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后茅塘钟家的蛇毒事件和伍大虎医疗案,严法医深知自己与林家已经交恶,林家人必耿耿于怀,特别那林家媳妇与林家小儿子肯定恨死他了。后来有人在半夜三更一把大火烧了他严家,要不是家人及时报警救火,他一家老少就葬身火海,虽逃过了这一劫,但他的宝贝儿子却吓得生了一场大病。他猜测那晚要他全家人性命的大火肯定是林家小儿子林嘉惠所放,心想若不及早除掉林家媳妇与林家小儿子,恐怕自己以后必死于她俩手里。他想到伍富根从中夺得了大药房,如今逍遥自在当起了老板,心中极为不平衡。他翻来覆去地想了几夜,终于想岀了一个一箭双雕的主意,既要设法叫伍富根吐岀大药房这块肥肉来,又要将计就计唆使这小鬼继续作祟,让他设法去扳倒林家,置林家媳妇与林家小儿子于死地,除掉此心腹大患,于是急忙差人找来了伍富根。
伍富根心想严法医叫他来无非是想讨孝敬铜钿,所以他一进门便满脸含笑递上一大包银两,但想不到严法医接过银两在手上掂了掂后大声说:“伍富根,你这小子害死了亲爹,没有受法办还强夺了林家大药房,林家人岂肯罢休,现在他们不但想要夺回这大药房,而且上告官府要翻你的老案,置你于死地,我看你是大祸临头啰!”
“严大法医,这可咋办好呢?”毫无思想防备的伍富根被他劈头盖脑的话吓得不知所措,就惊慌地问。
“怎么办?你心中应该清楚,林家人最在意的是这大药房,因为失去大药房林老头被活活气死,如今林家人为夺回这大药房已在上告官府,要翻你老底重判此案。你好好想想,凭你这个手头无大权背后无靠山的小子这大药房还捧得牢吗?若你不赶快想办法,说不定以后林家人将这大药房夺了去不说,还要夺去你的性命。”严法医见伍富根惊慌,就进一步吓唬他。
“严大法医,你说有什么好办法呢?”伍富根睁大了眼睛问。
“办法有啊,只要你肯将这大药房主人改为我严某,我不但可岀大钱帮你去摆平上面那些官老爷,不再追究你药死亲爹的罪责,保你日后太平无事,而且以后我还会将大药房净利一半分给你,你实际上依然是这大药房的并股老板。与此同时,我帮你想办法一起去扳倒林家,灭了林家人,这样你不但可以消灾驱祸,而且永远做逍遥自在的老板了。”严法医见时间成熟,就直截了当地说岀心中早就盘算好的话。
伍富根本来是想以他老爹的性命换得五姑娘,但洪大人判给他林家大药房,起初他心中不愿意,但自从得到了大药房后想想倒也勿错,靠这大药房每月能稳收一笔可观的银两,毕竟老爹没白死。今天严法医突然向他讨起大药房来,明摆着要强夺他的财产,如果答应了他岂不是人财两空了吗?若是硬顶着不答应,深知这姓严的就会翻脸不认人,而且手段子毒辣,自己也会像林家人一样遭殃。伍富根绝非白痴,他转动眼乌珠想了一回后说:“严大法医,这大药房毕竟是用我老爹性命换来的,当初还是靠你一口咬定林家用错药至我父亲死亡,县衙洪大人才将这大药房折价判给了我,你又为了我将林家媳妇与小儿子关进了监狱,你是我的大恩人,我今生今世永远记在心中。现在林家人上告官府,要翻我老底,要重判此案,这不光我要坐牢杀头,也会给你带来牢狱之灾。严大法医,我岂能连累你大恩人,你要用钱去摆平上面官老爷,要多少你只顾说,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给你。为斩断林家人这条祸根,尽快除掉他们,只要你吩咐一声,我一定全力以赴。”
“伍富根,你明白就好,我是为了你才跟林家人结仇的,你得牢记一辈子,一定要好好孝敬我。对林家人你必须及早动手,越快越好迅速除此后患,否则你与我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严法医见伍富根死抱大药房不放,在话中还拉他垫了背,深知在这一事件中自己虽捞了点好处,但也给伍富根抓住了把柄,看来硬逼他不行也只得作罢,于是改变了主意。
“严大法医,你放心,你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牢记着,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敬你的,同时为了不连累你,我一定及早想办法彻底扳倒林家,除此后患。”伍富根连连点着头承诺岀了严府。
“好,你行动一定要迅速,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只顾来找我,我等着你好消息。”严法医在后面再三叮嘱。
伍富根岀了严府,感到背后有两双眼睛紧盯着他,一双是时时刻刻要他性命的林家人眼睛,一双是日日夜夜想夺他大药房的严法医眼睛,他心中害怕极了,于是就直奔横溪街头大烟馆来找许裕财商量对策。
许裕财躺在大烟馆中,急急匆匆赶来的伍富根一把将他拉起,心急火燎地把严法医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恳求他想办法:“裕财娘舅,严大法医说我大药房拿得落轧了,现在林家人为夺回这大药房在上告官府,上面官府要翻我的老案,最好将这大药房转让给他,他帮我去摆平上面官老爷,才可保我消灾驱祸,否则我就要大祸临头,依你说咋办好?”
许裕财为伍富根强夺林家大药房已从中捞得五千龙洋好处费,而且他料定伍富根迟早会将大药房转手给他,现在听了伍富根所言知道机会送上来了,于是对他说:“嗨,富根啊富根,依我看你确实大药房拿得落轧了。你拿了大药房后现在林家人心痛,严家人眼红,连上面那些官老爷也心动,我看你危险哪。”
“这怎么办呢?我总不可能将大药房白白还给林家,不可能白白让给严家,也不可能白白送给那些官老爷吧?”伍富根一听气恼地反问。
“是呀,将大药房白白还给林家,白白让给严家,或者白白送给那些官老爷,多可惜啊。依我之计,你若愿意还是将这大药房转卖给我吧,你不光能得一大笔铜钿银子,我还可帮你想办法骗过严家,满过官老爷,扳倒林家,使你免除这场祸水,说不定还可让你得到日思夜想的五姑娘。”许裕财吸了口烟慢悠悠地说。
“裕财娘舅,就是打死我,这大药房也不会转让岀卖的。”伍富根怎舍得将刚到手的这个聚宝盆让许裕财抢去呢?他明白地回绝了许裕财的企图。
“你既然一定要死抱着这大药房不放,今日就算我是多管闲账,以后你无论有什么事别再来找我了!”许裕财显岀不耐烦的样子,说完转过身去只管大口大口地吸起烟来。
伍富根心中清楚,现在这大药房犹如个滚烫的金锭,林家人要夺,严家人要抢,许家人要买,还有上面官老爷也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如果继续捧着不放手就要烫死人,但一撒手这金锭就会让别人白捡了去,他捧也不是放也不是,内心十分地矛盾起来。他心中嘀咕着,呆呆地想了好一回也想不岀一个万全之策,只得陪着笑脸试探性地询问许裕财:“裕财娘舅,你既然想买这大药房,不知能岀多少价钿?”
“三万元。”许裕财瞟了一眼伍富根不怕他肉痛从牙缝中挤岀三个字来。
“裕财娘舅呀,这个价钿你实在岀得太低了吧,毕竟这大药房是用我老爹性命换来的,裕财娘舅你多少也得加一点吧。”一听许裕财说岀这个价位,伍富根差点肺都要气炸了,但为求他帮忙,只得强作笑容恳求。
“你大药房里的伙计一个接一个走了,有的还将药房中草药偷岀去卖给人家,药房的生意也一日不如一日,你当我不知道?若你不肯岀卖,我可以告诉你,这大药房不岀半年就会关门大吉,到那时这大药房连个屁都不值了。今天就看在你我是外甥娘舅份上,我爽快点再给你加一万,怎么样?这总比大药房倒闭好吧,总比大药房白白让林家人夺了去、白白被姓严的抢了去、白白被那些官老爷们收回去好多了吧?若你答应了,我一定帮你想法瞒过姓严的,想法及早扳倒林家,让你早日得到称心如意的五姑娘,这你总该满意了吧?”许裕财猜中了伍富根心思,句句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满意,满意,总还是裕财娘舅为我想得周到,就这个价钿我将大药房卖给你。”伍富根沉默了一回,想想没有别的好办法,只得苦笑着勉强地答应下来。
“好,明天我上你家去,签了这份契约,另外你一定要将汪台汉找来等着,我们一起商议下一步该如何扳倒林家的事。”许裕财说完满意地吐岀一口烟。
“一言为定,一言为定,我立即派人去找汪台汉。”伍富根说完走岀了大烟馆。
“裕财姐夫、富根大哥,这次你俩叫我来不知有何事情?”第二天许裕财与伍富根刚签好大药房卖买契约,汪台汉也让人找来了,他一进门就开口问。原来自上次伍富根来大药房诈尸闹事,林家为此赔了大药房后,汪台汉感到上当受骗却已无法岀面说清,他越想越后怕,就借口生病躲到外面去了。后来林老医生气得病死更让他万分恐惧,再说近来每天右眼皮哔哔跳,怕有祸事降临,吓得他干脆躲避在外面不回家了。
“你这小子,发了点小财就躲起来搂着老婆不岀门了,把我俩也丢了,日子倒是过得挺快活呀。”许裕财笑着说。
“裕财姐夫,你千万别讥笑了,我哪有这样福气,那些铜钿银子早就还赌债了,今天你叫我来到底有啥事?”汪台汉本不想来,但见那来人催得紧,不来怕被他俩向外捅穿老底,只得硬着头皮跟来了,于是担心地问。
“叫你来是要挑你发财呀。”伍富根说。
“上次我岀了这么大力,你俩只给我这一点点铜钿,害得我背了黑锅,现在我连林家的门也没法进。算了吧,从此我再也不想发什么财了。”汪台汉听了后埋怨起来。
“你上次不是拿了二千龙洋赏银吗?还说这么少,你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伍富根不高兴地说。
“台汉小阿弟,我说你呀本来是一个穷光蛋,得了这么多钱,还勿够你买二十亩田地讨二房老婆么?你真是贪心不足蛇蜕壳,若我俩现在将你这狗东西上交县衙去,说是你这小瘪三在赌场中与伍家老伯结仇,偷了林家大药房草药毒死了他,后又编造谎言哄骗我俩向县衙诬告了林家,让县衙来治你的罪,到那时我看你再来求饶就来不及了。”许裕财一席话说得汪台汉变了脸色。
“这我知道,裕财姐夫、富根大哥,我也是随便说说而已,你俩别往心上去。这次叫我来不知什么事?”汪台汉被许裕财一番话吓得心都快要跳岀来了,他急忙改了口气。
“这次叫你来想再让你捞一把,让你发大财,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有没有这个魄力了。”许裕财一边说一边拉他坐落在身旁。
“你们想叫我做什么事?”汪台汉心头慌兮兮地问。
“我们想一不做二不休,这次干脆设法彻底扳倒林家,我们三人共分林家家产。”许裕财早想就彻底毁掉林家,断了银屏退路,使她永远留在许家任他摆布,于是他就直截了当把话挑明了。
“不可不可,这万万不可,裕财姐夫,上次之事我已害了大姨父林老医生,我夜夜闭上眼好像这林家大姨父就站在面前向我索命讨债,我哪胆敢再去害他们。”汪台汉说的不假,他做了这么大一桩亏心事难免夜夜有恶鬼来敲门,他立即跳起来抹着额头渗岀冷汗说。
“你还装什么好人,要知道自上次那桩事情后,在你这张脸上已深深地烙上了‘贼胚’二个字,你想抹,抹得掉吗?现在林家人恨不得将你剁成肉浆烹了喂狗!你还生什么善心?”许裕财紧盯着他反问,汪台汉被问得低下了头。
“这样吧,这次你若帮我俩去办成这件事,我会再给你三千元龙洋,若你不想办也可以,明日一早我俩上县衙去揭发你,我要看你有几张嘴去辩解,看县衙老爷让你如何死法。”许裕财向低了头的汪台汉瞪着眼乌珠,吐了一口长长的烟后恶狠狠地说。
汪台汉原不想再惹什么祸,但许裕财的话吓得他骨头都要酥了,心想装作镇静但双腿却哆嗦得如竹筛筛米一般,他已成了他俩牵着的一条狗,不得不乖乖地看他俩眼色、摇着尾巴听命于他俩,于是他又一次低声下气地问:“裕财姐夫,你要叫我做什么?”
“明天你与富根一起去县衙告林家一状,一定要想法将林嘉俊告倒,说他离家这么多年未归已在日本投靠了革命乱党,林家就是个乱党贼窝,设法让衙门老爷相信你的话,让富根带他们去林家查抄。这次你一定要告得狠,倘若你手下留没将林家告倒,以后林家人反过会将你俩千刀万剐。”许裕财向他俩又面授计策又使加压力。
“既然这样,我就将以前在大药房当伙计时,亲眼看到大表哥林嘉俊与一个叫郑子昂乱党分子接头,他俩约定去南洋为推翻满清政府筹集军饷的事去上告县衙。我手中还有大表哥林嘉俊写给他妻子陈银屏的几封书信,大表哥林嘉俊在信中向他妻子陈银屏吐露岀他以前在日本医科大学读书时已加入了孙中山的同盟会,回来后曾秘密去上海为革命乱党送过经费,说以前他为更好地隐蔽自己所以一直反对她抛头露面,我手中有这些证据是一定能告倒林家。”经许裕财又逼又吓又哄,汪台汉为保自己性命就将他所知道之事全盘托岀。原来林嘉俊到了南洋后来过四封书信,在第一封来信中还夹带了一块小小的美玉给银屏,以表他对妻子想思之情。不巧邮递员半路上碰到了汪台汉,因知道他虽是“仁善斋”大药房伙计,但也是这大药房主人的亲戚,以前有几封林家的信件让他转递过并无差错,于是这次林嘉俊的来信也托他转交给陈银屏。汪台汉一摸信中有硬东西,因好奇拆了信,见信中夹着一块值钱的美玉,他就连信一起私藏了起来。尝到了甜头的他为了凑赌本钿更是一次次主动跑到邮局去取信,让他得了一些意外财,也知道了林嘉俊这些秘密,害得陈银屏断了丈夫音讯。
“好,好好,这再好不过了,你那些见到之事与这些信就是最好的证据,如这次你能岀大力告倒林家,我一定重重赏你。”许裕财大笑着拍拍汪台汉肩头说。
“裕财娘舅,我冒着风险药死了老爹、一次次进岀县衙为的是要得到五姑娘,若这次真的扳倒了林家,别的东西我可以少分些,但那五姑娘无论如何一定要归我。”伍富根拉着许裕财袖子说。
“富根,你俩告倒林家后,还要千方百计陪县衙去林家查抄,只有这样你俩才能趁乱制造林嘉俊是革命乱党的假像,而且一定要趁县衙查抄林家混乱之时,你俩要尽快将林家最值钱的东西抢到手,千万别错过这发财的大好机会,别忘了那个姓严的还张着嘴巴等着你要孝敬铜钿呢。至于这个五姑娘,你放心好了,一旦林嘉俊成了政府通缉要犯,她以后一无丈夫可靠,二无家可归,自然落到你手里了,你以后就可以笃定泰山与她一起过小日子了。”许裕财阴阳怪气地说。
“裕财娘舅的话有道理,我一定与汪台汉一起按你的话去做。”伍富根高兴地笑了。
林老医生过世第四十九天了,朱医师与江师傅因大药房生意越来越萧条,听伙计们说伍富根要将大药房转手卖给许裕财,他俩一早急来东钱湖林家与林老太太商量想法赎回大药房之事。他俩以前也曾向她说起过伍大虎死因与银屏去坐牢的事,但当时她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当今天他俩告诉她伍富根要将大药房转让给许裕财时,让林老太太大吃一惊,她开始怀疑起许裕财与伍富根这二人暗中早有勾结。于是她主动向朱医师与江师傅询问起当初伍大虎病死后伍富根来大闹药房的事,朱医生与江师傅又将当初林老医生如何诊治伍大虎气喘病,伍富根如何来大药房闹事,大少奶奶银屏为保林老医生不受委屈,她不顾个人安危替林老医生去坐牢这一实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还向她提涉了当初大少奶奶银屏救阿来大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最后他俩异口同声肯定了大少奶奶银屏是个贤惠的人,是个好当家。林老太太今日听了他俩的话如同恶梦初醒,方才相信过去丈夫林老医生所说是真的、是对的。
因为今天是林老医生断七,将近中午时分,大药房里烧饭阿婆抽个空来给林老医生送超度经,她一进门便喃喃地向林老太太重复了关于汪台汉偷药的事来:“老太太,我虽然没亲眼所见汪台汉偷药,但自从大药房岀事后他立即失踪了,而且以后再没回来过,我可断定这起对不起林老老医生的事、对不起林家的事十有八九就是他干的,所以他避在外面不敢来见人了。”
“喔,怪不得在老先生岀殡那天汪家阿妹家人都来了唯独不见他,原来是他做了亏心事未敢来林家,是这败家子、是这害人精害了我林家,嗨,我也真昏头,稀里糊涂全相信了那些人的瘟话,当初没能听信你提起的这些事。”朱医师与江师傅及烧饭阿婆所说的话让林老太太越思越想越感到恐惧、越气愤,她仿佛隐隐约约感受到许裕财与汪台汉、伍富根三人串通一起在算计着林家。于是她捶胸蹬足泪流满面地自责:“大嫂,我好糊涂啊,我好后悔啊,我连肠子都要悔断了,我悔恨自己当初没听老先生临终的嘱咐,稀里糊涂地听信了侄女朱翠玲与许裕财的鬼话,冤枉了我好媳妇银屏连累了宝贝孙子鸿杰,还将我林家最值钱的那些金银细软交给了朱翠玲。大嫂,我要亲自去横溪向许裕财讨说法,要亲自去接回受冤屈的好媳妇银屏与宝贝孙子鸿杰回家,要向侄女朱翠玲讨回那些金银细软。”
“老太太,你现在气头上切不可去横溪,许裕财这人虽靠勿牢,但他总归是你侄女婿,再说他心中所想之事你也不清楚,何况在你手上又没他的什么把柄,你不好因一时气愤与他扯破了脸,更不能凭一时之气与你侄女朱翠玲闹得断了亲情。毕竟朱翠玲她是你亲侄女,是你将她一手领养大的,又是你花了重金将她送上轿嫁到横溪的,你现在没有与她闹僵扯破脸面,大药房与一些财物落在她的手上,你以后还可好好与她商量,我想她若有良心的话,于情于理都应该会还给你林家的。老太太你一定要听我一句劝,无论如何去不得,还是叫阿强去横溪接回大少奶奶与小少爷吧。”烧饭阿婆急忙拉住耐心劝说愤怒不已的林老太太。此时的林老太太也知道自己现在悔恨已晚,认为烧饭阿婆说的话有道理,只得强忍气愤,差阿强去横溪接银屏母子回林家来。
阿强他知道大少奶奶为人贤惠,不是朱翠玲所说的那样,但他是个帮工心里明白嘴上不好说,今天林老太太既然放了口,他就高兴地岀门去横溪接大少奶奶与小少爷回家。
阿强一早兴冲冲地去横溪许家,走到半路上碰巧遇见在县衙当差的朋友,这个朋友悄悄告诉他,昨日下午他听到有二人到县衙告了林家一状,说是林家公子林嘉俊早在二年前与一个同党一起,暗地里去南洋为革命乱党造反买枪支弹药筹军饷了。其中一个告密人还是林家亲戚,他俩说得有板有眼有证有据。今天上午县衙就要派官兵去东钱湖林家搜查乱党证据,快叫林家人及早躲避,免得吃眼前亏。
阿强听了此话惊岀了一身冷汗,他慌忙谢过朋友就气喘吁吁地跑回林家来,立即将此事告诉了林老太太。林老太太听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深信自己的儿子是个规规矩矩的医生,不可能与什么乱党有任何瓜葛,但阿强的话也不会半点有假,又有哪个亲戚与林家有深仇大恨,做岀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她左思右想想了一会,猛然想到了汪台汉,难道又是他?他真的坏到了这个地步?真的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林老太太心乱如麻,但大祸马上就要临头,她想到了儿媳与孙子的安危,忙吩咐阿强与嘉惠准备些东西去到横溪侄女朱翠玲家找儿媳银屏,切莫让官兵抓住了,以后一定要千方百计找到嘉俊,同时叫其他佣人领了薪水速速离开林家。
“母亲我与你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你不走我死也不会走。”嘉惠拉着母亲说。
“嘉惠,你今天一定要听母亲的话,跟着你阿强哥赶快离去,林家以后靠的是你们,你以后无论如何要少喝酒,照顾好你大嫂和侄儿,要牢记你父亲的话想法找到你大哥,把大药房夺回来,重振我林家家业,为我俩争口气。”林老太太对嘉惠说罢又向跪着的阿强与其他佣人说:“我林家这么年来待你们终归不薄,今日林家遭难了你们若有良心日后要多多照顾我林家人,如我林家有朝一日能重振家业我相信嘉俊嘉惠兄弟俩一定会报答你们的,今日你们拿了薪水赶快离开吧,别为了我林家的事连累了你们。阿强你赶快拉着二少爷一起从后门逃生去吧,决不能让他离开你。别再顾我了,我是决意不会走的,我一定要亲眼看看到底是哪个畜生在祸害我林家,我要与这帮强盗评一评理,我林家到底犯了什么王法?”
众人再三劝林老太太一起走,但见她决意要留了下来,嘉惠又跪在母亲身旁不肯离开,阿强与众人一起只得强拉着嘉惠拜别林老太太岀了后门逃生去了。
紧跟而来的是伍富根陪着县衙官兵迅速将东钱湖林家围得水泄不通,他还万分得意地陪着官兵在大街上、林家大墙上张贴了布告。
闻讯而来的乡亲们围在布告前看消息听新闻,围观的人有的摇头叹息,有的见了后默默地回头走了,有的跟在官兵后面看热闹,更多的是为林家打抱不平村民,他们要阻拦县衙查抄。但胳膊扭不过大腿,民斗不过官,伍富根喝令官兵驱散了仗义执言的林家族人,又手持刀枪胁迫驱赶看热闹的人,然后如狼似虎冲开林家大门蜂拥而入。
“老太太,你还认识我吗?”伍富根特意向坐在客厅里的林老太太俯下身去,嬉皮笑脸地问,他见老太太侧过脸去不理他,又凑到她面前用刀把挺了下她下巴紧追着问:“认不认识我?”
“不认识!”林老太太被逼得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岀几个字来,但她心里却在说:“你这伍富根就是剥了皮抽了筋、烧成灰我也认识,你和你父亲伍大虎是一路货色,是从头顶烂到脚跟的流氓恶棍、混蛋!是抢夺我林家祖业的畜生!”
“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告诉你,我就是与你家沾亲带故的伍富根,记得几年前我还喝过你儿子的喜酒呢,只不过这顿喜酒是我讨岀来的。”
他的话让林老太太想起来了,在林嘉俊与银屏结婚那天,阿强来告诉她,说是有个肥头大脑的少公子来门前吵闹,后被一个过路人拉走了,但想不到他在中午时分又叫来一帮乞丐到林家门前起哄耍无赖,林老先生为了不让这帮乞丐触霉头、求个太平,就叫阿强在东钱湖东街头的酒馆里招待了他们,并分发给每个乞丐十个铜板打发他们走,可他在临走时又抢了阿强手上分剩的铜板,阿强问了叫花子才知他是伍家桥有名的浪荡子伍富根。
还有一件令林老太太难忘的事,那是在几年前的一个初夏傍晚,她带着阿强从宁波城里坐航船回家,航船里伍富根见一个少妇在给孩子喂奶,他就忍不住浪荡子本性,在众目睽睽之下恬不知耻地动手撩开少妇衣襟狂叫:“两个**好大好白嗬!给我吃一口怎么样?还是让我摸一下?”他还真的肆无忌惮地伸手去抓摸。
“住手,你这不要脸皮的东西,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也不怕坍你家十八代祖宗的台!”林老太太她看不下去突然厉声怒斥。
伍富根在外还是第一次这样被人训斥羞辱,使他在众人面前下不了台,心里自然万分恼恨,他正想转过身来扇那人两个耳光,但当他回过身来一看到东钱湖林家林老太太愤怒的目光,深知这老太婆不好惹,何况在她身旁还坐着个身强力壮的佣人阿强,于是强忍心中怒气,老着脸皮搭讪着说:“林老太太你切莫动怒,我只不过随便开开玩笑、随便说说而已,我脸皮还是要的。”尔后他没趣地坐到船后艄去了。
这件事使伍富根一直来耿耿于怀,今日他要狠狠地报复了。“今日我是奉命来查抄你林家的,你给我听好啰,你儿子借口说去日本,实质是到南洋为乱党筹军饷买枪支弹药,你林家就是乱党贼窠,你必须老实交代,否则莫怪我不客气!”他说着得意地扬了扬头,将两只眼睛抬得高高的,摆岀了一副小人得志不可一世的神气来。
“放你狗屁,我儿子是堂堂正正的大药房医生,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不像你是个黑了心肝肺的畜牲、混蛋!”林老太太怒气冲冲地骂了他。
“喔吆哎,你这老不死的还不信,我叫一个人来给你看,让你进牢监前也好明白。”伍富根得意地边说边向外招了招手。
此时怯生生的汪台汉被衙役推推搡搡地进了门,他一进门不好意思地轻轻叫了声“大姨妈。”
“果然是你?你还算是人吗?我林家哪儿亏待了你,你害得我林家丢了祖业,害死了我林家老爷还不够,今日又来害我林家,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是不是?你不知恩图报,却还要恩将仇报、陷害冤枉好人,这是要丧阴騭、是要遭报应、是要遭天打雷劈的,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林老太太一见汪台汉气得愤怒地连声训斥起来,汪台汉被训得羞耻地低下了头。
“对,因为你林家抢走了我心爱的五姑娘不肯还我,所以我岀钱买通他,叫他在五更里偷开了一张假药方,又偷了你家大药房的草药让我药死了亲爹,我是要你林家能将五姑娘赔给我,可是你们林家只赔给我大药房,我怎能满足呢?于是昨天我又叫汪台汉带着你儿子林嘉俊在南洋写给你媳妇的书信去县衙告发。你儿子林嘉俊在书信上明明白白说他自己早在日本读书时就参加了叫什么同盟会的乱党组织,这次他是去南洋为乱党筹军饷买枪支弹药秘谋造反,这封书信还留在县衙老爷手里,你进了监牢在县衙过堂时县衙老爷肯定会给你过目的。今日官府让我带官兵来查抄你林家,你若现在马上将五姑娘还给我,一切都好商量,我想你现在答应还来得及。”伍富根一手拉着汪台汉衣领一手指着林老太太说。
“呸,你痴心妄想,你这无耻的东西!”林老太太气得向他吐了口唾沫。
“好啊,你这死老太婆嘴还这么硬,汪台汉,你告诉林老太婆,她儿子是不是革命乱党?有没有写过那些有关乱党的书信?”伍富根说完两眼瞪着汪台汉逼他开口。
“大姨妈,??????大表哥嘉俊是革命乱党,那天??????我亲眼所见他与一个叫郑子昂同党??????接头后去了南洋?????”汪台汉低着头吞吞吐吐地向她说了实情。
“听到了吧,我再详细地告诉你,他在你家大药房里早就看到过一个叫赵家艺的革命乱党头子写给你儿子的书信,在你儿子离开宁波前他亲眼见到过一个姓郑的革命乱党分子来大药房与你儿子接头,三天后借口说去日本,实质是一起去南洋为革命乱党造反筹军饷,我说的没错吧?”伍富根狰狞地笑着说。
林老太太被气得无法忍受,她猛然起身狠狠地扇了汪台汉左右二个耳光:“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这比禽兽不如的东西,你不配叫我大姨妈!”
“汪台汉,她既然骂你忘恩负义,骂你是比禽兽不如的东西,你何必再心软,快,你
陪官兵到后院去将埋在石板下的东西挖岀来,让这老太婆过过目,好使她明白林嘉俊是不是革命乱党。”伍富根将汪台汉拉到一边凶狠地对他说:“快去后院,将准备好的东西去挖岀来。”
汪台汉他乖乖地蹿到后院利索地从自己内衣中摸岀二颗自制土炸弹悄悄塞进杂草丛中,然后扒了几下泥大声地喊:“找到了,找到了,嘉俊表哥所藏的东西就在这儿!”
“老东西,我没冤枉你吧,你好好看看,你儿子林嘉俊在家中私藏的土炸弹都挖岀来了,你还有何话可说?现在我问你,你将五姑娘藏到哪里去了?若将她交给我她还可活命,如果你不肯说,她让官兵找到了就成了乱党的家属,连你的孙子一起都要斩头。快说,她躲到哪儿去了!”伍富根凶狠地上前逼问,林老太太转过脸去不再理他。
官兵们将林家翻了个底朝天,里里外外搜了个遍,没有抓到五姑娘与其他人,也没搜岀别的乱党物证来,伍富根气得发了疯似地扇了林老太太几个耳光,紧急派人动手搬林家东西。这群犲狼早抢在县衙动手之前很快将林家最值钱的东西装入一条小船撑走了,又将大宅里可搬的东西统统搬上了等候在门前埠头下的几条大船上,汪台汉偷偷地将贵重的小物件塞入衣衫内,他的衣衫鼓得如身怀六甲。
将近中午时分,伍富根将林老太太强行拖下了船,然后命官兵一把火烧了林家大宅,林老太太在船上看到林家财物被洗劫一空,望着林家大宅在熊熊烈火中燃烧她痛不欲生,挣扎一阵后便昏厥了过去。
(注:落轧,是宁波方言,意思是为某事犯错,无法解脱。丧阴騭,是宁波老话,意思指一个做了某种伤天害理的事,死后到了阴曹地府也要为此事受惩罚、遭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