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钟放风。出来的人,十个有八个都是一出门就伸懒腰。作最大声的呼吸。好鲜好甜的感觉。似乎在提醒这个世界,老子还活着。别忙着吊销老子的地球球籍。一点也不在乎吸进去得是M2爆表带“锅巴粉”的空气,里面含有大量的悬浮颗粒。
一看有新人进来,立马有一打人围了过来,问他是不是新来的。并且不断有人聚笼过来。伸长好奇的脖子。一时间,施耐德俨然成了大家的焦点。
他那好脸红羞涩的毛病又犯了。红着脸答是新来的。
于是围观的人都莫名地兴奋起来。因为什么进来的呢。又有人问
打架。他一老一实地回答。
这样几个想加入又故作清高在圈外漂着的,一听说他是因为打架进来,立马不再犹豫加入他的粉丝队伍。眼光灼灼地等待着他的下一个答记者问。
“打死了吗?”有人马上有了那种血肉模糊的即视感,气息短促,急切地问。看得出他已经把他自己搞得很紧张。就仿佛大家在谈的那个人,死没有事,只听施耐德的一句话,答,是。那人就死了。答,不是,那人就死不了似的。那表情真的是幼稚得要死。分明是儿童小时候听大人讲童话故事时反有的反应。眼珠子绷成一个纯真而有懵懂的世界。不过,能在这些成年人的身上看到那种久违的懵懂,不能不说是一种享受。
“没有没有!人哪能那么容易就被打死了。”施耐德忍不住笑了。问这个问题的家伙,那副紧张而又生动的表情,谁见了都要笑上一笑。
听说被打的那人并没有被眼前的这位英雄打死。几人立马一股气泄了。毫不掩饰他们内心里的失望,转身马不停蹄地就走了。如此一来,反倒让施耐德顿生出一种对不起那几位粉丝的愧疚来,把对方打死就好了。就不至于让刚刚离去的几位粉丝失望到对自己如此绝望的地步。那一声叹气,分明就宣布了自己是无可救药的。连把人打死都不会。实在不堪大用。自己辜负他们厚爱了。
“打死人了,哪会关到这里,早关看守所那边去了!打死人那是刑事犯罪。这里叫行政处罚。你们懂吗?”那个一号出来的,被众人尊之为张老师的中年人以一种高深莫测的过来人的口吻,教训起刚才提问的那个年轻人来。
张老师打小应该是看《米老鼠和唐老鸭》长大的,所以脑袋的形状也越来越象他的偶像米老鼠了。嘴巴象漏斗一样伸出脸部很远。右手里端杯刚续完开水的茶杯。茶杯里几乎看不见水,全是茶叶。被泡得苍翠欲滴而又饱满的茶叶在杯里你挤我我挤你撑得是满满当当。怪不得有人管喝茶不叫喝,叫吃茶。
单从茶叶的色泽品相,全都是掐尖掐来的毛峰来看,应该价格不菲才是。
“人没被你打死,还关进来。你家肯定没人。”立马有能豆子断言。
“肯定啊!那还用讲。肯定是家里没人,要是有人。打死人都不用坐牢,更不要讲没有打死人了。”有人出声付和,有的频频点头。看得出来,他们个个以为自己是人精。
“家里肯定也没钱,要是有钱,也肯定不用进来。对吧?有钱能使鬼磨。钱一撒,什么事摆不平?”
施耐德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了。尴尬中,人群已不可阻逆地散去。粉涨得快,掉得也快。如同八月十五的潮水,上来的猛,退去也速。
这个社会,一个人家里没人尚可容忍,一个人没钱,那就忍无可忍生无可恋了。
就在他恍然若失的时候。那个老婆象被人拐跑的管教手里拿只塑料壳的笔记本来到了走廊里,冲着三三两两聊得热火的大伙儿大声吆喝起来,“晚餐吃些什么,过来点过来点。点菜了点菜了。一号,你们晚上吃些什么,”一边大声吆喝一边拉条板凳在走廊里坐下来,一手托着那本子搁在大腿上,另手拿着枝碳素笔,做出书写的准备。
一号出来的人中,那个眼泡肿胀的中年人便走了过去,边走边报菜名,“鱼香肉丝来一个,香椿炒鸡蛋来一个,再来个,”那人说到这里不说了,把头转向院子里的同伴们,“张老师,再来个什么呢?”
张老师,手一挥,“随便随便,点什么吃什么。”听张老师这么说,又把目光扫其他的小伙伴们。那些小伙伴均把嘴往张老师那边拱拱。张老师想了会儿这才又说,“中午的那个炸酱味道挺不错的,我喜欢,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要不,再来个炸酱好了。”
“那就再来个炸酱。汤呢,张老师,来个什么汤好呢,肉丸子已经喝腻了,来个鲫鱼沲蛋怎么样。”
“点什么吃什么点什么吃什么,”张老师再次挥了挥手。脸上却露出一副满意的神情。把茶杯杯盖揭开来,轻轻地啜了一口。
施耐德觉得自己是不是神经错乱了,这里是拘留所吗?拘留所里怎么还会有点餐服务?并且为他们提供的小二,还是之前喊他一下就象要死了一样的愤青管教。与叫自己时的态度相比,现在的他是何等的任劳任怨。一号那个睡衣男在点完鲫鱼沲蛋后又点了两个菜。还要往下点时,被张老师制止了。
“二号二号,二号哪个过来点菜?”那个老婆象是被人拐跑了的管教,好象更满意店小二的角色。卖力地大声喊着。并和二号派过去的开起了玩笑。笑得好开心的样子。
二号点过,就到施耐德他们三号了。
“你去吧,”半拉屁股落在一张乒乓球台上的“齐眉棍”冲他道。态度之好,完全出乎施耐德的意料,居然要自己点菜。这不是抬自己吗。不适应呢。诚惶诚恐中。
人总是这样的,受惯了一个人的冷遇,猛地一下对自己好起来,总有点架不住。适应不过来。“你去你去,”施耐德感动死了。没想到那方居然是这么一个脸冷心热的汉子。“我吃什么都行,你去点吧。”施耐德打死了也不去。推了几个回合后。大概是觉着施耐德是铁了心不去点。再推下愤青管教嘴巴又要作痒了。“齐眉棍”还是亲自去了。
“齐眉棍”刚过去点菜,开洗头房的大叔就过来了,“你以为点菜是不要钱的,对吧?”
“是啊!”施耐德承认。看他那副颇有些神秘的表情,似有太多的文章在里头,大惑不解。
“要钱的,兄弟,”大叔解释道,“要不然,他会这么好脾气?谁点谁出钱。由外面的饭店里送来。”
“咝~~!”施耐德倒吸一口凉气。自己活了二十四年,只知道无论是被关在拘留所还是关在看守所里,饭菜都是免费的。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这等服务。卧槽!这是受罚呢,还是来享受假期?
怪不得“齐眉棍”要自己点呢?自己还以为“齐眉棍”是出自好意。对自己好起来了,态度改变了。这下子岂不对自己更不待见了。
还有,这晚饭怎么吃?难道自己要去吃“齐眉棍”点的菜?那样就算“齐眉棍”不说话,自己也无法下咽啊?
可是要自己去点,自己哪来的钱。进来时,谁会他妈的想到,里面是这么回事。自己花钱点菜吃。
这还只是开始呢,以后的日子怎么办?还有十四天。手机不被收走就好了。网上点餐谁不会呀。美团,饿了么?要命的是手机被他们收走了。不在网上点餐,打个电话叫老爸送两个钱来也是个办法。这样,既没手机,手边又没现钱。一时间,感觉自己跟乞丐没有什么分别。
施耐德把自己的苦恼跟亳州大叔说了。
没关系啊,你先点着,临出去的时候一把算。现在有没有钱没有关系。他们才不怕你不给钱呢,就怕你不敢点。点了就不怕你付不起帐。你总想出去对吧。
半个小时的放风时间眨眼间就过去了。过不两分钟,院子里就传来一阵女人的哄笑声。不小会儿过来几个二十至三十左右的女子,起首的那个冲着施耐德看了又看,拱了拱嘴问道,“新来的?”
施耐德没理她。
“哟!还不睬人哩!”那女子大惊小怪道。
“很帅哩!”趴在她背后的有人咂嘴,装流口水。旋即外面爆笑成了一片。不知道她们之中有谁说了句什么特别好笑的话。让她们笑得东倒西歪。
“借颗烟抽抽,可以吧?”那为首的女子重又扒到窗台上,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跟他说。
“对不起,我不抽烟!”施耐德猫了那人一眼。
“帅哥,你有没有?”那女人也不以为忤,把脸又转向“齐眉棍”。对于那个就躺在眼皮子底下的大叔,她是不闻不问。
“齐眉棍”什么话也没有说,用身全挡住,从床底下把自己的烟掏了出来。握在手心里,到门口摄像头的盲区里,才从烟盒里抽出来一支朝窗外的女人递了过去。
“再给一支吧,帅哥,再给人家一支好不好,一支不过瘾啊?”
“齐眉棍”于是又给了她一根。
那女子正待使出什么别的花头来,一边传来愤青管教的吼声,“离开那窗子,离开那窗子!听到没有,叫你离开那窗子。”
“叫什么叫吗,借颗烟抽抽。”也不想想,她这一叫,管教知道三号里头有人有烟,还不马上进来搜。
“谁让你抽烟的谁让你抽烟的。”
“唉呀,政府不抽烟会死人的,从昨天到今天,小妹我一颗烟都没有抽。齁死了都,你又不是不晓得妹子我瘾大,架不住啊?”
“走走走。”说话间,管教已走到她边上和她拉扯上了。
“再借个火,再借个火,借个火就走。”拉拉扯扯中,还是让她把烟点上了,并且在窗棂间留下好几个烟圈始才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