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勺的鸿门宴让刘小招真的生气了。生气的原因倒不是赵大勺想跟他亲热,而是赵大勺实现这个想法的机关算尽太聪明,这让刘小招觉得像是猎人在有计划地对待一只狐狸,而男人像猎人对待狐狸一样对待女人,而且是涉及床第之欢的念头,背后一定是猥琐的男权享乐观,是封建余毒和资产阶级腐朽思想,这就是她对赵大勺说“不是我封建,是你封建”的道理所在。话虽然这么说,但刘小招摔门离去后还是有一点后悔,想着应该用一种更为中性的方式告辞,这才有宠辱不惊的风范,而现在自己的作派,显然是被赵大勺拖下水了,虽然她最后没有同流合污,但是还是有点气急败坏。她想,赵大勺挖空心思要和她亲热,单就挖空心思这一点,就是他的不合理需求,以往她对这种需求的处理都是不卑不亢的,甚至以心如止水来对待,而现在自己却开始无法平和,无法平和意味着自己身在庐山中,意味着自己是局中人,意味着自己很在乎,但是她不知道自己很在乎的是赵大勺充当了猎人,还是自己被当成狐狸,可能两者都有。说来说去,人是逃脱不了饮食男女的,赵大勺既然不能免俗,她刘小招也迟早要直面这个问题,一直面这个问题,赵大勺就无辜起来。刘小招想,关于亲热的要求,属于赵大勺的生理本能,无可厚非。既然是生理本能,为什么她没有,或者说没有感觉到自己有呢?在她这样一个接受了不少新锐思想,有着更多女权意识的女人来说,性并不神秘,也不是洪水猛兽,也不会避之唯恐不及,但是自己对亲热问题的漠视是客观存在的,这也导致了她没有满足赵大勺的动力。是自己认为不合适,还是认为不到时候,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呢?刘小招觉得只能归结为其他原因,那就是在性的问题上她必须是主动的一方,而可以让她在性的问题上主动的时候,也许是她在爱的问题上不再被动的时候,这个时候的她在爱的问题上主动了,那么在性的问题上才会跟着主动。如今她和赵大勺的爱情还是属于赵大勺主动而她被动的阶段,虽然她有所响应,但是离她去主动或者双方“互动”还有一定的差距,这个差距就会反映到双方身体之间的差距,这样亲热就实现不了。刘小招点上一根烟想,男人投入了50%的爱,就可以接受100%的性,女人投入100%的爱,也许才会接受50%的性,这样来看自己要比赵大勺爱自己多一倍地爱他,才愿意接受性,而接受的这些性,也许还不到赵大勺需要的那些性的一半。如果男人在性上要的少一倍而在爱上要的多一倍,就跟女人合拍了,可惜正相反,男人往往是在性上要多一倍,甚至多几倍,在爱上要的可以少一倍,甚至少几倍,甚至没有也没关系,这就是男人感“性”用事,女人感“情”用事的真理。这个真理告诉刘小招,男女之事某种程度上就是解决好**之事,解决好**之事就是解决好同步之事,解决好同步之事就是解决好比例之事,解决好比例之事,就是解决好本能之事。推理到这里,刘小招有点绝望,她觉得本能之事,对于芸芸众生而言,基本是难以解决的,那么对于赵大勺而言,只有她超级地爱赵大勺,才可以解决,因为那样的话她就感“性”用事了,就可以与赵大勺同步了。现在只能这样了,刘小招想,在她超级爱上赵大勺之前,性也只能呆在自己应有的位置上,赵大勺动脑筋也罢,不动脑筋也罢,她反正不会让性脱离爱的缰绳,去赵大勺那里充当一匹性的野马。
这个夏天的热浪有点反复无常,太阳还是日复一日地暴晒,但大地似乎诡异地蒸腾着内在的能量,因此两者叠加在一起的日子,用酷热难耐已经不能形容那种温度的焦灼了。进入7月,天空好像比平日显得高远,而所有的鸟雀都仿佛不见了踪影,有那么几天,早晨和傍晚的时候,厂区上空出现的不同颜色的带状云,白色、灰色、橙色、橘红色,有一天像鱼鳞,有一天又像排骨。这样奇异的天象,连一向低头走路的李有顺都注意到了,他问别人这些云彩为什么排列这么整齐,也没人可以告诉他。倒是传达室的老章跟他说,活了大半辈子也没有看过这样的云彩,而且是与自己沾边的云彩。李有顺问他怎么个解释,老章说,云彩指引的方向是天津,而和云彩垂直的方向,就是唐山。老章头的父亲是天津人,老章头自己是在唐山出生,两个地方,都和他有关。
李有顺回家,把这个奇怪的云彩和老章的说法讲给老婆听。李有顺老婆说,怕是要地震了,去年邢台地震的时候,我妈就在宋庄看到了这样的云彩呢。李有顺问,你妈的那个宋庄在哪里?李有顺老婆说,你怎么说话呢?李有顺说,我不是骂人,我是问你妈说的那个宋庄在哪里?李有顺老婆说,哦,我娘家在承德啊,承德老王集的宋庄。李有顺说,这和邢台离着远呢。李有顺老婆说,离着远也是灾啊,能防咱们还是防着点。李有顺说,怎么个防法?李有顺老婆说,睡觉前,把酒瓶子倒过来放在桌子上,这瓶子一倒,那就是地震了,一倒就响动大,响动大我们准保能醒,醒了准能跑出屋去。李有顺说,那咱要不要告诉其他人呢?李有顺老婆说,我就告诉我那几个姐妹,其他人,你告诉他也不信。你呢,谁跟你好就告诉谁去。李有顺想了想,自己的朋友并不多,按说以前算是和自己好的,张来福是一个人,另外一个,就是赵大勺了。张来福虽然和他好过,但好得不算平等,不属于真好。赵大勺就好得比较平等,也跟他做过交易,另外姜迎春的事上,自己隐瞒过她已婚的情况,算是对不住赵大勺,现在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可以跟他把那笔隐瞒他的旧帐扯平,谁也不欠谁的了。就一早跑去找赵大勺,赵大勺还在睡懒觉,惺忪忪地开门,见又是李有顺,就说,你这么早跑过来干什么?李有顺说,要地震了,我赶紧来告诉你。赵大勺说,你神经病啊,地是你说震就震的。李有顺说,这两天,我看到厂子西边有白色、灰色、橙色、橘红色的云彩,有的像鱼鳞,有的又像排骨。我老婆说,去年邢台地震前,她妈也看到这样的云彩,看来要地震了。我想着咱们关系不错,就来告诉你,要防备呢。赵大勺说,她妈的那个宋庄在哪里?李有顺说,你怎么说话呢。赵大勺说,我是说你老婆她妈那个宋庄在哪里?李有顺说,她娘家在承德,承德老王集的宋庄。赵大勺说,这和邢台离着远呢。李有顺说,离着远也是灾啊,能防咱们还是防着点。赵大勺说,怎么个防法?李有顺说,睡觉前,把酒瓶子倒过来放在桌子上,这瓶子一倒,那就是地震了,一倒就响动大,响动大你准保能醒,醒了准能跑出屋去。赵大勺说,你还说的一套一套的。李有顺说,姜迎春的事情我瞒过你,这次来告诉你,算是赔个礼,以后扯平了。赵大勺说,你就编了这么个东西来跟我扯平啊,那我明天跟你说要刮大风,是不是你又欠了我的。李有顺说,你愿意觉得我是编的,那我也没办法,反正我是觉得咱们关系好,才来告诉你的。赵大勺说,好啦我知道了,我现在要继续睡觉了。李有顺说,你不要跟别人说,最多就是告诉刘小招。赵大勺说,我告诉姜迎春都不行?姜迎春还是你介绍的呢。李有顺说,听你这话里的意思,你们看来是相好上了。赵大勺说,就算是吧。李有顺说,我以前说什么来着,英雄难过美人关吧,看你要怎么感谢我。赵大勺说,是美人难过英雄关。李有顺说,反正就是相好上了,既然这样,你当然可以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