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个月后
土旦昂活佛在加加巴修造的格青寺潜心修行，前一晚的梦境让他不得不暂停修行。天没亮便徒步走到岗拉山顶观望天象，不久天空出现了了奇特的水柱，像一条龙吸食着这个地区的水源，又像是龙要喷出一个巨大的怪兽一样。土旦昂活佛双手合并，口中念着经文。这天象和昨晚的梦有异曲同工之处，梦中天空出现了一个怪兽，怪兽游历了整个部落后就吐出了一个物体，然后就离开了，继而消失在庄园中。土旦昂活佛知道这是千年难遇的景象，他回到寺院里测算这天象的根源，是祸是福还得看这个部落的造化了。
“老爷，老爷，六太太快要临盆了。”卓妮不顾周围人的拦阻在后厅喊叫着。
“这丫头怎么就不知道分寸呢，来人啊，把她给我轰出去。”管家见状气的吆喝着。“住手，管家，你跟随我去六太太那里”加加巴从前厅大步走出来。“老爷，今天的天象很奇怪，您就别去了，不吉利”管家小心翼翼的留住加加巴老爷，讲述着天象与命理冲撞的种种传说。“住口，无需多言，我懂得比你多，你怕就不要跟随了。”说着转身对仆人吆喝道：“一定要请最好的产婆，如有任何闪失就休怪我对你们不客气”便快步往六太太的房间走去。管家踉踉跄跄躬着身子跟随在加加巴的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吉姆阿妈这天气可真奇怪啊，大白天就乌云满天的，比黑夜还恐怖。听说清晨有人还看见天上有龙出现呢，你说这是不是老天要惩罚我们啊。今天六太太要生了不知道会不会……”吉姆阿妈猛然用手捂住了阿布的嘴巴，惊恐的望了望周围。拽着她躲进了马棚。轻声说道：“说话小心点，你这丫头说话也不知道注意下，小心加加巴老爷割了你的舌头。”阿布吐了吐舌头，不再说了。
“太太，用力点，再用力点。”产婆催促着，拿着带血的剪子，急促的吩咐了仆人们忙里忙外。
房间里痛苦的呻吟声让站在门外的人各自掂量着。大太太和二太太陪伴着老爷守候在门外，三太太尕德看着天象，不敢前来看望，怕把晦气传染到自己身上，她怕自己一个人不去会被老爷指责，就鼓动四太太五太太都别去沾染晦气了。
“这可怎么办好啊，几个时辰了还没生出来，这产婆可是阿尔根最好的。达玛，进去瞧一瞧，缺什么东西都给添上，让产婆一定要小心六太太的身体。”大太太纳木措·卓嘎急躁的吩咐着贴身丫鬟。“是，太太！”达玛应声走进房间。加加巴捂着拳头，面色凝重的等待着。下人们对这大白天有这样的气象，感到无比的害怕，大家都想要脱口而出今天所看到的的景象，但没人敢问，也没人敢讲出来。
一声闪电雷鸣夹杂着暴雨倾盆而下，一声婴孩的啼哭划破了这寂静的夜。众人被吓得畏缩着身体。连加加巴老爷也开始对这反常的天气感到一丝恐惧。“生了，生了，是一个女孩”产婆像是要恭喜这个家族，又怕是说错话一样。“老爷，土旦昂活佛来了，说有事要面见老爷”马夫巴桑急忙跑上楼报告。加加巴探头望了望屋里，然后转身走回客厅。“这土旦昂活佛不是在修行吗？难道今天也是为这天象而来。”加加巴有点不满土旦昂活佛此时来打扰。
“活佛前来为何事，你说有急事要面见，现在就直说吧！”加加巴有点不耐烦，但还是很尊重的这个有本事的活佛。
“老爷，贫僧专为今天的天象而来，请容贫僧讲完这大不讳的事。”土旦昂活佛知道这一讲会毁了两个人的生活，但作为一个保佑整个部落的僧人来说，他只能把自己梦境和测算出来的结果告知加加巴老爷，以便让这个部落渡过灾难。加加巴预感到土旦昂活佛将要讲的内容。他示意房间里的其他人离开说道：“可以讲了！”土旦昂活佛开始讲述自己昨晚的梦境，讲到今天整个阿尔根上空笼罩的乌云和清早在岗拉山顶看到的天象。
“这一切的天象和六太太怀的孩子有关联。”土旦昂道出事情的源头。
“土旦昂活佛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不要以为你是个活佛就可以胡言乱语。”加加巴听到这，警告着土旦昂活佛。
“老爷，今早贫僧回寺的途中看见大鹏鸟集体离开了阿尔根部落，大鹏鸟是降服龙魔的神鸟，它们的离开预示着大鹏鸟也无法阻止这将要来临的灾难，贫僧算过这婴孩命带克星，继续让这个婴孩在这里呆下去，整个纳木措家族会灭亡。”土旦昂活佛双手合并不紧不慢的把这个预言告知加加巴。对于土旦昂活佛讲到的预言加加巴感到很气愤，但他没有反驳土旦昂活佛的话，因为他知道从他有记忆的时候小活佛土旦昂就料事如神，从未出现过偏差。
“以你之见，该如何化解这场灾难？”加加巴语重心长的问道，他在期待活佛能给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老爷，请恕贫僧无能，这婴孩只能由带走他的贵人决定其命运。在我的测算中，这贵人手持一串人骨念珠，身穿红色袈裟，应该也是一个僧人。只有他的到来才能化解这一场灾难。是祸是福还是请老爷自己定夺。贫僧还要继续修行，告辞！”说完，不等加加巴开口便离开了，留下加加巴一个人呆坐着！
“灾难？难道恰姆增的到来本身就是个错误，难道老天爷在惩罚我接受战利品？”原本该是庆祝的一天，却给了自己沉重的一击。
管家看着活佛面色凝重的离开，猜想着活佛说的话。太太们也缓步走进了大厅，期待着老爷能讲给他们听听。良久的发呆后加加巴向所有人复述了一遍土旦昂活佛的预言，他无力去决定自己挚爱和女儿的命运，还是交给这群人去解决吧。说完便离开了大厅，留下了惊恐万分的一屋子人。
消息传遍了整个部落，整个部落人心惶惶，百姓们对土旦昂活佛的预言深信不疑。所有人都在猜测加加巴会怎么处置婴孩。庄园里的人也在议论纷纷，特别是对于太太们来说这可是个好消息。大太太一直都是以大局为重，对于她来说只要加加巴老爷高兴，只要阿尔根继续欣欣向荣一切都可以舍弃。大家都知道加加巴的决定就是命令，没有任何可以改变的余地，特别是太太们唯恐加加巴心软，每天都在他耳边煽风点火，
这件事的出现正好是她们报仇的好机会，以解心头之恨。如果能彻底让恰姆增和她的孩子一起消失也许一切就归于平静了。纳木措?加加巴经过几天闭门思索后，决定把婴孩交给马夫巴桑抚养，直到土旦昂活佛口中所谓的贵人到来。而对于六太太纳木措?恰姆增的处置，加加巴只能按照家规忍痛割爱，把不祥之人关进了后院，让女仆卓妮陪伴着。
这个消息晴天霹雳，恰姆增早几日就听说了这个预言，原本以为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把她们母女一同抛弃，只要能和女儿在一起，自己什么都不怕。而现在要把刚带给她一点希望的女儿从自己的身边带走，她不知道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残忍。
没过多久，一个大汉强行从恰姆增的怀里抢走了孩子，她拼命的拽着襁褓里的孩子歇斯底里的喊叫着，无力的保护着自己的女儿，但终究没能留住。直到，另几个大汉使劲拖着此时强如牛的恰姆增强行扔进后院锁上门。
那夜，寒风哭泣，野狗狂犬，愁云遮住了月亮的脸，只有恰姆增的哀哭声和喊叫声，卓妮也跟着哭，恰姆增为女儿的命运，卓妮为太太的命运。
马夫巴桑抱着刚刚赐给自己的婴孩回到了家里，此生能如此抱着纳木措家族的孩子也算是奇迹，如果不是被诅咒，她会享受最好的生活和礼遇。他怜悯的看着这个被所有人唾弃的孩子，但他一点都不惧怕孩子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晦气，家里就他和5岁的儿子小巴桑，自己的命是纳木措家族的，抱着的孩子是纳木措家族的小姐，他暗自发誓要好好善待这个孩子，让她健健康康的等到她的贵人到来是自己的使命。老巴桑取出一些有用的布料，给婴孩做了个温暖的小床。
自父亲进门，小巴桑就一言不发的俯在门边好奇的看着，老巴桑瞅了瞅儿子，招招手叫小巴桑到自己身边，告诉他眼前这个突然降临的小孩以后就和他们是一家人了。对此，小巴桑感到无比兴奋，他好奇的摸了摸婴孩的脸问道：“好白好小的脸，阿爸，这小孩叫什么名字？”老巴桑听了犹豫了一下，想着尊贵的小姐刚出生就被抛弃，到现在还没一个名字，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一个好听的名字，也没有勇气给孩子取名，便随口说道“小巴桑，记住了，以后在外面不许这样问，我们没有办法给这个孩子名字，以后就称呼：女孩吧！”
“那阿爸，女孩以后吃什么？”小巴桑似乎很满意的用力点头继续问道。
老巴桑困惑了一下，笑着说：“小巴桑是喝马奶长大的，给女孩也喝马奶吧，以后就会像小巴桑一样强壮了。”
“可是阿爸，女孩长大变强壮会不好看的，像阿布姐姐一样丑。”小巴桑不满阿爸给女孩喂马奶。“好了，小巴桑，阿爸只是希望女孩健康而已啊，再说你看女孩现在就很漂亮了，长大一定好看。”巴桑知道一定要把这个问题多的可以堆成山的儿子制止住，要不就没完没了了。小巴桑并不满意阿爸的解释，还想要问什么，但被老巴桑止住了。
5年后
时间就这样在这个部落慢慢流逝，5年过去了，寂静——依然是这个部落不变的主题，大家都守口如瓶，避而不谈5年前发生的大事，生怕自己的一句话会毁掉整个家庭。女孩在老巴桑细心的照料下健康的成长着，她和小巴桑快乐的享受着“父亲”的爱。女孩不敢离开巴桑的小木屋，她害怕离开小木屋后，所有人充满敌意的眼神和不安全。女孩每天都会乖乖的坐在破旧的小木门前，注视着对面那个华丽的庄园。老巴桑和小巴桑常常会在庄园进进出出，女孩也想知道那漂亮的庄园里面到底有什么，每次想要进去看看都被制止住。为此，每次小巴桑回来她都缠着要他讲庄园里的故事给自己听，听入迷了便躺在小巴桑的怀里睡着了。
太阳向着格青寺的金顶投向了第一束光线，土旦昂活佛结束了修行，算了算今天应该是贵人到来的日子，他带领庙里的几名僧人再次走向了岗拉山山顶，在垒起的白色石堆上点燃桑烟，撒上糌粑，念诵着平安经。桑烟猛烈的燃烧着，弥漫着，交加着无量慈悲的妙触，像是要寻找一个合理的借口喷出这冈拉山一样。土旦昂活佛站在山顶双手合并口中念念有词，他望着这里唯一的出口阿依拉山的方向像是在寻找什么，突然土旦昂活佛如释重负般的呼喊，泪眼迷蒙的他指着阿依拉山的方向，激动的重复着：“贵人来了，贵人来了……”远处一个晃动的人影似乎在前行，两个时辰后一个穿着红色袈裟、手持人骨念珠、头顶圆盘大帽、背着大布袋的喇嘛走到土旦昂活佛面前。
“昼夜跋涉，整整5年时间，终于到了，贫僧号桑布”喇嘛向土旦昂活佛行礼后转身望着阿尔根部落的方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感叹道：“本以为善根已经完全殆尽，却未想到在阿尔根这个古老的部落能看到僧人，看来这里将是佛教再次恢复的起点。”
“贫僧土旦昂，敢问大师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土旦昂活佛见喇嘛不同一般的装扮，想要探明自己心中的疑虑。
“您心中其实已有答案。贫僧5年前曾被一个奇特的梦境带到这里。天神在降服妖魔的时候遗落了妖魔的心脏在人间，心脏化身为凡人，天神无法将其降服，只得启用天庭的镇天之宝“麦格珍珠”净化这个心脏。“麦格珍珠”可以让这个生命变的高贵，但却无法阻止这个生命周围其他生命的消亡，除非这个生命最后的界限都变的纯净才能化解这一切的灾难，而贫僧受佛祖的指示来带走这个生命”！桑布大师双手合并望着阿尔根的方向，神色凝重的说着。土旦昂活佛如释重负般的舒了一口气，向桑布大师讲述了当年在阿尔根发生的怪事。
桑布大师跟随着土旦昂活佛来到了纳木措庄园，还没走进大门的时候就被在庄园门口玩耍的“女孩”吸引住了。他走近女孩意犹深意的看着她，良久后，抱着女孩在女孩的额头上亲吻着。女孩惊恐望着这个慈祥的喇嘛，一丝惊恐，一丝温暖、侵入女孩的内心，第一次被陌生人这样疼爱有点受宠若惊，桑布大师轻轻的放下女孩后，抬头看了看庄园便径直走进大门。女孩站在原地呆呆的望着离开的大师，直到桑布大师的背影消失在庄园内。
充满好奇的阿尔根部落的百姓们大概猜测到这个大师就是土旦昂活佛当年说的贵人了！加加巴老爷听到消息后列队出来迎接这个远方的客人。看着这个风尘仆仆脏得一塌糊涂的和尚，纳木措庄园人议论着、掩鼻迎接着这个喇嘛。“承蒙远方贵客能来阿尔根，有失远迎请恕纳木措庄园不敬之罪。”加加巴老爷带着太太儿女们出来迎接大师，很多年都不曾有外人进入庄园了，加加巴希望这个四海为家的桑布大师能告诉世人纳木措家族的不凡。加加巴以贵宾的礼仪迎接了桑布大师，在华丽的大厅里和一群衣着艳丽的主人们一起吃喝，桑布大师像是做了一个很不协调的陪衬。当土旦昂活佛指明了桑布大师到来的原因后，热闹的气氛嘎然变得尴尬。桑布大师没有讲明那个梦境，只说“女孩是贵为天庭珍珠的化身”。让在场的人都大感惊讶，曾经他们认为的不详之物现在却被这个大师说成是天庭珍珠。桑布大师接着说道：“虽贵为天庭珍珠，却无法跟别人亲近过久，会折寿生命，稍作整顿后便会带着她离开阿尔根。”听到此，勾起了加加巴对后院恰姆增的思念，几年来自己从未到后院看过她，偶尔会担心恰姆增的处境，时间久了也要忘记了。而对于未认过的女儿似乎更多的是期望她早点离开。整个晚上加加巴不再言语，几句客套话调剂着这个尴尬的气氛。
桑布大师在阿尔根停留了几天，大部分的时间都会逗留在马夫巴桑家陪伴女孩，他给女孩取了个好听的名字“纳木措?麦格”。对此，女孩总会拽着小巴桑的手欢庆自己有名字了。女孩并不知道会跟桑布大师一起离开这里，她喜欢桑布大师总是好奇的玩弄着人骨念珠。可是小巴桑并不开心，他听大人们说桑布大师会把女孩带走，每次见桑布大师来到小木屋都会引起他的警觉或祈求大师不要带走女孩。桑布大师笑着安慰这个重情义的男孩。告诉他不要难过，纳木措?麦格长大还会回到阿尔根了，这样的安慰稍稍抚慰了小巴桑的心。
太阳快西沉，金色的光辉照耀着整个部落。桑布大师准备带纳木措?麦格离开阿尔根。
纳木措家族送别了他们，这也是加加巴老爷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女儿，女孩乖巧可爱，……心中不乏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临别时，女孩一直拽着老巴桑的衣角不肯放手，她从未见过这么多人从庄园走出，每个人都穿的很漂亮，每个人都会注视自己，她害怕自己被带离，却不敢之声，只是用期望留下的眼神望着老巴桑。桑布大师抱起麦格，在耳边轻声抚慰道：“和桑布爷爷去一个很美的地方，等你长大我们就回来好吗？”
麦格望着老巴桑，老巴桑点点头，似乎给了自己一个承诺，她也放心了。
临走时，她把自己最心爱的随身符送给了小巴桑，告诉小巴桑等马儿们长大自己就会回来。卓妮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默默的看着，这几年她躲在后院，时刻关注着女孩的成长，眼看就要离开，却没办法送行，想着可怜的六太太无法和女儿再相见，泪水侵满了整个脸庞。
女孩走了，整个部落又一次恢复了难得的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