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袁队长和邯郸纺机的杨厂长路过，朱清民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拉上他们俩才算把‘弹墨线’工作搞定。接下来是筑地基和预埋电缆线坑道。这些工作又得吉林建筑公司来干，什么时候派人做，什么时候完工，都不能以朱清民的意志为转移。前段时期的经验告诉他，只能够等待！不过，朱清民不会闲着，袁队长会安排他帮忙买菜、帮厨。
7月22日晴 34℃
7月份NIAMAY 才进入雨季。安装队下飞机前，这里刚下完当年的第一场大雨，他们来之前这里一直是旱季。炊事员焦师傅，第一天跟随华源公司的事务长去市场买菜；豆角只有三寸长，西葫芦只要拳头大，萝卜才大指母粗，白菜、黄瓜、土豆全都又小又老，都是因为旱季缺水长不大。下了十几天雨，蔬菜全长起来，又大又绿又嫩，比中国的蔬菜更有机、更天然。但是，高温高湿也带来疟疾横行，或朱清民没有听说过的怪病；在这里，千万不能被动物的骨头划伤，如：鱼刺、鸡骨、猪骨、羊骨等。否则会有生命危险或截肢变残。初到此地，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就打过招呼：做饭切菜时一定要小心，千万别让动物的骨头划破皮肤。如果划伤了要抓紧时间就医，否则后果会很严重。大家都听见了，却都没有往心里去。事情就发生在不经意间；炊事员焦师傅在剁鸡时，不小心被鸡骨头划破了右手的食指。当时，他只用创可贴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又继续工作。到吃中午时，食指开始肿痛，他又在手指上搽了一次碘酒。当天是副队长小钟和朱清民一起买菜。回宿舍后没其它事情，朱清民习惯到厨房帮帮焦师傅。他能够理解；一个人管21个人吃饭，一日三餐没有节假日，肯定很累。焦师傅被鸡骨划破手指时，朱亲民在场，他把听到的严重性给焦师傅讲了。但并没有引起焦师傅重视，或者那么多张嘴要吃饭，没有时间重视。晚饭做好后，朱清民就没看见焦师傅了。吃晚饭时，餐厅里也没看见焦师傅。朱清民不放心找到他的寝室，看见焦师傅躺在床上，没开空调还盖着厚厚的被子。朱清民用手摸了摸他的头，感觉烧得很高。再看右手，连胳膊都肿起来。“袁队长知道吗？”朱清民关切地问。焦师傅摇了摇头，声音很微弱：“他忙了一天，刚回来还没顾得上吃饭，不好意思麻烦他……”朱清民着急地说：“可你的胳膊有危险，得赶快上医院！”不等焦师傅同意，朱清民就直奔餐厅找到袁队长。袁队长有些疑惑；焦师傅和他，还有副队长小钟住一个房间。下班回家，到卫生间洗手，焦师傅和小钟都躺在床上休息，谁也没有说起胳膊肿的事。见朱清民如此认真，袁队长只好端起饭碗和他一起回房间。焦师傅的床头对着房门摆放，还在门外袁队长就开始问话：“病了也不吭一声，到底怎么回事？”焦师傅还没来得急回答，袁队长已经走进房间，把碗和筷子捏在一只手上，腾出另一只手来摸焦师傅的额头。感觉很烫，袁队长急了：“划伤了不去医院，躺在家里干什么？小钟知道吗？”声音中充满焦虑和责备。焦师傅支吾了一句，究竟说了什么，朱清民也没听清楚。袁队长退后几步，在办公桌前的凳子上坐下来，赶紧扒完最后几口饭，又拿起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然后，自言自语地说：“我得去联系汽车，这里连电话都没有，还得走到华源宿舍找人。”说完话就起身往外走。半小时后，袁队长坐着每天买菜的中吉普回来，看见朱清民和小钟坐在房间里陪焦师傅，便对他们说：“我们一起走吧，医院已经联系好了，中国医疗队的医生在等我们。”焦师傅穿好衣服，朱清民和小钟扶住他出去上汽车。医生说幸亏来得及时，若拖到第二天，右胳膊可能就保不住了。即便来得及时，焦师傅还是输了一周抗生素，才慢慢退烧。做饭的工作，落到天津纺器公司的丁师傅头上。
7月23日晴转暴雨 32℃
今天袁队长又安排朱清民买菜帮厨。菜市场内又脏又臭，特别是卖肉食的地方，无论卖什么肉上面总是爬满密密麻麻的苍蝇。你用手赶它，随着嗡嗡声和风起风落，感觉苍蝇只是集体向上弹跳了一下，马上又落回原处不动了。安装队不会在这里买肉食，只买蔬菜。由于语言不通，当你看中一种蔬菜，只需用手指一下，同时把计算器递过去，问黑人：“how many money?”他（她）会把价钱通过按键告诉你。若你想还价，就说：“no！no！”把你肯出的价钱通过计算器告诉他（她）。若他（她）认可便开始给你称重。21人吃饭，两天买一次菜，每次要买很多。提不动不要紧，好几个乞讨的黑孩子跟在你后边，你买菜他们帮你提，还负责给你装车，有一二十西非法郎，便可打发他们。
从第一次买菜开始，朱清民总是穿长裤和长袖衬衣，还要先抹上风油精或清凉油，生怕蚊子叮。丁师傅四十五六岁，一米八零的个子，属典型的北方汉子。他年富力强，被天津纺器公司派到非洲，是为了完成储棉桶的最后一道工序。但完成最后一道工序的设备还要等国内发运过来，因此丁师傅暂时闲着。焦师傅病倒后，丁师傅就接过了他手中的炒菜勺。不但要做饭，还要充当采买任务。此后，丁师傅潇洒的形象经常出入菜市场；沙滩裤、短袖体恤、拖鞋，全当是在天津塘沽海边沙滩上潇洒走一回。一周之后，丁师傅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开始像感冒，吃了两天感冒药，但还是高烧不退。送到中国医疗队检查，确诊为：疟疾！非洲疟疾真的利害，那么大个子的北方汉子，躺在床上痛苦得声嘶力竭地叫喊：“袁大爷啊，你做做好事，让我回去吧！再晚，我就见不到儿子了！”朱清民听了心啐！法国人研究非洲疟疾60多年，一支法国进口奎宁需要500多西非法郎，连续给他打了三针，三天后才逐渐退烧。传说有一个中国援非人员，在国外已经感染疟疾病毒，还潜伏期内就回国了。回到北京后才发病，当时国内生产的奎宁对非洲疟疾作用不大。但一时半会又买不到进口的法国奎宁，人就这么死了。所以，后来大使馆的工作人员总是嘱咐，从非洲回国的同志，每人至少带三支法国奎宁。回家后，放在冰箱冷藏室保存，不到两年不能丢弃。三支奎宁需要1600西非法郎，为保命，钱归自己出。
7月26日晴 34℃
上班后，朱清民接到华源公司的通知：今天吉林公司来人砌地基。天气闷热，早晨起床朱亲民感到头痛得厉害。原想上班后找地方休息一下，没想到吉林公司早不派人晚不派人，正好他身体不适时派人。但朱清民不敢怠慢，万一人家不顺心又跑掉了，进度不还不是往下拖？有两台机器的地脚比较简单，主要是砌预埋地脚螺栓孔，预埋电缆线、控制线的管子。waste机比较麻烦，需要做异型地坑，黑人看不懂图。吉林公司的师傅交待了几句，人就不见了。朱清民只好耐着性子给黑人讲，他是否理解一时半会儿是看不到结果的。等他把模板做好，在地坑内钉成形，已经到了中午下班的时候。下午3点上班。车间内的温度高达42℃。朱清民头痛欲裂，心跳达到120次/分，伴有呕吐感。吉林公司准备用水泥浇筑，朱清民不放心，他了解waste机；地坑的结构，受机器外形限制，其尺寸误差要求相当高。而建筑工干活一般以公分为单位计量，如果模板制作误差大，将来地坑与机器对不上号，麻烦就打大了。虽然身体极度不适，但吉林公司的师傅不肯检查复尺。朱清民只好硬着头皮，趴在地上对照图纸量尺寸。结果，问题还不小，模板必须返工重做。黑人返工做模板，吉林公司的师傅又不见了。朱清民不得不参与黑人返工，直到完全符合图纸要求，才开始浇水泥。这一天的工作真的很扎实。
7月28日晴 34℃
生活逐渐安定，环境逐步适应。非洲的雨季真奇怪，一般白天出太阳，晚上下大雨。每当想到自家的机器躺在露天里淋雨，朱清民就心急如焚。前几天，他在堆放得乱七八糟的包装箱中找到了自家的设备。果然，由于包装箱采用竹纤维板制作，浸水后箱顶部已经损坏。这么大的雨，箱内进水不可避免，不知机件和电控箱损坏到什么程度，必须想办法说服袁队长尽快让设备运进车间。
昨晚下大雨，今天早晨刚上班，朱清民就跑过去看那三台机器，越看心里越虚。回到车间，正站在waste机的地坑边发愁，突然，发现袁队长从外边走过来。看老头子的样子还高兴，便主动迎上去汇报。今天，他不说机器，找其它理由：“袁队长，您要我带的大米和方便面还放在包装箱里。这么大的雨，我当心包装箱进水。若食物被水泡，可就没有用了……”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大米和面粉在当地卖得贵。机器发运前，袁队长再三强调各单位多带大米和面粉。为争取早日开箱，朱清民以粮食说事，最有力度。听过反映，袁队长随口分析道：“……雨是很大，不过，从这几天开箱的情况看，还没有哪家厂的包装箱内进过水，你不用担心！车间场地有限，吊装设备也忙不过来。只能按计划先主机，后辅机安排……”朱清民赶紧力争：“可是我们厂的包装箱，顶板被其它机器压坏了！”听他这么一说，袁队长重视起来：“人家厂的包装箱都是好好的，怎么偏偏把你们厂的包装箱压坏了呢？……走，带我去看看！”朱亲民见他上了火，又有些后悔；不该告诉他包装箱顶板损坏的事。可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带他过去看。包装箱的顶板的确是损坏了，但老头一眼就看出；它不是因为受压而造成的。他对朱清民咆哮起来：“你们厂也太抠门！你自己看看，还有哪个厂家用竹夹板做包装箱？出口包装箱，应该严格按部颁标准制作！你这个总工程师是怎么当的？”朱清民当然知道，但所有的规定，在马厂长手上都乱了套。包装箱交给私人承包，竹夹板便宜，承包人说通了马厂长，私下把材料改了。马厂长是无知无畏。胡亮上台后也没管，朱清民说话算个屁！半个月来，朱清民亲眼看到了其他厂家生产的设备。他早已料到；有听不完的闲言碎语，看不完的蔑视眼光。就是没想到，袁队长会把责任与总工程师联系起来。他胆怯了，他想推卸或逃避：“我可不是总工程师！”袁队长较真地：“可我看到了你们厂呈报给纺机集团的履历表，显示你就是总工程师！”朱清民：“那是他们随意写的，我从来没有履行过总工程师的职责！”袁队长当然明白小厂的管理情况，更当心箱内进水把粮食泡坏。他不再与朱清民争论，把话题转到粮食上来：“大米和面装在哪个箱子里？”朱清民想，有戏了。一共4箱设备，最小的一箱被上海的罗师傅搬进了车间，肯定不会进水。还有三箱全放在露天里，最好是都拉进车间才能彻底放心，于是，回答说：“粮食交给工人钉箱，具体装在那个箱子里我也不清楚。”袁队长刚刚下去的火气，又涌了上来：“你连自己的事情都搞不清楚，让我怎么安排？……”朱清民显出谦和无奈的样子，以商量的口吻说：“迟早都要进车间的，干脆都拉进去算了……”袁队长：“你说得轻巧，现在车间哪有这么多地方？”朱清民坚持到底，并帮忙出主意：“我看好了，我们厂的设备安装在郑纺机设备的后面，我们可以从后门拉进去……。”袁队长当然知道走后门，但他还得与华源的陈厂长商量，不能立刻答应朱清民：“好吧，明天，我先找华源公司的陈厂长商量一下再说。”丢下这句话他就走了。这一商量又是几天，这几天里朱清民不敢坐着等；任务都放在那里，干不完是不可能离开非洲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