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北京回到S市，纺机厂的形式正在悄然发生变化；李永利病情恶化，马上需要第二次手术。他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如果第一次手术欺骗他；只是肝的喷门上长了一个小结子，切掉就完事。不到一年，又要实施第二次手术，他不会再相信仅仅是长了一个小结子那么简单。城府深重的他却不动声色，因势利导造舆论——去省城复查。与其说是为了安定人心，还不如说是为了延长行使厂长的权利。他默默地为自己的第二次手术做好一切准备；手术费用、人事安排、代厂长人选等等。包括：韩梅的调动问题，他也圆满解决了。马副厂长被推到代厂长的位置上，其他厂级干部一致拥护，认为他是最合适的提线木偶！
韩梅的问题也解决了，谁也没对朱清民提起。李永利和吴世德都成为韩梅感谢的人。没能及时调动的帐，被韩梅算在朱清民头上。从马来西亚回厂没几天，朱清民在科技大楼四楼的楼梯口遇见韩梅。很久不见，朱清民和从前一样，以友好、轻松的态度与韩梅打招呼：“韩梅，你好！好久不见，在哪里发财？”韩梅哭丧着脸，抢白道：“哪有你发财，又出国，又评高工！（工程师满五年后，有评高工的资格。出国前，管组织的李书记征求朱清民的意见；是否愿意参加今年评高工英语考试。朱清民决定参加，消息在科内传开。）”朱清民突兀目瞪口呆，他不明白韩梅为何对自己如此无情，看见他像遇见了仇人！他木然地站在原地，痛苦地看着怒发冲冠的韩梅，咚、咚、咚地踏步下楼，每一声都敲在他的心坎上！
技术科大办公室门口，朱清民人还没走进去，韩梅调走的议论声就传进了他的耳朵。顿时，朱清民恍然大悟；韩梅商调既成事实，人事关系被卡的脏水泼到了自己头上。为此，朱清民纠结了很长时间，不仅是因为被冤枉。主要是：学习高等数学时，他得到过韩梅耐心细致的帮助，可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现在，在韩梅眼里，朱亲民成了不仁不义之人。凭心而论，朱清民十分珍惜或呵护他们之间的友谊，对某些迎奉权势与韩梅过意不去的力量，他都敢挺身而出。除了友谊，朱清民还看中韩梅的设计能力和悟性，所以，把重要工作交给她做。但韩梅被骂之后，朱清民没能亲自到韩梅家去劝解，事后他自愧过，但无能为力。事发当初，鬼使神差的决定，源自对邓俊人品的抵触；朱清民认为有邓俊挡横，去做家访也是白去。后来，朱清民偶然在街上碰见韩梅，也苦口婆心地劝过，但韩梅去心已定。现在，朱亲民是猪不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让他想起一句名言：‘如果你正直，这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你善良，什么也都不重要了！’现实生活中，为什么狡诈、狠毒或不择手段可以征服人？而正直、善良却容易被欺负、背叛或出卖？
继韩梅之后，新来的大学生小张也想调走。在韩梅办理完商调手续，回技术科清理个人物品时，小张向韩梅取了经。时隔不久，小张向朱清民请求调动，朱清民坦率地告诉他：“任何人请调，我都保持既不支持，也不反对的态度。我认为，能否留得住人才与纺机厂是否真正爱护人才有关。不能靠卡档案和工资关系达到目的。留得住人，留不住心有什么用？”小张听过韩梅的经验之谈，显然不相信朱清民说的话。只见他一脸假笑，表情做作，说话碍口似羞：“……可是人家说你表面上支持，背地里阻扰……”朱清民感觉受到侮辱，马上联想到此人找韩梅的情景，朱亲民委曲至极，愤懑地问：“你是听韩梅说的吧？……她把我想得太复杂了！我凭什么卡她？……既然你不相信我，何必找我谈？一个刚来的本科生，五年以后才能独挡一面。你现在辞职，对我能有多大影响？说穿了，辞职的人越多，越能引起厂领导重视。迫使他们重新考虑技术人员的待遇！所以，我不怕有人辞职！”朱清民一番激烈的讽刺加辩解，让小张很尴尬。不过，他仍然相信韩梅的话：朱清民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李永利给朱清民转嫁的第二个矛盾是：让王彦均回技术科描图。在前面的故事中提到过，小王在关键时刻递交了两周的病休证明，后来，一直没有来上班。朱清民知道，有人给小王撑腰，便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办法对待。只要有病休证明，就报劳资科发工资，直到王彦均主动辞职。半年后，小王在外边混不下去了，回头找吴世德，提出回厂开汽车。有吴世德说情，李永利总得给面子，马上同意小王回厂上班。但必须回技术科描图，开车的事五年之后再说。提出这个条件，其实是李永利不愿意直接打吴世德的脸面，让小王自己退却。哪知吴世德给小王回话减了‘五年’二字。改为先回技术科描图，再考虑开车，小王自然同意了。李永利把朱清民叫到办公室，转告自己的决定：“小王想回厂上班，找吴世德帮忙说情。他想开车，我让他先回技术科描图，五年以后再考虑。”朱清民马上意识到，又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吴世德插手的事，弄不好就里外不是人。犹豫了一瞬后，建议说：“一个男同志，老这么描图，自己也闷得慌。听说他自己出钱考了驾照，你让他开车，等于用便宜人。何必逼他回技术科描图呢？”李永利坚决反对：“我这里又不是菜园子门，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开车就开车？……就这么定了，先回技术科描图五年。”朱清民：“这不是又把我为难吗？”李永利：“不把你为难，你就告诉他，是我的意见！”
次日下午，朱清民准备去医院补牙齿。离开技术科前，小王前来报道。因为赶时间，朱清民只能简单地向他转达李永利的意见。小王诧异地问：“要我描五年图？”朱清民：“李厂长是这么给我说的。”当时，小王并没有过激的情绪，转身回描图室上班。朱清民到达医院，才发现忘了带病历。牙医一定要病历，他不得不匆匆忙忙骑车回家拿病历。在接近纺机厂的路上，遇到小王骑车迎面而来。因为赶时间，朱清民并没有发现小王，小王则怒发冲冠：“朱清民你给老子站住！”朱清民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才发现小王很不客气地拦住了他的去路。朱亲民立刻刹车：“你怎么骂人啊？今天我有事，有问题明天我陪你一起找李厂长。”“今天老子就要找你！你不让老子安逸，老子也不会让你好过！”小王一边说，一边将自行车对准朱清民冲撞过来。朱清民没料到他会行凶，连忙扶住自行车退让：“你要行凶？走，我陪你去厂里解决问题。”小王：“不去！老子今天就在这里解决问题！”朱清民停自行车时，小王扑上来。前者后退时被马路牙子绊倒。小王趁机扑上来，把朱清民按住拳打脚踢，边打边骂：“你害老子下岗，老子要打死你这狗东西！”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劝架，但听说躺在地上被打的人害年轻人下了岗，不但放弃劝架，还给年轻人帮起腔：“害人下岗是可恨，该打！”
紧急关头，纺机厂门卫岳师傅路过此地。看见朱清民躺在地上，被小王拳打脚踢，急忙上前阻拦住：“技术科是有知识的人，有话好说，怎么打人？！”小王企图让岳师傅产生同情心，继续撒谎：“您不知道，他害我下岗！反正我干不成了，今天我跟他拼了！”岳师傅抓住小王没有松手：“说别人害你，我相信！说他害你，我不信！你是不是有误会？再说，打人也解决不了问题。这里离工厂不远，有问题到厂里去解决！”朱清民趁机爬起来，但是，摔倒时右脚崴了，脚腕已经肿胀起来。可能是岳师傅的话起了作用，也可能是同情弱者，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催促朱清民：“他被拉住了，你还不赶快跑？他那么年轻，你打不赢他的！”朱清民也意识到；呆下去也无理可讲，只能回厂找李永利。蹬上自行车，崴了的脚腕钻心地疼痛，好在离工厂不远，一会儿就到了。李永利听完朱清民讲述，显得十分气愤：“他妈的bi没王法了！开除这个biao子养的！”看到朱清民红肿的脚腕，李永利同情地说：“我安排人送你去医院。先看病，然后回家休息，其它问题我来处理。”
朱清民被同事送到医院，经过拍片检查，医生告诉他：骨头没有问题，用金黄散敷几天就会好。回到家里，胡佳男看见又气又急，一定要到纺机厂找李永利讨说法，被朱清民拦住：“我已经找过他，是他派人送我上医院，你现在找他不起作用。我冷静想过，今天小王把事情闹到这份上，他就没打算再来上班。李永利说开除他，对他来讲无所谓。现在的问题是：骂韩梅就有人从中挑拨离间。今天王彦均打人，也不是孤立的，背后一定有人教唆。不把幕后的人揪出来，今后我怎么工作？……”经朱清民一说，胡佳男也六神无主。她悄悄地给朱清民的弟弟打了电话。打虎还要亲兄弟，听说哥哥被人打了，弟弟立刻就乘出租车赶过来。听完朱清民讲述，弟弟认为此事应该给李永利施加压力；不能让别人感觉朱清民总是好欺负。另外，小王不来上班，李永利根本拿他没办法。必须得给他点颜色看，不能让他逍遥自在。为此，弟弟立刻到厂里找李永利交涉。李永利的态度很诚恳，坚决支持朱亲民的弟弟找小王讨说法。事后，李永利对朱清民说：“我们厂找不出一个像你弟弟这样有勇有谋，能说会道的人。”这当然是后话。当天晚上，弟弟专门带了几个强壮的朋友到小王家问理。其父母说：小王还没有回来。得知儿子在外惹了祸，把科长打了，又气又急。弟弟离开之前，丢下一番狠话：要小王主动上门赔礼道歉，否则，下次再来，就没有这么客气了。
第二天，小王的父母亲、爱人和舅子一道先到纺机厂，由吴世德带他们来到朱清民家，上门赔礼道歉。朱清民不想再掖着藏着；当着小王家人和吴世德的面，把小王如何在关键时候开病假条，长期不上班工资照发。以及小王辞职几个月后，又回厂要求上班；李永利是怎么安排的，自己是怎么做的，如实地讲了一遍，表明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他最后坦率地说：“一个描图员的走与留，对技术科不可能造成多大的影响。你不愿意干，车间女同志想干描图员的人多的是。我无需把精力耗在你小王身上。”说是上门道歉，小王是迫于父母的压力。倒是小王的父亲一辈子为领导干部开小车，处处息事宁人一直在赔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