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着大地,我靠在残垣上,望着来往奔波的兵士们,有的在抢救着伤员,有的在回收有用的物资,而更多的是在欢庆这场本不可能打赢的战争。
我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疲惫,道不出的疲惫,这场战争我们付出了太多的代价。惨淡的月光印照着苍白的沙场,四面八方都是战后弥留的硝烟,昔日谈笑风生的士兵们尸体堆积成山。曾经觉得战争牺牲是在所难免的,但真正经历过一次后,我才发现这些出奇的没意义,就因为各大势力之间对权力无止境的贪婪,如此多的士兵成为这场权力游戏的牺牲品,最终不过是一盘大棋局中一粒棋子的移动罢了。
静静地待了许久,远处开始传来马蹄声和马车车轮碾过沙丘的声音,我抬头望去,贾环驾着马拉着马车正向着大营奔来,苏惠敏正偷偷撩开马车的帘子向外张望着。
“吁……”
贾环挺稳马车非常敏捷地翻身下马:“将军,按照您的吩咐把公主殿下带出来了。”
贾环扶着苏惠敏将她带下了马车,刚踏在平地上,她就不顾一切地飞奔过来扑在我怀里,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你知道我有多少担心么?”她泪眼汪汪地望着我:“满世界都是硝烟和惨叫声,马车来的路上到处都是尸体,我真怕你和王翼姐姐会像他们一样永远被留在这里。”
“傻瓜。”我轻轻地将她眼前的头发撩拨到耳后,用坚定的眼神望着她:“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将你独自留在任何不属于你的世界里。”
“哼。”王翼白了我一眼:“不给你颁发个撩妹十级证书都可惜了。”然后迅速走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贾环已经指挥着将士们将战场回收得差不多了,这场为期不知多久的围城战也到此结束,是时候将身体还给这个时代的人了。
贾环牵着一匹骏马小跑过来:“将军,一切已处理妥当,是否现在下令收兵回城?”
“你且带兵回去吧。”我牵过骏马,将苏惠敏扶上马:“难得仗打完了,我和古副将带着公主去散散心。”
“用不用派多些守卫护驾?”贾环关切地问到。
“不必了,敌人已经逃远了,剩下的残兵残将不值得顾虑。”
“那,将军,您还回来吗?”
他的问题让我有些意外,短暂地愣了一会后我回答道:“为什么不呢?”
他犹豫了一会,好像在想该不该问,最后深深呼出一口气,还是决定问出来:“那,回来的时候,还是您吗?”
这一刻我们三个都有些意外,我为了不被看出破绽一直刻意减少和其他这个时代的人之间的交流,想不到还是被他发现了。
我沉思了片刻,觉得也没有必要瞒着他,如果他对此事有恶意,也不会对我完全服从并一次次救下我。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将军,或许别人不知道,但您曾经对我说过,您绝对不会再让那两把刀沾上血。”贾环望着我腰侧那两把沾满鲜血的战刃。
我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不知道他跟随了这个世界的我多少年,他们曾一起经历过多少出生入死的战争,结下过多深的羁绊,但此刻我却觉得异常的感动,生在乱世中能遇到这么一个认真倾听你每一句话并对你忠心耿耿的人,我想即使哪天战死在沙场也不会后悔曾经选择踏上参军这条路。
“我确实不是你曾认识的那个黄将军,过了今晚,他就会重新回来。”我将那把沾满血的战刃递给他:“能和我讲讲它的故事么?”
他接过战刃,细细抚摸着上面的纹路:“那是两年前在凶泽城守城战的第十七天夜晚,那时您的副将还不是古将军,而是一名叫李维恒的将军,据您说那是与您一同参军的同乡。”
他顿了顿,那段回忆似乎让他非常痛苦:“那场守城战异常的艰难,到后来粮草已经消耗殆尽,将士们饿着肚子靠着仅存的意念支撑,不少士兵还因为喝了受污染的水染上疾病,整座城陷入一片绝望中。”
“在第十七天夜晚,李将军最终还是屈服于恐惧,带着我们的作战计划企图投奔岚国,您收到报告后立刻驾马追赶,这一去就是两天两夜渺无音讯。”
“第三天夜里您终于回到了凶泽城,我记得看到您的时候,那时候的您眼神中满是疲惫和悲伤,浑身都是血迹和土渍,您回来后对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立刻投入到了守城战的指挥中。后来您对我说不会再让这把刀沾上血,从此以后您只用它来指挥,而从不将它带上战场杀敌,我想当时您一定是用它处斩了李将军并将他埋葬。”
说完他将战刃递回给我,我接过刀细细端详起上面的纹路,不知道在这些战争留下的划痕后还记载着多少的故事,比战争本身更可怕的是处在战争中的人心。
“好了,我该走了。”我非常不舍地看着贾环:“来到这里最大的遗憾是没办法把你一同带走,不过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只可惜你的宿命在这里,而我的不在。”
“感谢您带领我们打赢了这场守城战,不管您是何方神圣,这份恩情我们都一定会铭记于心。”他深深地鞠了个躬。
我向他挥了挥手:“代我向黄将军问好。”
“一定带到。”他也挥了挥手,领着排列整齐背负着战利品的士兵缓缓地向着天渊城的方向远去。
我们站在大漠中望着他们的背影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静夜中。
“走吧。”王翼拍了拍我的肩膀,用奇怪的语气说道:“不要念念不舍了,大将军~~~”
“是是是,古副将军。”我登上战马:“看来我的将军梦也到此结束了。”
我望了一眼身后的苏惠敏:“公主殿下请抓紧,我们要出发了。”她很乖巧地从背后抱住我,将头贴在我背上。
“驾!”
两匹战马奔跑在大漠上,夜晚的沙漠异常的寒冷,无边无际的苍白和荒芜。渐渐地,天色开始破晓,晨光映照在沙漠上带来了些许生气。一整夜的恶战和奔波让我们疲惫不堪,身后的苏惠敏已经熟睡,好几次在马上晃着晃着差点让我睡过去,最终还是强打精神撑到了目的地。
我轻轻地摇了摇苏惠敏的肩膀:“小公主,我们到了。”
“嗯?”她揉了揉睡眼:“到了?到哪里了?”
我指着前面的山包,一股强光从山包的顶部直射天空。轻轻地将她扶下了马,王翼望了眼手表,从容地答道:“还有七个小时才到魔眼约定的时间。”
“那正好。”我打了个哈欠,放松下来后所有的疲惫感都一拥而上:“我们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走进山包中,我很快看到了那块象征着里程碑的黑色符石,符石上插着两把刀——是魔铃。我走上前,将双手放在两把魔铃的刀柄上,一股暗淡的光芒渐渐顺着魔铃慢慢覆盖我的全身,视觉和听觉再次变得模糊起来,很快眼前凝聚出一副不同的画面。
与前两次不同,那座由铁链组成的小屋并没有出现。这是一座极长的大桥,桥下是无底的深渊,我仿佛能看见深渊中翻滚的岩浆和蒸发一切的热气。千诺菲尔和他在小屋中的伴侣面对面站着似乎在说着什么,桥的这头还有很多很多的恶魔,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从他们脸上仿佛能感觉到伤感。我一脸疑惑地望向那座桥,桥非常的长,看不到对面有什么,只看到很多看上去年轻强壮的恶魔带着武器独自登上长桥,而刚才还在桥这头和他们对话的恶魔们只能一脸不舍地站在桥这头望着他们,有的甚至流下了眼泪。
这时我反应过来,这就像是亲人上战场前最后的告别,或许这是到了魔界征兵的时刻,过了这座桥就等于成为了兵役,再无回头路,但这些年轻强壮的恶魔们还是义无反顾的踏上了战场,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侵略还是为了守护家园。
很快千诺菲尔也和伴侣做完了最后的告别,他背着那两把魔铃独自踏上了长桥,时不时回头看看站在这头的伴侣,而他的伴侣也似乎带着笑容一路挥手目送着他。终于千诺菲尔的背影消失在长桥上,站在这头的伴侣挥手的动作渐渐僵硬、停止,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僵住,她就这么愣愣地望着那座望不到尽头的长桥。随后她蹲下身捂住脸痛哭起来,不知为何我的情绪也跟着她一同悲伤起来,看来不管在哪个世界、哪个年代、对哪个种族来说,战争都是残酷的游戏,为了这场游戏太多的家庭破碎,统治者却总是为了权力乐此不疲。
渐渐地眼前的画面开始坍塌,我知道这段回忆就要结束了,虽然很想知道千诺菲尔最后有没有回来,但我也是时候回到属于我的战争中了,毕竟,我们都有属于自己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