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的平静源于声名远播的家族、名门和侠客。但江湖的血雨腥风是否也和他们沾染那就不得而知了。花家、徐家虽远在江南,却声躁北方。抵住这熊涛的自然是北方的武家和白家。武家世代钻研暗器,所造暗器折花有声,落地无音。恐怖至极。而白家则是因为先祖而得名,白家先祖白威曾一人大败魔教众人落风而逃。但迄今已无魔教,白家的威望也自然有所衰减。而名门也多不出八家,嵩门的轻功、峨眉的剑法、少林的铁拳、武当的内功、青竹的勾腿、鸾玉的隐指等等……可江湖太平,这些门派也黯然无声。而有一人却不想要这太平,他似乎觉得太平就是对习武之人最大的侮辱,他想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他骄傲却不锋芒毕露,他懂得什么是取胜的关键,可他的第一步尽管很周密,却也没有称心如意。
叶无痕在嵩山的雁鸣涧静静地坐着。雁鸣涧本是一个两边青竹茂密,一条山涧急湍的地方,静寂和谐。这山涧的水却被他的血染红,他不但没有将胸前的伤口包扎,反而用手用力地让它崩裂,他要牢牢地记住这个耻辱。
青竹慢慢地摇动,以为是风儿在袭来,可风轻云淡,来的却是一个人。他穿着黑色的长袍,头上也裹着黑色的纱巾,他似乎不愿让人看到自己的一处肌肤。但叶无痕却认得他。黑衣人淡淡道:“你失手了……”
叶无痕冷冷道:“绝不会有第二次!”
黑衣人冷笑道:“你的命也只有一次!”
叶无痕惊恐道:“他要你杀了我?”
黑衣人却并没有出手,道:“你确实有第二次机会!”
叶无痕的眼神无比的惊恐,他宁可不要这机会。快剑顶在黑衣人的咽喉,可黑衣人非但不慌,反而冷冷笑道:“你知道的,他绝对不会给你第三次机会!”
叶无痕无力地垂下手,手中的剑也不自然的脱落。
黑衣人道:“你能杀了得叶无缺,也能杀得死他!”
叶无痕疲倦地垂下头,可当他再抬起头时,黑衣人早已消失在竹林。
他狂躁地发力击打着山涧的清石,石头怦然碎裂,可他的心又何尝不是?他要杀得人名叫叶全,一个普通的名字,他的父亲!
嵩门向来很安静,只有安静的地方才长得出茂密的竹林。叶全在青石上喝着酒夹着菜,看起来很舒心,愉悦。他的眼角虽有皱纹,可他的笑声却还是那么有力,他感觉自己的生命仿如那焦灼的太阳,正是最旺盛的时期。因此他的每一杯酒都喝的很快,心情愉快的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刻不容缓,因为快乐总比时间流逝的要快!可当第二壶酒刚刚倒满一杯的时候,他已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感觉自己的胃里有成千上万条白虫在吞噬着他的血肉。酒盅脱手,手爆青筋,他开始像蚯蚓一般在地上蜷缩,蠕动。他仿佛听见角落有人在啜泣,那哭声让他很熟悉,可他还是比不上这毒酒的威力,缓缓地闭上了眼,带着狐疑和惊恐。
叶无痕悄悄地从角落里走出来,用脚轻轻地踹着父亲的尸体,他感觉自己的每一脚都很轻,可父亲的尸体却仍然抖动着。他颤抖着、抽噎着,袖中藏着的匕首不知何时到了他的手上。他的哭声像狼嚎,手中的匕首却凶狠地刺在叶全的心脏。慢慢地,那颗平静的心脏跳了出来。叶无痕惊恐地跳了起来,跑到青石后面。
这时候,一个青袍小伙走了过来,尖叫道:“掌门被行刺了……”话还没有说全,他便瘫在了地上。叶无痕惨白的脸上泪珠开始消失,随即的是一阵狰狞的冷笑,道“你喊晚一点,我都会把掌门之位让给你,可惜,你实在笨的出奇!”
嵩门从没有这么热闹过,石柱上挂着苍白的灯笼,来往的人每个人都是庄重低沉。叶无痕跪在棺材前战栗地哭泣。这时候一个白胡子和尚走过来,沉声道:“贤侄别太伤心,老衲与令尊多年好友,定不会让他含恨九泉。”跟随着和尚一起出现还有一个白袍老道,童颜鹤发。正是青竹派的掌门清心道人。他附和道:“悟闻大师说的对,人死不能复生,眼下查出真凶才是耽误至极。”柳叶风抽噎道:“小侄名薄学浅,只能仰仗前辈们为家父讨还公道。”悟闻大师和清音道人相视一笑,齐声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夜晚的嵩山上,无比的萧索静谧,寒风吹过竹林,那竹林像波涛一般起伏,只残露着点点黑影在林间晃动,说不出的恐怖和萧森。但屋内却是灯火通明,群侠满座,相互吹嘘,好不热闹。悟闻大师乃是佛门子弟,自然不会饮酒吃肉,他赫然道:“诸位都是名门之后,江湖顶梁,切勿因贪杯而忘事。”座下的人安静片刻,又继续碰杯嘘寒问暖。好似是借着死人的酒席向活人邀功。席下一个赤面大汉醉醺醺说道:“诸位若不是狗脑子,想必还记得当年我周不二的那一手铁砂掌吧?哈哈,当真是打的魔教邪徒头破血流啊!”他举起酒杯大喝了一口,酒水和酣水顺着他的衣襟往下滴。其余的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随声附和。一个弱不禁风,书生模样的男子抖开手中的铁扇,笑道:“我不但记得你的铁砂掌,我还记得你的床上功夫也是了得啊,真是周不二,那东西硬邦邦的就是一个一字……”这句话说出悟闻大师拍桌而起,手疾眼快地先夺了他的铁扇,又随即掴了他正反八个耳光。那个书生借着酒气完全不知道疼痛,继续坐下喝酒,谁知他刚夹一口菜要放入嘴中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丢了一排牙。众人哄堂大笑。他却像个老鼠般蹿了出去。
这个人刚走,却又进来了一个人。悟闻大师嗔道:“你是不是觉得老衲的这一巴掌太轻了,想领教一番呐,嗯?”那个人并没有说话,只是缓慢地走了进来。借着微弱的灯火,悟闻大师发看清这个人并不是书生。他的眉毛僵硬的竖起来,两片嘴唇薄的就像荷叶,一双眼睛亮的就像是黑夜中的鬼火。他慢慢地走到周不二的桌前抓起鸡腿就塞进了嘴里,又走到一个老尼面前喝了一坛酒。悟闻大师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如此奇怪的人,他轻声喝道:“喂,你是什么人,谁叫你来的。”醉酒的人也听的出来和尚也在发抖,可醉酒得人却没有注意,依旧喧闹一片。
叶无痕走了过去,冷笑道:“你来的有点早!”
奇怪的人没有理睬他,继续吃着席上的饭菜,直到他抢了清心道人的嘴里的烧鸡时,他才缓慢地说道:“我有点饿了!”他的声音很好听,任何人听了都会情不自禁地想多听一句,可这个人似乎并不喜欢说话。
清心道人狠狠道:“臭要饭的,滚一边去!”他刚要伸手夺回烧鸡,却不料一把漆黑的剑从烧鸡的屁股一直插在了他的喉咙。这个时候,醉酒得人才有些清醒,因为他们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奇怪的人并不理睬他们,继续地大口啃着鸡腿。
“他是什么人?”
“莫非他就是杀死叶大侠的凶手?”
众人议论纷纷,但谁也不敢轻易的亮招子,因为他们很聪明,自己绝对杀不死这个人,他的剑太快,未等自己出手便会死在剑下。
叶无痕冷冷笑道:“你们不必关心他是谁,因为你们都会成为他剑下的死人。”众人惊愕地望着他,谁也看不出这个人就是在灵堂前抽泣的少年。
叶无痕看着啃着鸡腿儿的奇怪人。笑道:“你吃饱了吗?”
奇怪的人面无表情,道:“刚刚好……”
还未等那个好字说出口,寒光一闪,又有两个人惨死在他的剑下。叶无痕同时拔出了剑,笑道:“我们比试一番如何?”谁也不知道他口中的比试是什么意思,每一双眼睛都瞪的滚圆,充满着恐惧。他们从未见到这么可怕的剑法,也从没有见到过这样可怕的人。
奇怪的人擦着剑上的血,道:“我杀人是为何酬劳,你为了什么?”
叶无痕冷冷笑道:“快活!”
谁也不会想到,如此高贵的人竟做出如此恐怖的事情。这是一场恐怖的梦,江湖人的梦!
花三郎看着眼前古朴的庄院,笑道:“这里有酒?”
东方翾回笑道:“不但有,而且都是上等的美酒。”
花三郎问道:“你来过这里?”
东方翾道:“不仅来过,而且是常客。”
花三郎皱了皱眉毛,苦笑道:“即便是常客,有美酒,这三更半夜的也未必有人招待。”
东方翾笑道:“不要别人,我招待你。”
说完,他就像是海面上的一只海鸥,萧洒的过围墙。花三郎以为他是这家庄主的朋友,原来也是个贼人。
阴暗的酒窖是下人们不愿来的地方,这也正给了两个酒鬼可乘之机。花三郎的脸很快红得像彩霞,他笑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东方翾笑道:“这可不是我找到的,猫的鼻子可不如狗的灵。”
花三郎喝了一大口,哈了一口气道:“我才发现他很聪明。”
东方翾笑道:“不但聪明,还很滑稽,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找到这样的地方。”
花三郎问道:“你们在这喝了多久?”
东方翾得意道:“从十五岁喝到了二十八岁……”花三郎从没有见他如此得意过,他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男人总有说不出的故事,说不出的忧伤,却没有想到他还有这么有趣的一段经历。
“你们偷喝这么久,没有人发现?”
东方翾道:“富裕的人只会挣钱,不会数钱,他们才不管自己还有多少酒。”
花三郎好奇问道:“那你们喝醉了之后又去干嘛?”
东方翾笑道:“去皇宫偷金瓦……”
花三郎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忍不住又问道:“你们偷了多久?”
东方翾道:“都是在偷,时间当然一样,前半夜喝酒,后半夜偷金瓦,白天睡觉。”
花三郎的眼神开始暗淡,道:“我以为你们会做些快意恩仇的事情,却不想这样……”
东方翾打了个酒饱,笑道:“人生在世,快活就好,你若做过这样的事,你也会高兴,而且比干什么都高兴。”
花三郎望着酒坛,叹声道:“我从没有那么高兴过,我最高兴的事就是和马一起在草原上疯跑……”
东方翾笑道:“我说你的身上怎么老是有股怪味……”
花三郎又在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盯着东方翾的眼睛。道:“是不是一种豪气干云,洒脱的味道?”
东方翾白了他一眼,道:“马粪味……”
两个人凝注了一会儿,竟都抱着酒坛大笑起来,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笑,但看见了都以为他们是个疯子,而且是个很快乐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