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梁绍与宋娇刚叫了张二德去把人打发走,那边梁老太爷就派了人叫夫妻俩去大厅。
梁绍忙收拾妥当,携了宋娇前去,还在厅外,就听里面传来梁老太爷与人交谈的声音。两人当下变了脸色,宋娇低声怨道,“老爷子怎么就知道白家父子来了呢!”
梁绍不做声,抿了嘴神情不悦的进了会客厅,梁老太爷见他们进来,训道,“怎么这会儿才来,白孝跟言川都等了半日了,若不是我碰巧出门,你们夫妻是打算将他们拒之门外吗?”
虽说是无心的训责,听在梁绍的耳里,面上却忍不住有些发热。倒是宋娇,巧笑盈盈道,“公公不要发火,这事儿也怪不得夫君,昨日孩子们的生辰便特让下人们多喝了两杯放松放松,哪知道今天来了两位贵客,下人一时又没酒醒,便误了通报的时辰,这不,刚知道白老爷跟白公子的消息我们就赶过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装作不经意的打量着白家父子,心里也暗暗诧异,那白家当年是何等风光,连大成国的皇亲贵族都要敬他们三分,而今,这白孝不过四十出头,却已满面风霜,两鬓发白,锦衣换成了粗布,玉簪换成了木绳,只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目还似当年那般锐利,便是如此,眼角却也多了几分疲态,倒是他身旁那白言川,年纪轻轻,眼神却像刀子一样锋利,宋娇也算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人物,向来沉得住气的她在少年那轻然一撇中竟感到一阵心虚。
宋娇一番话真真假假,梁老太爷也没怀疑,倒是白孝先站起身赔罪道,“不知昨日却是两位小姐的生辰,来之前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还请老太爷,梁老爷,梁夫人不要见怪。”
白孝赔罪的时候,宋娇不自觉的微昂了头,那声带着讽刺的轻笑白言川察觉了,但他只是静静的坐在白孝身旁,神情淡漠,却又让人觉得被讽刺的不是他与他父亲,却是梁家,又或者是所有的人。
梁老太爷呵呵摆着手,叫白孝不必客气,免不得又是一番回忆,说起当年那番境遇,讲到最苦难的地方,甚至流下两行清泪,一边用袖口擦着眼角一边感叹道,“当年,若不是你父亲将我从那帮匪贼手中救下来,我梁三元又怎么能活到今天。他看我无父无母,便收容了我,供我吃穿不说,还教我做生意,待我成年准备独自出来闯荡,更是赠我白银。唉,白孝,我真是没见过比你父亲更好的人了。”
白孝也点点头,眼眶有了些湿润。
“只可惜……他走得太早了。若不是去吃言川的满月酒,我只怕连他最后一面也见不上。”说到这儿,梁老太爷又问,“这些年我身体也越渐不好,便少有来往,生意上的事儿也都交给了梁绍,所以更不常与你们联系,也不知道你们过得可还好?”
白孝叹了口气,“实不相瞒,自从家父去世后,家中的生意便一落千丈。这些年又变故颇多,是以现在家道中落,不得不离开大成。”
白孝说到家道中落的时候,梁绍与宋娇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生怕他说出什么要他们命的话来,幸亏白孝说准备离开大成国,顿时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梁老太爷甚是惊讶,问道,“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孝摇头不语,似有难言之隐,只道,“既成事实,再谈论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话到此,梁老太爷也不便再追问,宋娇问道,“那白老爷此次来,可是向我们辞行的。”神情中,掩饰不住的高兴。见白孝点头,她与梁绍都不约而同的暗中松了口气,谁知又听白孝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事。”
刚放下的心顿时又被拎了起来,宋娇的笑僵在了脸上,只听梁老太爷问,“世侄还有何事只管说,当年你父亲的再造之恩我还一直未能感谢,何况言川将来是要做我孙女婿的,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一定尽力。”
宋娇心里暗骂道,老太爷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他舍得把自己孙女儿往火坑里推。
白孝笑道,“正是老太爷说的这事。我父子二人此去中原少则十年八载,多则一生一世,虽说言川跟小姐的婚事已经定下,聘礼也下了,但听闻府上生的是双胞胎,却不知将来做我白家媳妇的是哪位小姐,是以前来把这事定下,待到小姐成年便可将这婚事完了。”
宋娇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青,脱口而出,“不行!”
“宋娇,不得无礼!”梁老太爷面上挂不住,呵斥了一声。宋娇自觉理亏,急中生智道,“公公,孩子们还那么小,现在谈及婚事还太早了。”
“这亲事不是早就已经谈好了吗?”沉默许久的白言川开口了,却是一开口就逼得宋娇哑口无言,她只得说,“亲事是定了。”
“早就定了!”白言川提醒道,似乎对宋娇节节败退的惨状乐于其中。
“那也不能现在就决定到底是哪个孩子,这样轻率的左右一个人的人生太不负责任!”
“如果那么想要对她们负责,梁夫人何不现在就退婚?”少年略显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却是真真切切的嘲讽。
“绝对不行!”断然反对的是梁老太爷,“这门亲事是我和你爷爷定下的,也是我们共同的心愿,绝对不能退婚!”
“公公!”
“爹……”梁绍犹豫了,真要劝他爹退婚,他还真舍不得那份丰厚的聘礼。
梁老太爷摆摆手,“都别说了,退婚一事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公公,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疼你的孙女儿们吗?!”
“放肆!”梁老太爷厉声一喝,岂料怒急攻心,竟咳得喘不过气来。众人赶紧将他扶住,护送回房的回房,请大夫的请大夫,熬药的熬药,眨眼间一哄四散,偌大的会客厅里只剩得白家两父子。
白孝嘴角那不易察觉的苦笑他并没有漏过,在那瞬间,甚为复杂的情绪在他从始至终都极为冷静清明的眼眸中闪过,衣袖里的拳头握了又松,终于,他没有说任何话,只是陪着父亲静静的坐在梁家富丽的客厅中等待着。
过了大半个上午,总算来了一个下人,说是梁老爷子身体不适,恐怕暂时商量不了婚事。白孝倒也没有多加为难,点头称是,便起身告辞。
路过花园的时候,远远便听一处院落里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甚像出自宋娇之口,更有寻死觅活的意思,期间还隐隐夹杂着梁老爷子的骂声,白言川站在走廊下,冷笑道,“没想到这梁老头子却还有几分真心。”
“言川,不得无礼!”白孝轻声训道,“梁老太爷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
“哼,却偏偏养了两个没心没肺的!”
他似有些幸灾乐祸,“我倒想看看,这梁绍夫妇到底是舍得孩子还是舍得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