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被掐拧处的神经忠实地传达它们的痛感,这一下掐得太狠,夏寒风痛得倒吸冷气。
痛是痛了,可是他依然是那种迷乱在现实和梦境间的感觉。
梦里自然有梦里的痛,谁说会痛就一定不是梦?
这个时候陈立国突然松了手。夏寒风一觉察到手腕上的紧箍感消失,便立刻抽回手,向后跳了一步。是的,是跳!当他意识到自己做了这种“高难度”的动作时连自己都觉得惊讶。
“立国……你怎么样?”后退了几步,退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夏寒风才定下心来。虽然陈立国有些异样,但是作为同伴,这个时候更应该关心,可是他现在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直觉感到事情已经不是他能理解的了,现在不论黄一飞还是陈立国,还是这个神秘的小岛,处处充满着诡异。到现在,还算正常的只有他一个人了。可是他不确定。或许自己才是不正常的人?自己太神经质了?
他竟然对自己的同伴产生了敌意!
“是你!我知道是你!”
卒然间在身后响起的个声音把他吓了一跳。夏寒风吃了一惊才发现黄一飞竟然不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的身后。
“黄老!”
黄一飞此时的样子更是让他吃惊不小:多日断粮加上病痛的折磨已经让他消瘦得不成人形,整个脸上几乎见不到什么肉,仅搁着层萎缩了的皮;眼窝深深陷了下去,面颊更是像吸进了嘴里,整个嘴部的轮廓清晰可见。
一个消瘦成这样子的人,说被风轻轻一吹就会倒也不为过。可是黄一飞却在这样的强风中矗立,定如磐石。
更让夏寒风惊异的是他的神色。他的眼中此刻有种莫名的激动在闪烁,而他的脸色,竟是一片潮红。不是那种冻伤后的糙红,是那种健康人才会有的润红!
回光返照!这是夏寒风一望之下的第一个念头。
“黄老……”夏寒风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楚,这个他十分尊敬的老人,他的生命之火,显然已经在烈风中飘摇欲息。
然而黄一飞却仿佛没有注意到夏寒风的存在,他死死盯着陈立国的眼睛,双手握得紧紧,钢牙也硬咬着。显然正处在一种十分强烈的情绪之中。
“我知道是你!我知道是你……”
夏寒风听到黄一飞一直重复着这样一句话。第一句是喊出来的,后来声音却越来越小,仿佛渐渐底气不足,最后竟似哽咽了!
夏寒风更觉得头脑混乱了。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了,这些他已经很熟悉的人。现在越越来越让他搞不懂。秘密不只在黄一飞身上吗?陈立国也在其中?
他望着陈立国,却看不出什么来,只觉得眼前的人他根本不认识,完全无法想像他们曾经相处过那么长时间,那样“熟悉”过。
来这个岛究竟是对还是错?
一直以来,即使知道死亡已不可避免,他都没有产生过这样的疑问。这条路是他自己选择走的,他自己选的路无论结局如何他都不会后悔。然后现在他却有些动摇了。他感觉,这条路似乎并不是像他想的那样,完全是自己选择的。
他究竟被卷进了什么事情中?
这是他现在最迫切需要弄清楚的事。或许明天他就会死在这里,但他不能不明不白地死!这个时候他又想到了林乐,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夏寒风!”
一声僵硬的呼唤把夏寒风从思绪中拉回来,他发现叫他的是陈立国。自己的名字不只一次地被陈立国连名带姓地叫过,但是从没有像这一次这样生涩过,给他的感觉,好像他们只是初次见面,最最冷漠的那种。
陈立国却没有给他惊讶的时间,甩手扔了一件亮白色的东西过去,掉在夏寒风脚下。
夏寒风低头一看竟是一把小刀,正是他们四人上岛后唯一得存的那把。
“捡起来!”陈立国以一种命令的口气指使他。
夏寒风并没有去捡,而是望着陈立国。他不知道陈立国为什么这个时候扔给他一把匕首,不想去做莫名其妙的事情。然而更重要的是他不喜欢那种命令的口气。
“你给我刀子做什么?”
陈立国也没管他有没有捡刀子,听到他问,怪笑了两声,阴森森地说出一句夏寒风怎么也想不到的话:
“去杀了他。”
夏寒风愣在那儿,不敢置信地看着陈立国。杀了“他”,这里只有三个人,陈立国让他去杀人,那么这个“他”就只剩下黄一飞了。陈立国要他去杀黄一飞!
这是什么样的梦?太荒谬了吧!
夏寒风很想大笑几声,然而眼前这一切事情令他没这个心情,就是抽动一下脸上的肌肉都不能。疯了,他想,若不是疯了,绝做不出这样的梦来。
“你发疯了吧?”心里想归心里想,嘴上他还是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陈立国突然哈哈笑了一阵,看了他一眼。夏寒风觉得那种眼神很怪,他却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轻蔑?嘲笑?总之是种令他很不舒服的感觉。
“我知道是你!”黄一飞突然又发狠地喊了一声,夏寒风再次被吓了一跳。他的神经现在变得很脆弱了,任何一点突然都会让他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黄老?”
黄一飞用一种灼热的眼神锁定着陈立国,对夏寒风视若无睹,即使喊了几遍都没能使他注意到自己。夏寒风放弃了。看来黄一飞和陈立国之间定有什么事情存在。
他们两人有私仇?并严重到要以命相拼的程度?
这个想法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简直比突然发现陈立国是个女人更让他难以接受。
可是还有什么事能让陈立国要死黄一飞于死地?又让黄一飞变得这样反常?这件事一定是发生在他们上岛之前,甚至是他认识他们之前。可是这又说不通。若他们之间有这样的仇恨,怎么能安然相处至今?
黄一飞病了这么多天,陈立国有的是下手的机会,为什么要等到今天?
这一想,他又多了一个疑问,那就是,为什么陈立国要假他的手来杀黄一飞?
这一切简直像极了一团乱麻,他觉得如果就靠自己的脑子,这一辈子都别想解出来了。
“夏寒风!去杀了黄一飞!”大笑之后,陈立国再次命令。
夏寒风这次顺着他的意捡起了小刀,却没有继续行动的意思。
他打算开门见山直接问出答案来。反正他们都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了,陈立国要他杀人,总没必要再瞒着原因了吧?
“为什么要我杀黄老?”
陈立国怪笑一声:“他是你的食物,当然由你自己动手。”
夏寒风觉得自己的反应力变差了,这句话他就没听懂。直到他回想了两遍,继而想到之前那个梦。而一想到那个梦,他便忍不住叫了一声,骂道:“你这个疯子!”愤然将手中利器扔出去。但体力不足,却没扔出多远,掉在了右边不远处。
陈立国又笑,笑得越来越阴森。夏寒风觉得这冷风都没这笑声令人难受。他把双手插到了裤兜里,却不能把耳朵关上。听着那笑声,他有种一走了之的冲动。若不是心里那股好奇劲作祟,他应该早走了,走的远远的,死也要一个人死。
“捡好它,没了它,你会非常后悔的。”
夏寒风不理他,转问黄一飞:“黄老,这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黄一飞也没理他,径自盯着陈立国。
夏寒风怒了。“够了吧!如果这一开始就是你们两人的事情,为什么要把我扯进来!为什么要把小乐扯进来!黄一飞!陈立国!你们两个究竟在搞什么鬼!”
这句话他用尽了现在的全力喊出来,声音没多大,却费尽了他的气力,甚至于最后几个音节都变了声,变成像铁器划过玻璃表面那样刺耳的声音。
似乎最后那段令人皱眉的变了调的声音起了效果,黄一飞终于回过神来,看到了夏寒风。他表情怪异地摇摇头,喃喃道:“不,他不是立国,他是……”
“住口!黄一飞,你没资格再叫我的名字!”陈立国突然怒吼。
黄一飞愣了愣,眼神有点呆滞,缓缓低下头,说道:“我没资格……”突然他抬起头直视着陈立国:“你一直在这等我?”
“等你?哈哈!不错!我就是在等你!等你这个忘恩负义、禽兽不如的东西!我等这一天等了四十七年了,我都要绝望了,以为再也不可能等到你这个畜生来受死了,谁知道皇天不负苦心人,皇天不负苦心人呐!”陈立国万分激动,昂头向天而吼,直嚷着“皇天不负苦心人”“老天有眼”之类的话。而他的声音竟如雷鸣般有力,完全盖过了狂啸的风声。夏寒风不敢想象,那虚弱的身体能发出这样有劲的声音?
而他们的对话更让他莫名所以,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黄一飞说陈立国不是陈立国,陈立国说他等了黄一飞四十七年。四十七年,陈立国算上在娘胎里的日子也凑不到这个岁数。
而陈立国骂的那些话他一句也不能认同。虽然他不知道黄老到底做过什么事情惹得他这样愤怒。但是以他的印象而言,他坚定地认为黄老不会做出什么可以背上那些指责的坏事来。
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夏寒风打内心觉得黄一飞是个令人敬服的老人。这样一个老人,即使年轻时候犯过错,也不该是那样严重的错吧?
“你这个畜生,让你安逸了这么多年,怕是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才把你送到我手上!我倒是佩服你,你还敢出海!”陈立国这些话说得咬牙切齿,看样子,恐怕恨黄一飞是恨到了极点。
黄一飞此时反而平静了,他看着陈立国,沉默无声。好一会,才出声。仅管声音微弱,语气却是坚定的:“我就是来找你的,任你千刀万剐也好,有件事情,求你给我个明白。”
黄一飞说完,不止夏寒风呆了,连陈立国都似乎没有想到。
夏寒风发呆,是因为听黄一飞的口气,似乎真的做过什么极大的错事,以至于连他自己也觉得要千刀万剐才得以赎罪。可是黄老……他究竟做过什么错事?而他又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需要用到“求”这个字来弄个明白?
“你还敢来找我?莫非你不怕报应?或者你良心发现了?”说到良心,陈立国冷哼了一声,显然不觉得他说话的对象有这东西。
顿了顿,他又想起了什么,怒道:“差点上了你的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存在!你怕不是以为我早已投胎转世,才敢出的海吧?哈哈,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四十七年,一步也没离开过!报应!真是报应!终于让你落到了我手上!”
抬胎?夏寒风听到这个词浑身一震。一瞬间似乎有一条线被解了出来,顺着拉扯便好像有许多原本不明白的事情被顺理成章地带了出来。
联想到此次出行的目的,联想到黄一飞出行前直到现在的异常表现,联想到在海上遇上的不可思异的灾难,联想到黄一飞刚才的话“他不是陈立国”,再与此刻陈立国说出来的这个只在神鬼传说中才会有的词,那么事情的真相就很明显了:
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陈立国!
或者说还是陈立国的身体,但已经不是陈立国的灵魂。他被鬼魂附体了!而这个鬼魂正是他们此行要探索的对象,更重要的是,这个鬼魂生前和黄一飞一起到过这个岛,两人之间有着极深的仇怨,以至于他死了之后化成厉鬼在这里苦候了四十七年!
他们此时的困境,就是由眼前这个厉鬼造成的。他们遇上的骇人的风浪,应该就是这个厉鬼搞出来的,目的就是把他们都困在这个岛上。而最终目的,就是要杀死黄一飞,其他三人都是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