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十分湿冷,白清清刚踏进去就打了个喷嚏,只觉得寒气从脚底钻入,由不得一阵发凉。
她一向怕冷,只是,以前,到了最冷的冬天,抖得不行的四哥哥总爱搂着她取暖,说小东西最不怕冷了,然后拿他那张绝世无双的小白脸贴着她。
后来,她越是怕什么,越是深藏不露。
往阴暗的地道内走入,白清清闻到了浓烈刺鼻的血腥混杂的霉腐恶心的气味,呛得禁不住咳嗽了声,身后便有侍从递来帕子,白色的,绣了朵红梅,她便知这侍从也是齐文王下边的人,忍不住回头瞥了眼那名侍从,眉清目秀,黑黑的眼睛里闪着光,一看已知不可能是个随随便便的下阶侍从。
眉清目秀的侍从已掠见白清清看他的眼光,他回眸便见白清清面上淡淡的不显表情,掠过他后顺道瞟了眼走在另一侧,端着毒酒的另一名侍从,这却是王太后贴身的侍从。
“到了。”听到一声通报,白清清止了步子。
粗重的铐锁被狱卒缓慢地解开,相领的两边的牢房,发起了一阵骚动,冲过来抓着铁栏嘶吼。
白清清一脸漠然地看向眼前铁栏里的人,始终如一的背对着她,坐在阴冷潮湿的草堆上,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白衣,染了大半的鲜血。
被押入大牢,便什么身份也不是了,这会还直接先用了刑,却不想用的竟是极狠的刑,在那么晕暗的地牢里,白清清仍清晰地看见那对着她的背,一道一道深得见骨,狰狞地血痕。
白清清瞧了一会,微微抬了抬手,让人把铁门完全打开,她踱了进去,身后跟着那名端来毒酒的侍从。
“镇南王,太后有几句话让我问你,你可要听?”白清清直言,淡淡的声音道来,听不出态度。
听是王太后派的人过来,镇南王转过脸来便看着白清清,对上白清清的目光,黑墨色的瞳仁似掠出一抹森幽的光从眼底蔓延,着实让人觉得可怕。
白清清却是未有闪避,先前一直未曾见过镇南王,这是第一面,能让到王太后一眼相中,芳心暗动的镇南王,白清清看着那张缓缓转过来的脸,没有任何异议。
帝王家的人,要么是好看的要死,要么就是丑的要死,长得很极端。
几处伤口还在渗血,镇南王下意识的扯了扯唇角,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滚!”
白清清神色不变,与镇南王一阵对视,啄了一丝笑意:“你想死?”
镇南王的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分明是对她的话十分不屑,死并不能威胁到他半毫。
道来这话,白清清的心中便是有了明确的答案,瞟一眼端着毒酒,站在身后的宫人,她看似漫不经心而又毒舌的再道来话:
“她又不是你亲娘,你又不是她生的,她不过就是看上你,想与你好,怎么,你觉得很可笑?可我看你更可笑,竟连一个女人都不敢要,你不屑什么?你不怕死,却怕伤风败俗?可我看你就是孬种,窝囊废!”
“住口!”镇南王全身一震,那张失血过多的脸庞,恍若透明的透出冷冽的讽刺:“她杀我王妃,还望想与我好?简直痴心妄想!!”
看着那张惨淡痛苦的脸庞,白清清不禁微微皱眉:“镇南王王妃会有今天的下场,难道不是你纵容的吗?死在她手上的人难道就少吗?这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哼!”他不置可否的一阵冷笑,猛地吐出了一口血,哀叹道:“确是我太过宠她,那就让我到阴间地府陪她吧!”
拂袖而起,镇南王瞬间拿过侍从端着的毒酒,一饮而尽。
“王爷——”侍从惊恐万状的尖叫而出。
白清清冷冷的听着身后沉沉的倒地声,她想叹气,却又不知为何要叹气,死或不死完全由镇南王做选择,难不成还要她三跪九拜,求爹爹告奶奶的求他别死?
白清清转回身,便见那名侍从抖得不成人形的跪在镇南王的身旁哀嚎:“王爷,你怎么就这般冥顽不灵啊,你怎么就这样死了啊,你让我怎么跟王太后那边说去啊??”
白清清听着忍不住抬起小脚,踢了踢脚下的侍从,说道:“去吧,去禀报太后,就说镇南王服毒自尽,若太后迁怒于你,就说是我逼死的。”
听了,侍从连滚带爬的去了。
白清清倾身探向镇南王,伸手掠上他的脸庞,拭去他嘴角的污血,他墨黑的眼睛略显吃惊的闪了闪,却是黯淡了下来,无力地阖上了眼眸。
白清清抚去他的气息,抬起头看向留下来的那名眉清目秀的侍从,轻声的道下话:“把镇南王的尸身好生的处理掉。”
闻声,眉清目秀的侍从迅速迎了过来,脱掉身上的外袍,倾身披盖住镇南王,身手敏捷的扛起尸身,带走。
狱卒没有丝毫阻拦,在牢里不明不白死掉的人,狱卒已是司空见惯,看得麻木不仁,并且,白清清临走时扔给了他一个锦盒。
白清清出了地牢后,午后的阳光从云层中透出来,照得她的脸色,淡淡的透白。
也不知走去了哪,只见前面是湖畔,一排排垂柳,绿影婆娑,一片宁静安详,白清清便想在湖畔前的石椅上坐上一会。
一汪碧湖绿得漪涟熠熠生辉,缕缕凉风轻柔而来,白清清本是想着坐一会就好,却是坐下便不愿起身,直至黄昏满霞,身后传来声音。
“你为何坐在这里?”
他一直陪在帝王高殷的身边,后来又私下召了人议事,她似乎也很忙,他一直未见她的身影,此时,发现她呆呆的坐在石椅前,他竟有种蓦然。
“有点累,想坐一会儿。”白清清静静的看着湖畔上的倒影,柳絮从他身后纷纷飘落,英姿飒爽。
“走吧,与我一起出宫,回兰陵府。”他道。
白清清听了,没有言语,却是缓缓的站了起身,抬起脸来回头看着兰陵王,不想兰陵王也正看着她,黑黑的眼睛,黑到了极致便深不可测,所以,当他忽然抬手掠过她雪白的额,抚了抚她被风吹乱的发丝,白清清下意识的闪开了。
黄昏下,兰陵王脸色依旧那般冷淡,白清清微微地扬了扬眉,待他收回手,她便掠过他,向前走去,他在身后,依旧一派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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