过了马车的接送时间,估计小花现在在着急。
等他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顾先生的讲堂,发现里面竟然还有灯光亮着,陈图顺着门口往里看,讲堂里面宽广而黑暗,三排木桌整齐的往后排列,张末花就跪坐前方的毯子上,伏案画着什么。
那个只闻其人不见其面的顾先生应该坐在前面,在他与张末花之间悬浮着一团明亮的火焰,张末花笼罩在微弱的光亮之中,素白的小脸仿若玉石,宽大的学生服自然的拖在地面,她低眉认真的样子就好像刚从书中走出来的仙子。
陈图放下心,并没有上前打断她。
学院的先生大多是一些专心修行的人,他们古板而固执,极为注意礼节,所以这个时候安心等待是最好的选择。
但接下来的发展……好像有些不同?
当天快要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张末花终于完成了手上的东西,她双手托着送上前面,起来的一瞬间,陈图看到那是一个术式的元气结构,应该是她接下来要修炼的。陈图还没有跟她讲过那个术式,所以上面有很明显的错误。
果然顾先生看了一眼就扔到了张末花面前,他冷哼一声。
但是,那声冷哼虽然故作庄重但是是个年轻的女人声音。
顾先生是个女的?
那顾先生继续以好听的声音说道:“我以前是怎么跟你说的,张末花?”声音一顿,张末花低下头。
“你的天赋平平,修炼一途艰难遥远,但幸好你字写的极好,等达到二轮镜我就带你回皇城拜书圣伯伯为师,这才是你应该要走的路。虽然……你不得不接受某些事,而我回来之后也以无力改变,但是你要明白你始终是一个修道者,就算你已经嫁为人妻,我一直以为你明白这点。从新回到学院的时候、更加努力的时候、术式构建的很好的时候、作为你的先生我很高兴,但现在是什么情况?!难道你的那个夫君就这么重要!这样拖累你的人怎么配做你的夫君!等我明天就请示院长找个理由修了他!”
张末花被呵斥的泫然欲泣,一副乖乖认错的样子,听到要将她和夫君分开就摇头。
那个顾先生看到张末花这样,更加生气,她应该是用什么东西大力的敲了一下身前的桌子,然后嘭的跳过桌子,速度快的两人之间的火焰都被吹的摇摆不定。陈图这才看清这个顾先生的样子。
如果不是这一身先生服,谁也不会相信她这么年轻的女人会是讲师,她大约二十岁左右的样子,个子比一般男人都高,站起来的时候很有压迫力。欣长的体型均匀而丰满,面孔精致婉约,却怪异的梳着男人的发髻,她应该习惯了控制表情,就连现在生气的时候表情都一动不动。
如果单纯从外貌这点来说,她无疑是美丽的,只是她给别人的感觉却是庄重、威严和杀气。都是一些完全和她美丽外表不相关的感觉。
此刻她就像一个将军一样严厉的看着张末花。
张末花楚楚可怜加泪眼汪汪的回看过去。
陈图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种遇见情敌的酸涩。
张末花不小心犯错的时候就是这种表情。
那顾先生用清脆的嗓音严厉的说:“把手伸出来!”
张末花乖乖伸出手。
顾先生拿出一个明黄的戒尺,啪的一声打在张末花手上。
隔着这么远陈图都看到了红印,心里比张末花还疼。
“分不分开?!”
张末花抱着那只被打红的手摇头。
顾先生一瞪好看的眉眼,举起戒尺。
陈图看不下去了,说道:
“咳,当着别人家夫君的面说这种话,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我还以为你要继续当缩头乌龟呢。”顾先生毫不示弱,属于修行者的气势磅礴的涌过来。
陈图旁若无人的走到张末花旁边,拉过她的手,轻轻的吹。
对于陈图这种明目张胆秀恩爱的行为,顾先生当时就气炸了,头顶用来照明的小火苗嘭的燃成脸盆大的火球,将讲堂照的分毫必现!
陈图问道:“是不是将这个术式的结构画出来就好?”
顾先生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陈图气态安闲的坐下来,刷的一声铺开一张素白的宣纸。和声说道:“磨墨!”
张末花听话的开始行动,十足的小媳妇姿态,如果忽略旁边快气炸了的顾先生,陈图很有一种锦绣胸中藏,羽衣翩翩的佳公子样,更有张末花红袖添香,说不出的公子佳人。
墨已磨好,陈图抽出一只狼豪,在纯黑色的砚台里旋转,吸足墨汁。
然后走笔龙蛇,飞快的画起来。
张末花在旁边星星眼。
顾先生冷眼旁观,这种画术式结构的方法用于初学者的练习,是一种加深观想的方法,这个对于修行者不难,因为术式结构就在那里,只要你认真的感悟理解就一定会明白,但是如果凡人来画,无意于盲人摸象,估计他也就是看别人画过,偷着学一些皮毛,离真正的精髓还差的远。
陈图搁下笔,吹了吹墨迹,然后示意张末花过来。
张末花将画完的纸一抖,将一丝微弱的天地元气注入其中,画面上的墨迹流转着光芒,然后某种规则被引动,纸与墨迹一同扭曲成球装,最后形成一个光滑的纸质的球,陈图轻轻将纸球捅破,里面由墨汁组成的复杂术士结构在一瞬间崩溃,随后掉到地上,染黑了地面的木板。
顾先生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陈图。
这个小厮!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