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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学员牌晕船

从舰艇舷窗向外看,钢筋和混凝土铸起的长长码头从岸边伸向海里。几艘舰艇依次停靠在码头边上,从舰桅与天际的轻微位移来看,仍能感觉到舰艇在动。

参谋长他们上舰是来部署训练任务。舰上要配合空军搞一个舰机对抗,空军有这个训练需要配合,正好我们也有这个训练需要飞机。

明天上午舰机对抗,晚上出海。

一吃过午饭,支队岸勤部门开始给舰上进行油水补给。其实就在近海,也跑不了多远,这些补给就是例行程序。

随舰出海的支队领导和工作人员一下子来了十多个。加上空军部队上舰人员,甲板上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上舰人数多,吃饭倒还没啥事,睡觉就成问题了,舰上的床铺基本上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空置床位最多也就那么七八个,这下十来个人一上舰,还都是上级,舰领导够头疼的。

晚上八点半,舰艇广播传来几声汽笛,老兵们从声音的几短几长中就能明白是离码头还是什么其他命令了。

为了提前赶到训练海域的锚地抛锚,舰艇夜间启航。

帆缆部门的战士们穿好了防护服站在前后甲板,随着舰长在广播里下达的口令,收缆,起锚,舰艇渐渐驶离码头。

“战斗警报!战斗警报!”每次离开港区的时候,舰长或者实习舰长都会在舰艇广播里声嘶力竭地喊。这是出港规定,意思是告诉全舰官兵,舰艇离港之后,无论航行还是训练,大家都应该进入战斗状态。

我坐在自己的战位上,机械地做着动作。

海风凉嗖嗖地灌进自己的作训服里,我看了看远处的海面,分不清是星光还是渔火,明明灭灭的。夜色中,分不大清哪儿是夜空,哪儿是海面,只听到舰艇划过海面哗哗的海浪声,广播里没有口令的时候,觉得特别安静。

出港之后,舰艇进入夜间航行状态,基本上就是机电部门的事儿了,我们部门没什么课目,大家都可以回住舱,要么胡吹神侃,要么就睡觉了。

进住舱的时候,发现我下铺的东西搬到我上铺,下铺侧身躺着一人,不是我们班的,面朝舱壁,蜷缩在铺上,很痛苦的样子。

舱室里已经回来了几个人,有的坐在床上,正翻着他们感兴趣的杂志,有的就那样平躺着,眼睛直直地看着舱室上面的管道,发愣。

我把作训服扔床上,走进住舱对面的洗嗽间,遇到了我的下铺,叫张康,跟我一年兵,只不过比我上舰早半个来月。看他一脸不开心,就知道应该是对床铺被占郁闷。

回到住舱,下铺那位正朝着床下的脸盆里呕着呢,好像已经吐不出来什么东西了,只是在不停地干呕,脸通红通红,鼻涕眼泪连连,惨兮兮的。

这才看出来他是中午跟在参谋长后面上舰的学员牌,那个娃娃脸。

看他无助的样子,觉得可怜,我放下脸盆,去给他拿来块湿毛巾,端来杯温水,然后把他床下吐的脸盆端到卫生间倒了,冲洗了一下,重新放在他的床边。

“谢谢班长!”

学员牌趴在床上,扭过头有气无力地对我说了句。

舰上的老兵有时候够牛B,上面来个学员什么的,他们根本不当回事。学员牌吐的死去活来,回来的都没一个人去问问。有时候我就特别看不惯这些老兵的势利和狭隘,本来也就和他们交流的少。

踩着下铺,我有些费事地睡到中铺。

我知道晕船感觉确实够受的。

不过我还好,第一次出海除了食欲不振,头有点儿晕晕的,倒没什么其他的不适。舰上也有晕得厉害的,最厉害的在海上七八天,到最后一直躺在医务室打点滴,为了吃进去一点东西,从分队长到教导员到舰政委逐个来动员,跟完成什么艰巨任务似的。

上铺,张康好像也很不习惯下铺往上的调换,翻来覆去,床铺的钢丝咯吱咯吱响。

下铺,学员牌没动静了,估摸着是跟难受劲儿暗暗斗争呢吧。

中铺,我好像不怎么有睡意,无聊地想象着一起明天的舰机训练会是什么样子,认真地盯着顶部的管道,渐渐地才迷糊起来。

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在拍我。

睁眼一看,是学员牌。

他站在床跟前,几乎像是趴在我中铺的床沿看着我。发尖上全是汗珠,像是刚游泳完从水里爬出来一样,脸色煞白。

“班长,医务室在哪儿?我实在扛不住了。”

学员牌表情给人感觉不想打扰迫不得已才向我求救,那张娃娃脸上楚楚可怜的表情让我不可能拒绝。

我跳下铺,套上背心,低声说了句:“走吧!”

学员牌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躬着腰,强忍着难受,跟我出了住舱。

从住舱往甲板走的时候,要上几个很窄的楼梯。

舰上通道为了节省空间,几乎都设计成那种单人行走的。

我让学员牌走在前面,他两手扶着梯,摇摇欲坠的感觉。

我有点担心,伸出手去,但心里有什么似的,没有碰到他,而是近距离地放在他的腿后面,保护着,别让他从梯子上滑下来。

到医务室的时候,卫生员已经睡了。我推醒了一位,说,支队随舰的一位领导身体不舒服。

卫生员其实也就是舰上的战士,不同的就是上舰之前在新兵连专业学的医护,大概是因为被吵醒了有点不太高兴,就说了句,“军医在里面。”

军医出来之后,看到学员牌,简单问了几句,拿了一个很小的白纸袋,从药架上的瓶子里倒出几颗黄色的药粒,说回去内服,晕船,没关系的。

出门的时候,军医对我说,如果还是太难受,就带他到后舱,接近舱底呆一会儿,晕船感觉会好些。

学员牌大概是听到了军医刚才的话,出来后就支支吾吾地问我,班长,你困不困?后舱是什么地方啊?

当时我觉得学员牌的表情特别可爱,明明是想去后舱,却是那种探测的语气与我说话,这与支队有一些瞎参谋烂干事的那种牛劲截然不同。

“我们这就是去后舱呢!”我说。

“啊,那太好了,班长,太谢谢你了。”

学员牌一直强忍着痛苦的脸上漾起开心的微笑,那笑容像孩子一般,简单而明亮。

路过舰会议室的时候,通信员还没睡,我跟他要水,说给支队睡在我们住舱的那个学员吃药用,通信员估计也知道就是晕船的药,也不惊讶,从角落的纸箱里摸出两个农夫山泉递给我。

把水递给学员牌的时候,他又感激地看我了一眼,可能还是不舒服,走路的时候有点弓着个腰,一手提着他那条看起来很宽大很不合身的作训裤,感觉像穿着蓝衣服的小虾米,痛苦地跟着我在舰艇的内部通道里游走。

到了后舱的一个通风口,我让他坐下来,尽管舱内机器轰鸣,但因为要比住舱凉快得多,而且像医务长说的那样在舰艇的中部,舰艇摇晃地感觉稍微轻点儿。

学员牌打开矿泉水,吃了两颗晕船的药,慢慢缓过劲儿来了。

风好像是舰艇的最底部吹上来似的,夹杂着浓烈的柴油味道,不过我喜欢这种味道,这有点像小时候只要看到火柴,就会擦着它,喜欢在它灭了的一刻,一丝青烟钻进鼻孔的感觉。

看着舱底盘根错节的机械管道,我沉默着,习惯性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沉默,或者说只是空白吧。

学员牌从住舱我给他领出来到现在就一直在跟我说“谢谢”,好像是带着那种很少得到别人帮助的不安与感激。

他不停地喝着手中的水,一瓶水很快喝完了,空的矿泉水瓶在他的手中挤压着,发出卡卡的声响。

“我叫丁宁,你呢?”

“丛彬。”

“丛彬,我还没认识过姓丛的呢,你老家哪儿的?”

“重庆。”

“你哪一年兵呢?”

“零二年。”

“哦,去年底入伍的吧,我今年刚毕业,咱们应该算是一年。”

“不一样的,你是干部。”

也许是很久都没有与人这样面对面的单独聊天的原故,我好像有点失去那种与人交流的能力。有时候内心深处会偶尔泛起那种与人倾诉,听人倾诉的冲动。比如,在看着余大可帮我出黑板报的后背时,看在逆光中的他挥舞着信号旗时,会有。

然而我很快抑制住自己的这种感觉。

不知道在自己记忆深处的那些经历是不是已经成为一个堤坝,拦阻了自己所有的情感。就像我的大脑现在仍然常常会有一种短暂的空白一样,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曾经有一段很长很长的空白日子,那一段时间里,身边的一切一切全部都消失了,母亲,学校,爱情,甚至包括食物,衣服,存在,我全无知觉。在那个时候,好像于我的脑海中只有一种旋律来回盘旋,我分不清那是什么旋律,但它像一个隐形的路标,牵引着我从那长长的空白中往外走,一直到走出来。

走出了又能怎样呢,对于过去与现在,就像隔了一条宽宽的河,河面我无法泅渡,我只能站在河的这一岸,去看那一岸,曾经属于我的那一场爱情,恍如隔世。

“你困了吗?”

学员牌如果没说话,我都忘了身边还有一人,忘了是陪他过来的了。

我把手中没打开的另一瓶矿泉水递给他,接过来他手中的空瓶子,没有回答他的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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