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大学驰名中外,除了这所院校悠久的历史和浓郁的文化氛围,近年来,教授杨子明的反常行为,更让这所坐落在美丽湖滨的大学,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
几年前的一个下午,杨子明像往常一样走进教室,西装革履,神采奕奕,目光中充满干练。他走上讲台,扫视了教室,看到年纪轻轻的学生,用杨子明最熟悉不过的崇拜目光注视他时,他开始了这节课的教学。
上半节课,他讲的风生水起。多数大学教授上课,会拿着课本照读,而后告诉学生哪些是要点,哪些是难点之类。杨子明自恃才高,教授古代汉语的他,上课从来不带课本。他站在讲台上,触类旁通,侃侃而谈,那些生僻的古代汉语知识,宛如珍珠一般,从他的嘴唇优美吐出,令听者心旷神怡。
小小的意外发生在课间休息。一位戴着眼镜的学生,文文弱弱地问杨子明:老师您好,我很纳闷,这么久远的知识,怎么会流传到今?好吧,你会告诉我有典籍记录。但我就不明白,这些典籍真的可靠吗?
杨子明不想用多么深刻地道理回答这个问题。他颇为幽默地说道:既然不相信典籍,那么,是一个神秘的人传授给我这些知识的。
那学生眼睛泛出绿光,充满了极大兴趣。这神秘人,你可以给我描述他吗?
本来,杨子明像用一个比喻,用神秘的人比喻典籍,来回答学生的问题。没想到,天真烂漫的孩子,竟然将神秘人当成了具体的人。他有些犯难:如果告诉学生神秘人只是抽象的,那就算推翻了自己先前的回答;如果给学生描述神秘人的模样,说明这个莫须有的、自己捏造的,根本就不神秘。
他权衡再三后告诉学生:这个人确实存在,我还见过他,是我一个朋友。
如果不较真的话,听了杨子明教授这么解释,自然清楚他在撒谎。但很多事情都因为较真,才生出一段不可思议的故事来。学生继续追问,到底是怎样一位博学的朋友,他也想认识。
此时,上课铃声响了,杨子明有些为难地回答:这个问题,等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现在开始上课。
细心的学生都发现了,这一节课,教授杨子明总是会失神,思绪不集中,讲着讲着,连老师自己都不知道讲到哪里去了。
这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事,让教授杨子明陷入了一次解释不清楚、说不明白的纠纷。
事情是这样的:当天晚上,问杨老师问题那位同学,作为《江北大学报》记者的他,写下一篇题为《我校著名教授杨子明提出新观点:知识传播来自神秘人》,署名文学院孟然,文中将课间跟杨教授所讨论问题,全盘脱出。
当然,校报这种毫无质量的报刊,杨子明教授从来不读。他得知消息,来自几个电话。第一个是国内某著名高校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杨子明十分敬重这位前辈。他打电话过来,询问怎么一回事。杨子明一头雾水,说等核实后再回电话。
他刚挂电话,正准备找一份校报来看,不料江北省报首席记者成新打来电话,说:祝贺您呀,大教授!我在江北大学报上看到了,您提出这个新观点,将会颠覆大家之前的认知。对,得约时间,我要深度采访,要做第一个发稿的人……
杨子明隐隐约约意识到,是昨天课间自己的“神秘人”一说引起的事。挂了电话,也不管谁来电话,他先找来一份《江北大学报》,翻开来,竟然在头版头条刊发了这篇稿件。
“xx月xx日,江北大学文学院著名教授杨子明于授课期间,跟同学交流中提出知识传播来自神秘人的观点。这一全新观点将彻底颠覆人类文化的传承,从而开辟一片广阔的学术天地,也将深刻影响人类认知进程……”
杨子明看后十分惊诧,也觉得十分可笑。自己瞎编了一丁点,没想到学生编出来一大片。继而,他有些气愤,打电话给校报编辑部。
对,我是杨子明,你们今天的头条,怎么回事?
杨老师,头条稿件的作者是孟然,也是您的学生。我们以为他这样写,已经征得您同意……
毫无章法!毫无章法!
杨子明找来学生孟然,阴沉着脸,问道孟然同学,你写稿子怎么可以乱说话呢?
孟然振振有词地回答:杨老师,稿子中观点,均来自我跟您的交流;另外,平时写了稿件,校报编辑都会把关的,不该发的不发,没想到这次还在头条位置发了!
孟然同学呀,你这下可给为师捅了一个大篓子。
杨子明终于弄清楚了:学生孟然以为编辑会把关,编辑以为作者已征求过杨子明意见,是经杨子明同意才写的稿件。结果呢:乌龙就这样成了事实。
孟然有些胆怯地问:杨老师,是不是我写错了?是不是要给您造成很大麻烦?
杨子明笑一笑,摇摇头回答道:你没有写错,是我的错!
等到孟然离开后,杨子明接到校宣传部的电话:杨教授,您这么新奇的观点,应该早一点报道嘛!这不,校报这期我们在之前三万份的基础上,又加印了五万份!还有呀,学校网站上这篇消息稿的点击量,已经超过10万次了。
杨子明是躲在书斋里一心读古书的教授,对当下越来越发达的传媒,并没有多少认识。他不知道,还不到这天中午,他已经上了国内各大主流媒体平台的热搜,“神秘人”也成为热词,全国几乎每个人的朋友圈,都在转发这篇信息量并不足够的稿件。
下午一上班,杨子明来到文学院院长办公室。走进才,他才发现江北大学校长熊泽田、校宣传部长谭莹莹也在。大家一一跟杨子明握手。杨子明面带愧色,说道,各位领导,这实在是一个大乌龙!
校长熊泽田却不这么看。他朗声说道,我们江北大学有您这样的教授,是我们的宝贝。今天我带着谭部长专门来文学院,一来呢,我代表学校来看望您,二来呢,我们要借助这次机会,将您的观点大渠道传播,争取让全世界人都知晓。这对提升学校知名度,无疑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其他人应和着校长,唯有杨子明面露难色:现在车推到了半山坡,坦白吧,似乎有违领导意愿,领导也不一定同意;不坦白吧,所谓的观点,事实上只是一句玩笑话。
杨子明思索一会儿,他给领导们详细解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校长说道,杨教授就不要再谦虚了!这几天肯定有很多媒体来采访,一定要好好配合。刚才我给孔凡国院长安排了,最近邀请您去做讲座的,院里安排时间,你不要有担忧……
从院长办公室走出来时,杨子明对着天叹息:惹火上身啦!