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里走出一个少年。
长眸清越，身长玉立，如翠竹挺拔。他着一身对襟白袍，长长的衣袖笼住了袖间几缕夏日清风，驱走半院暑气。
只让人恍然觉得雅竹间飘了飞雪，凌寒而不惧，淅沥萧萧，连翩肃肃，声韵悠长，逸尔清听，风仪绝佳。
真好看啊。
戚杳杳在心中感慨。
那少年见到她，似乎有些惊讶，只缓步走到她面前打量，并未出声。
戚杳杳先开了口：“你是林家哥哥吗？”
少年“嗯”了一声，似乎饶有兴致地等着她的下文。戚杳杳道他一定好奇今天为何换成她来送饭，连忙解释：
“小宝摔了一跤，林家婶婶不方便来，我帮她来送饭。”
她有些浑身不自在，把竹饭盒递过去，打算赶紧走人。
“小宝摔了？”少年似乎对此事毫不感兴趣，没有接过饭盒，却问戚杳杳：“你是谁？”
“我叫戚杳杳。”戚杳杳也不害羞，大方报了自己的名字，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奶奶就是开豆腐坊的连婆婆。”
少年点点头，又问：“哪个杳杳？”
戚杳杳总是被问到这个问题，此时答得很顺溜，“‘杳杳钟声晚’那个杳杳。”
她父亲最是欣赏刘长卿那“青山独归远”的淡然洒脱，所以，在她出生后，便取了“杳杳”二字做女儿的名字。
——虽然戚杳杳觉得其中并没有什么因果关系，但是对这个名字，她还是很满意的。
谁知对面少年的长眸却一亮，含笑道：“我叫林归远，‘青山独归远’那个归远。”
“林归远？”戚杳杳瞪大了眼睛，重复一遍。两人的名字前后连在一首古诗里，有缘千里来相会，这样万中无一的几率，两人实在忒有缘了点！
林归远点点头。
戚杳杳还是有点不敢置信这么巧的事情发生：“你住我隔壁？”
林归远又点点头。
戚杳杳有些兴奋，可又觉得此时燥热的空气中浮了许不明不白的意味。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只得干笑一声：“巧了！巧了！”
少年看出她的窘迫，善解人意地接过竹饭盒，轻轻道了声谢，便转身走回书院。
戚杳杳看着少年清越的背影慢慢转回书院里，站在藤影里，有些恍然。
——这少年，长得真像她初中暗恋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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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杳杳走回豆腐坊的时候，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渴得嘴里冒烟。
林婶和连采荷正站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见到戚杳杳回来，林婶热情地迎上前：“杳杳啊，饭送到阿远手里啦？你见到他咯？”
戚杳杳点点头。她饿得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婶一下便看出她的境况，将她拉到自家屋里，帮她热了几个菜。
戚杳杳也不客气，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她可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她帮林婶送饭，林婶给她吃几口热菜，你情我愿，不亏！
后头跟进来的连采荷看着她的样子心疼：“杳杳，你慢点吃。”
戚杳杳这才想起她的便宜奶奶，再扒了几口饭，便放下筷子，抬头看着林婶和连采荷：“林婶，我吃饱了，可以再给我奶奶和弟弟吃点吗？”
连采荷又被她感动地热泪盈眶——这个孙女，果然没白疼！
林婶看她，越看越有眼缘。刚刚她从连婆婆那儿知道了这个女娃娃的身世，疼惜得不得了。
这个娃娃年纪虽小，却是个小美人坯子，又这么懂事，两家人知根知底，也不知她家阿远，以后有没有福气娶到这姑娘？
想到这，她笑道：“可以可以！”
戚杳杳如今有力气了，甜甜地向她道谢。她和连采荷把剩下的饭菜拿到隔壁，叫醒戚年年一起吃完，又洗了碟子，才把干干净净的碗筷又送回了林家。
待一切做完，已是黄昏日落时。
戚年年跑出去和巷子里的小伙伴一起疯玩了，戚杳杳便留下来帮连采荷一起挑黄豆，泡到水里。这样，她们早晨起床，便可以直接做豆腐了。
才挑没多久，戚杳杳便发觉了不对劲。
这些豆子以次充好简直令人发指！十颗里有七颗不是干瘪就是蛀虫，根本没法做豆腐！就算都挑了出来，做出的豆腐也都是一股霉烂味，根本不会有豆香味！
她看向连采荷。
老人家毕竟眼神不好，嗅觉也不灵敏，那些烂豆子，绝大多数都没有挑出来——她根本不知道，她买来的黄豆，大多数都是烂豆子。
戚杳杳连忙问：“奶奶，您这豆子买来，多少钱？”
连采荷有些奇怪，但还是如实回答：“城北老方头那儿买来的，他对我挺好，一斗只收我五十文钱。他说啊，这些黄豆，可都是上上品！”
原主记忆里，如今一斗黄豆的市价确实略高于五十文钱。但是这样掺满发霉黄豆，就算一斗只收二十文钱，也是绰绰有余！
奸商！
连采荷见戚杳杳的脸色微微深沉下来，心中诧异：“杳杳，咋了？”
戚杳杳看出连采荷对她所买黄豆之差一无所知，老人若知道自己一直以来买黄豆被坑了不少钱，肯定会气急攻心。她思虑片刻，便安抚一笑，又问：“奶奶，家里还有多少黄豆？”
连采荷挥了挥手：“没啦！没啦！呆会儿我又要去老方头那里再买些！”
“我和你一起去吧！”戚杳杳提议，“反正以后我们一起经营这豆腐坊，我也要早早知道些门道！”
连采荷自然同意，未起任何疑心便答应了。
有戚杳杳的帮助，一会儿黄豆便泡好了。
老方头家在城北的裕升门外，平时他都是挑东西到城北的市集来卖的。两人慢慢悠悠，走了大概两刻钟才到。
戚杳杳边走边暗自感慨，若是自己还带着手机，凭借今天走的步数必定又可占领朋友圈封面。
远远地，老方头便看到连采荷领着一个陌生的小姑娘来买黄豆。他心中窃喜，面上却是热情质朴的模样：“老戚家的，又来买黄豆儿呀！”
连采荷倒和从前一样和他打招呼，只是她身边的那个小姑娘看起来——很可怕？！
明明一副天真烂漫、骄矜有礼的样貌，一双澄澈的眼睛却深不见底，让他心里无端生寒。
他强压下心中的不适，转身又要去装黄豆。
“慢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